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三節
一九四九年八月四日,解放大軍兵臨城下,湖南長沙和平解放。白崇禧的長官公署被迫遷至衡陽,白崇禧認為,戰局至此,必須做好把長官公署遷至桂林的準備,而桂林則是實施戰略後退的關鍵所在。向南可以退守南寧或雷州,實在不行,可經由鎮南關今友誼關暫避於越南,向西可撤往貴州,與雲南友軍匯合,共謀出路。這一切,都必須經由桂黔邊地區,才能得以實現。最近,遊擊隊在這一帶活動猖獗,如不抓緊時間加以剿滅,任由其做大,必將危及戰略後退計劃。對此,不得掉以輕心。白崇禧命人草擬電報,發往廣西,電文如下:最近,共黨成立桂黔邊人民解放總隊,加緊對我桂林、柳州地區的破壞、滋擾活動,為不影響我桂林,作為長官公署之地位,命整合當地剿總機構,設立十五專員公署,專司圍剿桂黔邊人民解放總隊。具體任命後發。白崇禧。
龍城剿總司令部作戰會議室。長長的會議桌兩旁坐滿了各部長官,帽子整齊劃一地分擺桌子兩旁,軍官們兩臂下垂,兩手掌置於雙腿上,兩眼目視前方,身體筆直地坐在位子上。坐在長官位子,右手邊的是剿總司令陳天雷,身旁坐著情報處處長白業生,左手邊坐著保密局龍城站站長肖雅芝,及其他軍官。
“起立!”站在會議室門口的軍官,發出了口令。眾軍官立即起身站立,從門口走進一位少將軍銜的軍官和一名拿著公文包的隨從軍官,直奔中間的長官之位。陳天雷目視著少將,說:“歡迎唐高參到我部訓示!”並帶頭鼓掌。唐高參點點頭,坐了下來,然後,取下帽子,放在桌子上。
“坐下!”陳天雷發出口令後,最後一個坐下。唐高參向後擺了擺手,站在身後幾步外的隨從軍官,立即從公文包裏拿出文件,走到桌前,把文件置於唐高參麵前的桌子上,然後退回原處站立。唐高參拿起文件,起身宣讀道:“命令!”“刷”的一下,全體起立。刹那間,屋子的空氣像凝固了一般,靜得甚至連針掉到地上,也能聽得到。唐高參繼續宣讀道:“任命陳天雷為第十五專員公署司令,任命白業生為第十五專員公署副司令,任命肖雅芝為第十五專員公署副司令兼龍城區保密局龍城站站長……命令宣讀完畢,坐下!”待眾軍官坐定後,唐高參掃視了一下,繼續說道:“各位!從即日起,第十五專員公署司令部設在南良縣城內,靠前指揮,靠前圍剿,務必短時間內,將共黨遊擊總隊殲滅之。各位,能不能做到啊?”
“能!”眾軍官響亮地回答。
“好!我唐某人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好了,各位,我唐某人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擱,這就趕回桂林白公館去,告辭了!”唐高參說完,戴上帽子,起身和隨從離開會議室,回桂林去了。
第十五專員公署司令陳天雷,坐回到長官位子上。他說:“各位!第十五專員公署已經成立,各位的任命也已經下達,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清剿共黨遊擊隊,由於目前我部兵力有限,不能采取大規模,全方位的清剿行動,隻能采取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和特戰斬首等策略,加以剿滅。為此,我命令:龍城區保安團、南良縣自衛總隊,立即對威脅我桂林至龍成的交通命脈的潭良遊擊大隊,實行圍剿,務必將其殲滅。”
“是!”保安團團長郭連、南良縣自衛總隊總隊長陳兵迅速起立,異口同聲答道。陳天雷繼續說:“保密局龍城站特別行動隊伺機對共黨遊擊隊首腦,實施斬首行動,各情報、諜報人員做好滲透、破壞活動,務必造成共黨遊擊隊,群龍無首,內部混亂之局麵。”
“是!”副司令兼保密局龍城站站長肖雅芝起立答道。陳天雷最後說:“各位,此番行動是樹我十五專員公署之威,滅共黨猖獗之勢的大好良機,望各位同仁,精誠團結,互相協作,奮勇對敵,以良好的戰績,報效黨國。”
“是!”全體起立,陳天雷宣布:“散會!”
