雨一直下,氣氛不怎麽融洽。

狂風拖曳著雨水,在地上畫出一道又一道水跡。

刺骨的冷風吹來,卷起花園裏淩亂的樹葉,掃過蘇翎的腳邊。

她再次猶豫要不要留在謝家不走了。

雖說蔣思博說過,有必要的話可以留宿。

但謝韻防賊似的防著她,根本不可能留她下來。

蘇翎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將多帶的一件外套裹在身上,撐起雨傘,趁著雨勢還未徹底落下,決定拚一把。

剛走到鐵門處,保安室裏那一盞昏黃的燈影都變得搖搖欲墜。

年輕小哥探出頭來,“美女!下這麽大的雨你還要去哪裏啊?十分鍾前渡輪都停了!”

蘇翎:“啊?那我打車呢?”

小哥:“打車估計也不行,跨海大橋也關了,沒法開過去啊。”

眼看是走不成了,蘇翎隻好認命,迎著冷風往回跑。

濕冷的空氣裏還彌漫著淩亂的花香,肆意地糊了她一臉。

蘇翎抹了抹臉,沒走多久,感覺身後有一輛轎車緩緩靠近。

她勉力撐著雨傘,褲腳也已經濕透,正想往旁邊躲一躲,好巧不巧又踩到水坑,連帶著腳下趔趄了一下。

蘇翎回頭,在雨幕中看清了那輛車,是黑色的賓利。

她索性站在原地,想等車子過去了再走。

那車子穿過大雨,從身邊疾馳而過,下一秒,車頭卻稍是一轉,緩緩停在了原地。

蘇翎拽著搖搖欲墜的傘,就見後車窗一點一點地降落。

隔著絲絲涼意,她看見車裏開著駕駛座的探照燈,坐在後排的男人被暗光籠住,深邃的眼眸盈盈澤潤。

兩條受傷的長腿照例綁著牽引帶,擱在了上好的皮椅處。

謝潮側頭看了看:“你這麽晚了跑雨裏做什麽?”

蘇翎愣住,一時也忘了是不是要打招呼,就這麽看著對方。

謝潮:“憑一己之力演《倩女幽魂》?”

蘇翎:“…………那也沒人會付我片酬啊。”

男人抿唇,手指敲了敲副駕駛的椅背,示意:“上來吧。”

“哦,那就謝謝老板。”

車內溫暖如春,蘇翎將身前垂落的濕發向後撩去。

不經修飾的眼睫毛根根分明,略微垂著,平添了一種驚豔動人的魅惑。

美貌總是特別吸引人眼球。

司機祥叔轉頭,關懷道:“小蘇老師回去記得喝點薑湯,別凍著了啊,感冒就不好了。”

蘇翎笑著應聲。

後座靜默幾秒,謝潮突然問道:“蔣思博沒和你說,特殊情況你可以留宿?”

蘇翎:“說了,是我覺得不習慣,還是住家裏比較自在。”

這個說法也很合理。

蘇翎本以為謝潮會不再多言。

結果,這男人似乎也沒憋住,似笑非笑地說:“這種天氣還一心隻想著回家,應該是家裏有礦不放心。”

祥叔都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蘇翎:我要是有礦我才不伺候你家兩個小鬼頭啊。

眾人回到謝宅,門口的傭人撐傘出來,祥叔扶著帥哥老板坐上了輪椅。

另一邊,負責家政的褚嫂帶蘇翎去了客房,就在三樓,挨著兩個孩子的房間不遠。

褚嫂客氣地說:“小蘇老師你衣服都濕了,哎喲喲,趕緊換下來我拿去洗烘,很快就能穿了。”

轉身又遞過來一套新的:“這裏有襯衫、褲子,都是專門為客人預備的,洗過曬過了,你看看,質量又好,你快換上啊。”

蘇翎謝過褚嫂,接過幹淨的衣褲,進屋之後,她把包放在地板上,換下了濕漉漉的衣服。

整個人仿佛活過來一般,她舒服地躺倒在溫暖的沙發上,刷著手機,看看評論。

早些時候,蘇翎剛在微博發了一條更新。

雖說近期沒直播,但她薅著休息時間去舞蹈房錄了一段視頻,偶爾出現一下,算是撫慰粉絲們的思念之情。

“帕麗麗你終於又出現了!!什麽時候再開播啊!”

“你想休息就好好休息吧,我們永遠等你,帕麗放心飛,老婆永相隨!”

“是誰的屏幕髒了,哦,原來是我的!”

蘇翎看得正高興,褚嫂在門外喊她下樓喝薑湯。

“謝謝褚嫂,我馬上就來!”

她稍微整了整頭發和衣服,趿拉著拖鞋出去了。

路過二樓的時候,某間屋子突然傳出了“咚”地一聲撞擊,聲量巨大,清晰可聞。

這一層除了謝潮,很少會有人走動。

蘇翎的腦海裏閃過的畫麵無非就是男人撞到了書桌。

或者幹脆連人帶車翻倒在地。

出於人文關懷,她想了想,還是出聲問道:“……謝老板?是你嗎?你沒事吧?”

