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胤祥失聲道:“四哥,你不會是想……這可使不得!”
胤禛麵沉如水,道:“你可知道國庫中現在還有多少銀兩?”
胤祥搖頭。
胤禛一拍案幾,震的棋盤上棋子亂跳,胤祥的心也跟著跳了一跳,隻聽胤禛恨聲道:“六百萬兩!國庫中隻剩了六百萬兩銀子!”
“什麽?”胤祥驚跳起來:“這怎麽可能?”
胤禛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道:“戶部的賬麵上還有五千萬兩銀子,但是庫裏卻隻有六百萬兩!”
胤祥詫異道:“你是說,這些錢,全被……”
胤禛冷冷道:“這些人,或為一國重臣,或為皇親國戚,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卻不顧國事艱難,借著國庫的銀子,花天酒地,揮金如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哼!”最後一聲冷哼,已帶了濃濃的殺氣。
胤祥知道這個哥哥向來嫉惡如仇,他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道:“隻這些銀子,不過放幾次賑就沒了……但皇阿瑪數年之內必會向西北用兵……可這個馬蜂窩,捅不得啊!”
胤禛歎道:“我如何不知道,但總要有人給皇阿瑪提個醒兒,否則皇阿瑪準備發兵的時候才發現國庫中沒有銀子,豈不是誤了大事?”
胤祥道:“那這件事……太子知不知道?”如果這個馬蜂窩有一個人能捅的話,那就是太子了,說到底,他也是君,這件事由他去說,最合適不過。
胤禛眼中閃過陰霾,神色中帶著一絲疲憊,道:“我早就稟告過太子了,他說這件事皇阿瑪心中有數,原是皇阿瑪默許了的事,他不好多言。”
胤祥道:“皇阿瑪是默許了沒錯,但是皇阿瑪並不知道事情已經如此嚴重了啊……難道太子連這個都不知道?”
胤禛道:“他如何不知道?隻是這件事說出來,其一讓皇阿瑪丟了麵子,其二得罪了滿朝文武……他寧願揣著明白裝糊塗,等著別人來揭這個蓋子。”
“可是他是……唉!”胤祥猛的起身,道:“我去說,反正我是個無權無勢的光杆兒阿哥,也不怕得罪了誰。”
胤禛喝道:“給我坐著!你何時能不再這般衝動,也不想想你一個光杆兒阿哥,如何知道戶部的事?人人都知道你我交好,你去說和我去說有什麽區別?反將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沾上了陰謀之名!這次,我正好借著賈政還款的事,將事情稍稍透露給皇阿瑪,反正西北用兵還有幾年,隻要皇阿瑪有了準備,或是清理戶部,或是另謀財路,都有皇阿瑪聖裁,至少也能扼殺這股借銀的風氣,否則金山銀山也要被他們搬空了。”
胤祥頹然坐下:“也隻能如此,隻不過……這樣豈不是害了賈政?”
胤禛淡淡道:“是福是禍,全在他一念之間罷了。他若以之為福,便是福,他若以之為禍,便是禍。哼!”
………………
針線房的反應很快,賈環窩在房裏看了一陣書,便有婆子來為他量身,又撿了衣料樣式來讓他挑,不僅是大毛衣裳,還將以往的例也補齊了。賈環很是慶幸趙姨娘不在,否則隻怕她盡檢華麗富貴的挑,隻交代來人,凡他貼身的衣物,隻用白色的細布縫製,至於外衣,料子且不論,顏色越素淨越好,樣子越簡單越好,便打發了。
到底是吃了安神湯的,針線房的人走了不就,便乏了,睡了一覺便又到了晚上。紅兒告訴他賈政來過,見他睡的香便走了。
賈政第二日要去衙門點卯,晚上回榮喜堂換了身衣服,便來了賈環的小院,臉上卻不是很好看。
賈環見他臉色有愧有怒有憂,道:“父親身體不舒服嗎?我替你按一按可好?”
賈政臉色好看了些,露出一絲笑容道:“你身子還沒好,等會讓你姨娘揉好了。環兒的法子很有用,今日覺得身上鬆快多了。”
賈環微笑道:“那就好。”是說會宿在趙姨娘那裏嗎?她會高興的吧?
賈政喝了口茶,將杯子放下又端起,又放下,道:“你薛家姨媽……”
賈環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要說什麽,道:“薛家姨媽對我向來親切的很,寶釵姐姐對我也好,要是搬出去我會不舍不得呢,大表哥雖粗魯了些,我以後隻少去招他就是了。”
賈政歎道:“知道你是個醒事的……你母親去老太太麵前哭訴,老太太發了話,不許再提讓他們搬出去的事,唉,我又不能將環兒你的事說給老太太聽,一是老太太難免著急上火,二是總是有損你的名聲。”
賈環道:“我知道是父親愛護我,沒關係的,隻不過……”
“怎麽?”
賈環撇臉道:“有他一日,我是不去家學上學的。”
賈政皺眉道:“小孩家家的,不念書怎麽行?”
賈環反問道:“父親還想讓我考狀元不成?”
賈政不免想起長子賈珠來,好生生的兒子考科舉都生生沒了命,這個本來就隻有半條命的更別提了,不由軟了口氣,道:“難道不靠科舉便不讀書了不成?”
