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三節
“你這家夥!差點著了你的道。?”肖雅芝擁著他,回到座位。過了一會,白業生對肖雅芝說要上廁所,拿了一些會議室備好的草紙,在門口軍官的陪同下,朝廁所走去。負責監視的軍官往廁所裏瞄了瞄,見沒人便退到門外等候。白業生進入廁內直往最裏頭走,看第一間裏麵蹲著的,正是丁參謀,便在第二間蹲下。白業生關上門,趕緊掏出筆在草紙上寫起來。
肖雅芝仍存有懷疑。她叫來另一名監視軍官,在他的耳邊耳語一番,拍拍他的肩膀說:“去吧!”這名軍官來到廁所大門,見守在門口的軍官要跟他打招呼,趕忙用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別作聲,守在門口的軍官會意,指了指裏麵,然後,自行跨立,不再理會。奉命前來查看的軍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突然推開第二間門,見白業生左手拿著紙,右手抱著膝,正憋得臉色通紅,趕緊說道:“打擾了,我以為沒人。”關上門往回走,出了廁所,回會議室報告肖雅芝去了。丁參謀從下麵的隔縫接過白業生遞過來的紙張,看到上麵寫著:敵南良自衛隊於明天淩晨包圍我樂遠鄉龍寨村會場,速采措施減少損失。看罷把草紙放入嘴裏嚼爛吐到坑裏。白業生出了廁所門,在監視軍官的陪同下,回到會議室。丁參謀繼續呆了一會,見四下無人也離開了廁所。肖雅芝不太甘心地詢問兩監視軍官,白業生是否和人接觸,有無異常,得到的回答是沒有。白業生雖然已經把情報傳遞出去,但是由於路途遙遠,情報能否在敵人到達之前傳到龍寨村,他心裏一點都沒有底。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默默地為黨組織的安危祈禱了。時光在煎熬中慢慢的流逝,等待著那未知的結果。
龍寨村北麵是綿延不絕的大石山。山高陡峭,怪石密布。山的西北方向就是西城縣,住民多為麽佬族人家。東南西方向皆為土石構造的丘嶺地貌,山上自然生長著茂密的鬆樹林。山林間稻田縱橫,溝渠流淌,其間鄰近的有不少的村落,分別為侗、漢客家、壯等民族。一條村路由南向北通到村頭,村頭左右兩旁各有一株好幾百年樹齡的古榕樹。其幹四五人合不攏,其根錯節盤布,根深蒂固。樹幹上的粗枝須發延地,有的像村婦的長辮,有的像飄逸的遊絲。樹高聳的部分更像蓬勃展開的一把巨傘,枝繁葉茂。今天村裏有喜事,榕樹枝上掛了不少紅布條,時不時有人進村前,在樹枝上掛上一串鞭炮點燃,“劈劈啪啪”響個不停,一群孩子圍著鞭炮兩手捂著耳朵,斜著身子,小眼睛瞄著炸響的爆竹,臉上既驚恐又興奮的樣子,待鞭炮一停,便蜂搶地上未點爆的鞭炮,爾後迅速散開,各自玩耍去了。
村口第一戶人家是農會會長莫林的家。龍寨村有一百多戶人家,而村裏莫姓人家有四兄弟,老大莫海,老二莫雲,老三莫林,老四莫田。今天是莫海兒子娶媳婦的日子,外麵前來賀喜的親戚朋友不少,其中不乏麵生的人。南良縣工委書記莫雲,長得濃眉大眼,口寬鼻厚,臉上留著不是很濃的絡腮胡,中等身材,身體壯實,充滿了力量。他為人和藹可親,但又透著一種威嚴,和他在一起,你會感覺到他就是主心骨,給人心裏特別的踏實的感覺。莫雲想借此機會作掩護,召開各遊擊區領導人會議。這樣既能避開敵人的眼線,又不驚動村裏的人。