視線觸及到對麵書房的門是敞開的,停留了一秒以後,她走了過去。

桌上、地上、書櫃上……到處都堆滿了各種資料,散落一地,淩亂不堪。

謝潮獨自坐在輪椅上,紙張落在身邊,其實並不方便他一份份彎腰去撿。

他襯衣的領口敞開,一截修長的脖頸露出,性感的鎖骨若隱若現。

……美人果然不分男女。

蘇翎穩住心神:“謝老板,你這是在找東西嗎?要不要我幫你?”

謝潮頭也沒抬,隻擰著眉說:“不必了。”

蘇翎一聽,正想告辭,步子都已經跨出去,突然又想起昨天吃火鍋的時候,蔣思博說他老板這陣子情緒糟糕、脾氣暴躁。

實在經曆太多人生坎坷。

蘇翎並非單純天真的性格,也早就精通人情世故。

她總還有那麽一些同理心,無奈地歎了口氣,退了回去:“謝老板,你既然付我這麽高的工資,也要‘物盡其用’吧?”

謝潮揉了揉額角,其實他內心明白,這情形也實屬頭疼了。

他抬頭,看向眼前的女孩,就見她笑容裏帶了點嬌憨。

又像故意,又像無意,偏偏讓人無法拒絕。

最終他以沉默代表接受,不再拒絕她的好意。

蘇翎小心翼翼地踏進去:“您是在收拾東西,還是找東西?”

男人斂眸,再次看向她,“原本是想收拾,但後來在找蔣思博給我的一份拍賣冊子,入秋有一場日本藏家的拍賣會,裏麵有幾件宋代瓷器,非常重要……”

蘇翎大抵聽懂了,“好,那我來找,反正看封麵就能知道了,我不翻閱裏麵的內容。”

說完,她也不再拘泥,蹲在木質地板上辨認這些企劃書、展覽冊子、文物資料。

“這東西就沒有電子版嗎?”

蘇翎一邊找一邊隨口問。

謝潮:“簽過保密協議,目前還未對外公開,所以不能通過網絡傳輸,隻有一份紙質和一個移動硬盤。”

結果硬盤又被一位助理落在公司了。

蘇翎不再說話,埋頭安靜地找尋。

謝潮也按照他的習慣順手將這些分門別類。

房裏忽地安靜下來。

不知不覺,男人發現鼻間已被一縷清幽的香甜縈繞。

這悠然的香氣,與窗外風雨大作的濃墨夜色形成鮮明對比,在書房光暈的拂照下,更顯得旖旎又靜謐。

正有些分神,就聽女孩興奮地叫了一聲:“找到了!謝勞斯你看是不是這個!”

謝潮沒注意到她脫口而出的稱呼,低頭接過一看。

與此同時,蘇翎正巧半跪在他麵前。

她身上衣服並不貼身,褲腰有些大,顯不出前凸後翹的身材,但因為是蹲姿,還是勾勒出身材的曲線。

長腿纖細勻稱,胸口還有一大片白皙滑膩的肌膚。

那張仰麵朝天的巴掌臉,眸光清澈,長睫微顫的時候,又有些媚眼如絲的濃色。

她半蹲在他的輪椅前,卻像是神話故事裏從池畔上岸的女妖。

謝潮頓住片刻,拿過資料,收回了視線。

蘇翎兀自鬆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就聽見背後有人大喊一聲——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三人同時愣住。

謝韻站在門口,兩手捧臉,兩眼驚恐。

仿佛那張世界名畫。

又仿佛眼前的兩人是沒穿衣服。

……

夜已至深,謝家大宅的客廳依然燈火通明。

褚嫂憑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叫下來喝薑湯。

謝韻聞著空氣裏老薑和紅糖的味道,眼神偷瞄坐在另一邊的兩人。

“今晚蘇老師是要住在這兒了嗎?”

蘇翎:“撇開外頭這種鬼天氣不說,我現在還有兩種辦法回家,直升飛機和遊泳,要不你給我支個招?”

謝韻敷衍地笑了笑,假裝邊看手機,邊監視小叔叔和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

“我記得蘇老師你是一個人住吧?家裏做什麽的呢?”

蘇翎:“家裏搬磚的,一天200塊。”

謝韻見她沒一句正經,看似隨意地問道:

“對了蘇老師,你的夢想是什麽?”

“老師說這種‘老生常談’的主題其實最難寫了,還讓我們暑假寫進周記裏。”

蘇翎喝著薑湯,美的眉毛都彎起來了,“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富婆。”

謝韻連忙指著她,“小叔,你看她說的,這種人怎麽教我們啊?”

蘇翎笑嘻嘻:“周記又不是高考,我覺得你可以嚐試找一個刁鑽的角度去寫,鍛煉你的思維邏輯和文筆,最好再多看一些散文,增加閱讀量。”

她說的有板有眼,就連謝韻都要被洗腦了。

“……那你平時的愛好是什麽?”

蘇翎:“我……”

“她喜歡釣魚。”

始終沉默的謝潮,在這裏插了一句。

蘇翎:“……”

謝韻:?

蘇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微信ID。

她咬了咬牙,在男人的注視中,努力補上了一句:“沒錯,特別是海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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