賈環道:“反正我該認得的字都認的差不多了,在家裏看書練字也是一樣的,那個人將學堂弄的烏煙瘴氣,我實在不願意去……父親!父親!”
“罷了罷了,”賈政道:“你既不願去,我也不逼你,這樣,我每隔三日給你布置一次功課,若能完成的好便好,若有一次我不滿意,你便老老實實去上學,若不肯讓家學,上官學也是一樣的。”
賈環大喜道:“這個好。”
見兒子難道開懷,賈政心中的那點不快也散去,再度將懷中的東西掏出來遞給賈環,道:“這些東西,你從何而來?”
賈環道:“當年我和大和尚去采藥,有些藥材沒有成熟,或不在采摘的季節,因大師傅年紀大了,我身體又不好,下次再尋不易,便凡遇上少見些的藥,便采了來,種在我們住的溫泉附近的山上,有些活了有些死了,有些卻又繁殖了開來,後來有了經驗,漸漸便成了一片藥園,專種一些貴重藥材,日子便好過了起來,後來除了供我的病,還有了盈餘。便把周圍的地都買了下來,因本是荒山,也不是很貴,不過用了一千兩銀子,還建了莊子,也雇了人種植。隻不過錢財對大和尚沒有意義,我也要它無用,便也不曾用心經營,不過是病發的時候去挖幾顆來用,若有人找上門要買,便賣幾株給他。”
“後來有一日,我在寺裏小住,經過院中的時候,聽到廂房中有兩個青年閑談,由從軍建功立業,談到戶部積欠,又言及幾家欠銀大戶,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家竟還欠了這麽多銀子,那些日子我雖病發次數漸少,但每一次病發都凶險無比,實不知哪一日便去了,那些錢財留著也是無用,便以父親的名義還了欠款,雖然微薄,卻也能為家裏減輕一些負擔。這些,便是這幾年來戶部還款的憑條,原該早教給父親的,卻又怕父親怪我多事,想著戶部也是有存根的,總不至於賴賬,便放下了。既父親看見了,便收著吧。”
賈政輕歎一聲,道:“環兒一片孝心可嘉,隻是……這件事卻做岔了。”
賈環好奇道:“怎麽了?”
賈政道:“你可知道,這些銀子是如何欠下的?”
賈環搖頭。
賈政道:“當年你祖父尚在的時候,聖上南巡,我們賈家曾接過一次駕,這些銀子便是當時花用了的,是以欠銀的雖是我們賈家,花銀子的卻是當今聖上,因此上,這筆欠款並不需擔心。”
賈環點頭,道:“就算如此,錢還了總是好的,為何父親說我辦岔了?”
賈政道:“你有所不知,現如今,朝中上下向戶部借款已成風氣,隻有借銀的,沒有還銀的,若是豁然去還銀,怕是有嘩眾取寵之嫌。”
賈環沉吟道:“我卻不這樣想。”
賈政道:“環兒你說。”
賈環道:“我想,如果人人都是父親這般的想法,那麽戶部借銀的狀況會越來越嚴重。我聽那二人的口氣,在幾年前,戶部積欠便嚴重到會影響西北的戰事,到如今,隻怕情況更加嚴重,而且聽聞西北越發不穩,父親在朝為官,已皇上的性格,可會對這葛爾丹一忍再忍?”
“這……”賈政沉吟:“這,皇上雄才大略,應該不會姑息葛爾丹。”
賈環道:“皇上一心要做的事,如何會因缺錢便放棄?到時,若不清理欠款,便隻能加賦。”
“皇上乃千古明君,加賦是萬萬不可能的,但是我家欠下的銀子,卻是……”
“這些銀子,難道父親要讓皇上去還嗎?”賈環道:“若有一日真的清理積欠,滿朝的目光怕都要落在這幾家欠銀大戶頭上,若是我們不還,隻怕皇上一兩銀子都收不上來……若我們家果然清貧,家徒四壁,皇上或許會有額外恩典,但是我這些日子看家中行事,仿佛生怕旁人不知似的,奢侈無度又張揚跋扈,隻看東府的小榮媳婦的葬禮便可見一斑……皇上正為沒有銀子開戰發愁,我們家卻這般行事,皇上會怎麽想?”
見賈政陷入沉思,賈環又道:“如若惹得皇上不滿,便是皇上不便用戶部積欠之事來發落我們,卻也不是沒有別的由頭,旁的且不說,單是璉二嫂子在外放貸的事情,我回府不過幾日便知道了,外人又如何不知道?”
賈政一震向他看來:“什麽放貸?”
賈環詫道:“合府都知道的事,怎麽父親竟不知道嗎?”
賈政一愣,繼而冷哼一聲,手握成拳,沉聲道:“我還真是、真是娶了個賢惠的好夫人啊!”
賈政說到王夫人,賈環不便開口,論理這話聽都不該他聽的,隻道:“我們這般悄悄的還著,旁人並不知道,戶部的官員也不會傻的將積欠的事到處亂說,等萬一有一日皇上清查此事,這便是一個為君分憂的姿態,讓皇上看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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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應該沒忘記賈環前世是農大畢業的吧?
至於賈政,說了要崩了他的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