為了便於接待前來賀喜的人和參加會議的遊擊區領導,特意在莫林家門前擺放了一張桌子,桌上鋪著一張紅紙,莫海站在前麵迎接客人,莫雲拿著毛筆書寫賀喜人的姓名及賀禮,莫林在旁用本子記著來人姓名和禮物,工委委員林一凡和莫雲的妻子覃**接待客人。一是把賀喜的客人帶到莫海家的院子裏;二是把遊擊區的領導帶到莫雲家安頓好。莫田負責沏茶送水招呼賀喜的客人。有的客人已經到了,有的三三兩兩正往這兒趕。這時,村頭鞭炮響起,村口走進兩人,其中一人老遠見到莫雲就喊:“大哥,恭喜!恭喜!”莫雲一看,便迎了上去道:“呀!是你,侯老弟,歡迎歡迎!”兩人的手緊緊握到一起。來人正是潭良遊擊區武工隊隊長侯亮和通訊員,覃**便將兩人帶到自己的家。喜宴除了莫海家幾桌外,其他酒桌分散到附近鄰裏的家中,其中莫雲家中也設了一桌,以款待參加會議的代表。傍晚,鞭炮齊響,婚宴開始。頓時,村裏熱鬧非常。談天的談天,說地的說地,猜馬的猜馬,行酒的行酒,聲聲入耳;吃飯的吃飯,夾菜的夾菜,喝酒的喝酒,串門的串門,樣樣開心。婚宴結束,收拾妥當,又要鬧洞房了。歡聲、笑聲、語聲、喊聲連成一片,狂歡之夜就這樣延續著……
莫雲的家,周圍由土磚砌成兩米高的圍牆圍著。進入院門,正中是一塊用大塊石頭鋪成的空地,平時可用來幹些雜活,人多時間,便於村裏或自家舉辦各種活動,擺桌吃飯。左邊是農具房和磨坊,右邊是廚房和廁所。穿過正中的平地,是一棟土石結構的傳統住屋。大青石做成的六級石梯,直通房門。石梯的左邊是延伸至地下的豬屋,右邊是延伸至地下的牛屋。進入屋內是大廳,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兩旁是清代木製雕花暗紅色的長椅,正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有一尊銅製的香爐,香爐上方的牆上是祖訓宗位,右下角有一門直通內屋。進入內屋,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僅靠門的左側有一木製的樓梯,沿梯而上到了二樓,左邊一間較大的房間是存放作物的倉庫,右邊一間則是臥室。
院外是辦喜事的喧囂和熱鬧,院內四周幾名遊擊區來的通訊員和民兵警戒著,而屋內卻是另一番場景。匆匆吃過喜宴,覃**和大家把餐桌收拾妥當後,撤掉桌子,並在堂廳中間,擺放了一盆炭火。炭火燒得很旺,時不時“劈劈啪啪”的火星四濺,熾熱的炭火映紅了在座的每個人的臉龐,身上暖哄哄的,心裏更是暖哄哄的。圍坐火旁的同誌有工委書記莫雲,委員林一凡,遊擊區領導人樂遠的覃祖根、潭良的侯亮、香苗的江傑、龍北的盧君亮等。莫雲坐在對著門正中的位子,他看了看左右圍坐的同誌,深情的說:“同誌們!一路辛苦了,來一趟不容易呀,我代表工委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歡迎。今天我們開會的內容有兩個,一個是總結工作,一個是部署任務。下麵,首先,由各遊擊區分析總結前期對敵工作。”侯亮首先發言,接著其他的遊擊區領導也一一作了發言,最後,莫雲作了總結,並布置下一階段的任務:“我們下一步的工作,一是抓好武工隊的自身建設。加強政治思想學習,使同誌們由小農意識向革命者的轉變。二是加大訓練力度,提高軍事素質和打遊擊的技能。三是發揮地下黨、農會、民兵、婦工隊、文工隊的作用,大力宣傳,宏揚革命思想,動員更多的群眾加入革命組織,壯大革命隊伍,使革命事業得到不斷的發展,遊擊區不斷得以擴大。”會議結束後,莫雲安排他們住下,要求他們明天上午返回各自遊擊區。