白業生走出會議室,肖雅芝趕了上來,打著官腔,抱著拳,說道:“白副司令,恭喜恭喜呀!”白業生也抱著拳回禮道:“恭喜恭喜肖副司令!恭喜你,這官是越當越大。”肖雅芝靠近白業生,小聲地說道:“白哥哥,你說,這女人官越當越大有什麽用?”白業生一本正經地說:“有!地位提高了,可以站在男人肩膀上,拉屎拉尿了呀。”肖雅芝拍了他一巴掌,嬌笑道:“去你的!再說有你好看。”白業生裝著害怕的樣子,說道:“看看!馬上就開始拉屎拉尿了吧。”肖雅芝舉起拳頭,卻沒砸下來,悄悄說:“白哥哥,我們慶賀慶賀?”白業生說:“好啊,找個時間我們聚聚,現在忙著剿匪呢,我要去南良縣,你呢?”肖雅芝說:“這邊我也有事,需要時,我會去的。”到了剿總門口,白業生開著吉普車離去,而肖雅芝卻站在大門旁,把手一揮,一直守候在旁邊的兩名穿黑衣的便衣,立即開著偏三輪摩托車跟蹤白業生。肖雅芝不得不這樣做,每次遇到重要事件或會議,為確保消息不被泄露,給黨國帶來損失,她都要做出精心部署,特別留意與會者的情緒變化,跟蹤重點人的行蹤,了解他們的動向,以便在各種信息當中,篩選出有用的東西,嗅出共黨的味來。白業生開著車,見一輛偏三在遠遠的地方跟著他,他隻好把吉普車開回情報處停放。在辦公室呆了一會,確信敵人已不懷疑自已,換上一套便裝,出了門,徑直朝街上走去。白業生要去找龍城地下黨負責人韋嚴,把敵人的圍剿計劃盡快通知黨組織,以便遊擊區做好應對準備。
由於形勢發展得很快,龍城地下黨活動頻繁起來。而敵人因戰事吃緊,湧入龍城的部隊、機構不斷增多,人員混雜,軍心浮散,敵人既要清內,又要肅外,忙接不。,故此,給黨組織的活動和發展,提供了空間,黨組織迅速壯大,被敵破壞的城北黨支部也已恢複。今天,韋嚴召集各城區黨支部負責人開會,和大家一起討論加強廠礦學校黨組織建設問題,研究部署配合解放大軍南進戰略需要做的工作……
白業生在街上,一會進了這家商店,一會又進那家商店,走走停停,邊走邊瞄身後的情況,確信沒被人跟蹤,便加快步伐向奇香書屋走去。殊不知,接近奇香書屋路口處,正在假裝看報的便衣盯上了他。白業生並未發覺,照直朝奇香書屋走去,快到書店門口時,他突然回頭到小煙攤,買了一包煙,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情況,見無異樣,便走向對麵書屋門口。當走到街心時,一輛拉客的人力車,擋住了他的去路,戴著草帽的拉車人,撂下一句話:“別停!照直往前走,向左拐個彎,穿過那條小巷。”然後,拉著車向前跑去。白業生心裏一驚,不管拉車人是敵是友,反正出狀況了,書屋是絕不能進去,隻能按那人意思往前走,他穿過那條小巷時,瞥見兩便衣遠遠跟在後麵。出了小巷是另一條街道,對麵有一家日雜店,白業生走了進去。兩便衣一前一後走在小巷裏,後麵的便衣,突然被身後的木棍狠狠擊中頭部,暈倒在地。前麵的便衣聽到響聲,正要回頭看個究竟,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打劫!快把錢拿出來!”還沒等便衣轉過身來,頭上被木棍重重擊打了一下,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襲擊者,正是人力車夫。隻見他,故意將兩人的口袋翻了出來,把錢全部拿走,沒有要兩人的槍,丟下木棍,拍拍手上的灰塵,揚長而去。白業生買了一些日用品,走出日雜店,往回去的方向走,正走著,剛才那個拉人力車的,趕了過來,問道:“先生,要坐車嗎?”白業生二話不說便坐了上去,無論是什麽情況,他都要弄個明白,否則,他就進不了奇香書屋。車子拉著白業生在街上跑著,那人並不說話,白業生也不做聲,到說話時,自然會說的,不說隻能是還沒到時機罷了。車子轉了一個圈,又回到離奇香書屋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車夫把車把放到地上,轉過身,用一隻腳踩住車把,“先生,到了!”邊說邊把壓得很低的草帽抬高起來。