因南良縣是一個大縣,國民黨特意在此設立了自衛總隊。它是一支隸屬於剿總司令部的地方治安部隊,其下屬單位有一個縣自衛隊,一個特勤中隊,各鄉鎮設有一個自衛小隊。由於名義上是總隊編製,但人員遠遠少於總隊的編製要求。陳兵被任命為總隊長,還是靠他叔叔剿總司令陳天雷幫的忙。因此,這家夥自恃有後台,平時甚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唯有他叔叔的話還能聽得進去,在當地既是一個惡霸,又是一個色狼,有不少百姓遭殃在其手上,群眾恨之入骨。當天接到剿總司令陳天雷的電話,想著在叔叔麵前露露臉、顯顯本事的機會到了,於是,除留守人員外,親自帶領縣自衛隊和特勤中隊一百多號人,直奔樂遠鄉龍寨村而來。
陳兵帶著人馬,按剿總的計劃,於淩晨四點到達龍寨村。在離村不遠處的鬆樹林停了下來。他叫來自衛隊的番隊長和特勤中隊的於隊長,用馬鞭指著龍寨村說:“看見沒有,這可是個匪窩啊。”然後,用馬鞭指著番隊長說:“你,帶你的自衛隊,從村子的左麵包抄過去。”又指著於隊長說:“你,帶著你的特勤中隊,往村子的右邊迂回包圍。”左手拍拍自已的胸脯,用馬鞭指指村口說:“我,帶一個排從中間,直插進去。聽到槍聲後,你們就合圍過來。”說完,瞪了瞪兩人,問道:“明白嗎?”兩人趕緊回答:“明白!明白!”番隊長拍馬屁地說:“總隊長用兵真是高明啊!鉗形攻勢,再加單刀直入,直搗黃龍,小的佩服佩服!”於隊長在旁也頻頻點頭稱是。陳兵用馬鞭輕輕打了一下兩人說:“去你媽的,少給老子戴高帽。告訴弟兄們,抓住匪首莫雲賞十塊大洋,其他匪首五塊,戰鬥結束後再找幾個漂亮的村妞,給他們玩一玩。都聽著,五點半準時開始行動。”
“是!”兩人頓時渾身來勁起來,各自帶著人馬躍躍欲試。
莫林家的大黃狗開始不安起來。兩隻耳朵豎起來又放下,再豎起來,鼻子“嗤嗤”噴著氣,不停地在圍牆邊走來走去,時不時停下來,昂起頭,朝村頭樹林方向,吼上幾聲,似乎在告訴主人,那邊有生人來了。莫林被自家的狗給吵醒了,他知道他家住在村頭,狗對外麵的動靜是非常有警覺的,他趕緊起身披衣,出到院子查看,見大黃扭頭看他一眼,又回頭繼續朝外麵叫起來。莫林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意思是告訴它明白了,不要叫了,大黃搖著尾巴,低下頭,趴回窩裏去了。莫林決定出去看看,他來到屋外,舉頭往遠處的樹林一看,我的天!驚得打了一個寒顫,趕快把頭縮了回來。他看見對麵的樹林裏黑鴉鴉的一片都是人。心裏想,壞了!準是敵人,衝著莫雲他們來的,他趕忙悄悄地往莫雲家跑去。敲敲門,門裏值班的通訊員問是誰,知道是莫林後開了門。莫林對通訊員說:“敵人來了,趕快叫同誌們起床。”說完,直奔莫雲臥室,叫醒他,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莫雲趕緊把所有的人召集起來,研究對策。林一凡說:“現在我們已經被敵人包圍,要想憑我們這幾個人突圍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的意見是,趁敵人認為我們還在睡大覺的時候,派一人出去搬救兵,或許我們還有救,至少不會全軍覆沒。