“丁永連!丁參謀!”白業生驚喜地小聲說道。
“那兩個小腳色,已被我打暈,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你趕快去吧,辦完事,抓緊時間回去,以免被懷疑。”
白業生付了車錢,和丁參謀各自離開,白業生進得奇香書店。
陳叔見到白業生,先是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向外左右看了看,見無異常,便上前問道:“先生,你要買什麽書?”白業生隨手拿了一本書,翻了翻,說道:“我想買這本書,隻是這本書太舊了。”
“先生,你稍後片刻,我到樓上庫房幫你找本新的。”
“有勞了!”
陳叔上得樓來,輕輕地敲了敲門,韋嚴和城區的各黨組織負責人已開了很長時間會了,正準備結束會議,聽得敲門,示意與會人員進裏屋,然後打開門。陳叔對著韋嚴耳語了一番,韋嚴也對陳叔耳語了幾句,陳叔下樓去了。韋嚴把門關好,走進裏屋說:“同誌們,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裏,由於外麵有一些情況,大家不能從正門走,往這來吧。”韋嚴挪開衣櫃,打開地板上一塊活動的木板,下麵有樓梯直通一樓,可達後門,並叮囑兩人兩人分批出門,待人走完,韋嚴蓋好木板,把木櫃挪回原位,便出了裏屋。至於,為什麽不讓他們往正門走?由於,長期地下鬥爭的經驗教訓,以及白業生所起到的別人無法替代的重要作用,韋嚴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看見白業生與黨組織有什麽瓜葛,這也是確保白業生安全的最好方法。陳叔領著白業生進到房間,然後,下樓到門口望風。
“老韋!”
“老白!”
兩人的手緊緊握到了一起,然後又緊緊擁抱了一下。韋嚴說:“老白,你怎麽親自來這裏?危險啊!”白業生自責地說:“是啊!我首先要向黨組織作檢討,請求黨組織處分我。”韋嚴聽他這麽說,驚異地望著他,這句話從大名鼎鼎的,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百合花”口中說出來,的確是件大事了,趕忙問道:“什麽事這麽嚴重?”白業生說:“我來書屋時,之前都很小心,沒發現有人跟蹤,可快到書屋門口了,卻麻痹大意起來,被兩名便衣盯上,卻沒發現,多虧小丁他化裝成車夫,及時趕到,提醒了我,並打暈了兩名便衣,替我解了圍。”韋嚴倒吸了一口冷氣,說道:“啊!真是太危險了!剛才,龍城地下黨各區負責人還在這裏開會,你、我及各城區負責人豈不一鍋端?”如果真是這樣,黨將麵臨莫大的損失啊,想到這裏,白業生心如刀絞,難受極了,他不能原諒自已的這一失誤。韋嚴見狀,安慰道;“不是沒發生嗎?這也好,畢竟給我們敲響了一個警鍾,提醒我們,越是在勝利的前夜,越不能鬆懈大意,掉以輕心啊!否則,由於我們個人的失誤,給我們的黨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那就不好了。”白業生點點頭說:“是啊!教訓是深刻的。”韋嚴說:“這次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白業生說:“是的!國民黨專門成立第十五專員公署,圍剿我遊擊總隊,司令部設在南良縣,很快就要對潭良遊擊區發動圍剿,而且還要對我遊擊總隊首腦機關,進行斬首行動,望盡快通知遊擊總隊做好迎敵的準備。過幾天,我也要到南良縣去了,有什麽情報和消息,要找黨組織報告,找誰呢?”韋嚴說:“我會盡快把你說的情報,向上級做匯報的,你到南良後,馬上會有同誌和你接頭,記住,接頭暗號是,來人問:‘你姓白嗎?’你回答:‘對,我姓白,白麵書生的白,那你呢?’那人答:‘我姓黃,大黃蜂的黃。’”
“明白了!”兩人握手道別後,陳叔把白業生送出來,臨出門時也沒忘帶上買好的日用品。
白業生在回來的路上,看見一隊隊警察和保密局的人,正朝那條小巷跑去。他知道那兩名被打昏的便衣已經被發現了,自己也得抓緊時間回到住處,他加快腳步……
肖雅芝、林德孟帶著一幫人,在小巷子裏查看現場。一名便衣還暈在地上,另一名便衣滿臉是血,頭纏著繃帶,猥猥瑣瑣,像鬥輸了的公雞,站在那兒。肖雅芝吩咐林德孟:“趕快把那個躺在地上的兄弟,抬到醫院搶救。”林德孟把手一揮,手下把人抬走了。肖雅芝朝那名纏著繃帶,滿臉是血的便衣,揮了揮手,那名便衣戰戰兢兢地靠上前來,肖雅芝看看身邊的人,問道:“誰有手帕?”林德孟趕緊拿出手帕遞予肖雅芝,肖雅芝把手帕遞給那受傷的便衣,說:“看,滿臉是血的,擦擦,擦擦。”便衣接過手帕,邊擦臉上的血,邊感激地說:“謝謝站長!謝謝隊長!”肖雅芝問道:“快說,這是怎麽回事?”受傷便衣說:“我兩負責這路口一帶的監視工作,之前,趕巧碰上剿總情報處那個白業生,”
“什麽?是白業生?”這關鍵時刻,他出來幹什麽?莫非他是共黨,要把會議情況,想辦法傳給共黨地下組織?這個年頭,什麽事情都會發生,什麽人都信賴不得的,肖雅芝是這麽想的,對誰她都不放心,都會懷疑。
“是的,就是白業生!我們見他穿著便裝,晃晃****的,似乎在尋找什麽,我兩覺得可疑,就尾隨在他後麵,想看他跟誰接頭,跟到這小巷,看見白業生進到對麵的那家日雜店,我們正想跟上去,結果出事了。”
“難道你們是被白業生打昏的?”
“不是!他在前,我們在後。”
“那就奇怪了,難道他有同夥?”
“又不太像,我們是突然盯上他的,他一直尚未發覺,更談不上有人會掩護他。”
“那你把被襲的經過說一說。”
“我聽到身後有動靜,剛想回頭看發生了什麽,就聽身後有人喊道:‘打劫!快把錢拿出來。’腦袋便‘轟’的一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醒來就見老二被人打暈在地上。”
“槍丟了沒?”
“槍沒有丟,錢都給拿走了。”
如果是共黨,哪有不拿槍之理,共黨向來都把槍看成比生命更重要。肖雅芝邊思索邊撿起扔在地上的木棍,仔細查看了一下,然後,在手心上掂了掂,突然一棍子打在那受傷的便衣屁股上,狠狠地說:“他娘的!都是一群飯桶,好好的一件事情,卻給你們搞砸了,幹嘛不把你們都打死啊?留著有什麽用?”嚇得在場的人,麵目鐵青起來。
“都站在這裏幹嘛?趕快去把對麵那家日雜店的人,全給我帶到保密局去。”
“是!”這夥人蜂擁上前,去日雜店抓人。
白業生提著個大皮箱,來到情報處辦公室,把皮箱打開,裏麵是一些換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他把一些文件裝進一個公文包,放入大皮箱內,然後,開始整理起一些書籍、筆墨紙等辦公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