不過,即使是一個人也不一定能出得去呀!”侯亮惱火地說:“媽的,大不了和敵人拚個魚死網破。”莫雲說:“拚命容易,但革命事業就要受重大損失了,我讚成林一凡同誌的意見。要想一個行得通的辦法才行。”大家急著想辦法的時候,莫林開口說:“有一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快說!什麽方法?”覃祖根著急地問。莫林接著說:“因為早上的小蟲和青蛙很多,村裏有早早把鴨子趕到田裏吃蟲和青蛙的習慣,這點我們知道,敵人也知道,我想,我們中的一人裝成趕鴨人出村去如何?。”莫雲說:“我看,這辦法可行,就這麽定了,林一凡你去。”林一凡說:“我不合適,出去是要搬救兵的,我對周圍村莊的武工隊、農會、民兵組織不熟悉,會耽誤時間。我們不要再爭了,再爭誰也走不了,給革命事業帶來損失,誰能擔負這個責任?我提議黨員表決吧,同意林一凡的請舉手。”大家心神領會,沒有人舉手。林一凡又說:“同意莫雲的請舉手。”不僅是黨員,連其他的同誌都舉了手。莫雲沒辦法,隻好同意。臨走時含著淚對同誌們說:“你們要堅持住,一定要等我回來。”說罷,將自己的白朗寧手槍交予林一凡,換上一件舊棉襖,戴上鬥笠,拿了一根竹竿,趕著鴨子,往東南方向出了村。
天已蒙蒙亮。遠處的丘嶺、樹木在晨霧中時隱時現,田埂上綠色的小草,披著白色的霜衣,向遠處延伸著,宛如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玉帶,給大地穿上了花格衣裳。晨風中夾散著田野的氣息,清新透肺,叫人流連。莫雲趕出來的鴨子,盡情的奔跑著,快樂著,不停地張開他們的翅膀,撲打著,扇著,跳著,互相嬉戲著,享受著大地給他們的恩賜。此刻的莫雲無心觀賞和享受這一切。他心裏想的隻有他的戰友和同誌們的安全,他必須抓緊時間去請救兵。走著走著,莫雲被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為首的正是特勤中隊的於隊長。他吆喝道:“站住!幹什麽的?”莫雲裝著很害怕的樣子,說:“老總,我可沒幹什麽壞事呀!隻是趁早趕鴨子到田裏吃東西。”於隊長說:“搜他的身!”士兵搜了莫雲的身,說:“報告隊長,身上什麽也沒有。”共黨做夢還沒醒呢,真要是共黨頭目的話,身上怎麽的也應該有槍和金條、錢什麽的吧,怎會什麽都沒有?更談不上撈油水了。正尋思著,突然聽到村裏傳來幾聲槍響,想到總隊長的交待。
“兄弟們,快!快進村。”丟下莫雲,急忙帶著人往村裏衝。莫雲心裏明白,這是同誌們為掩護他,把敵人引向自己而開的槍。他丟下竹竿和鴨子,快步向最近的雲嶺村跑去。
陳兵帶著一個排正守在村口。聽到村裏傳來槍聲,便罵罵咧咧起來:“媽媽的,混蛋!誰他媽的開的槍,不聽老子指揮,老子非擰下他的腦袋不可。”罵完,掏出手槍喊道:“兄弟們,給我衝,活捉莫雲,賞大洋,賞女人!”他們衝進村子,把莫雲的家死死圍住。陳兵拿了一個紙做的話筒,喊道:“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反抗是徒勞的,趕快投降吧!”屋內,林一凡交待大家要節約子彈,以拖延時間為主,敵人不進攻,我們就不理會,敵人若進攻,待敵靠近再打。陳兵見無動靜,揮了揮手,七、八名士兵端著槍,貓著腰摸了上去。院子的門是開著的,屋子的大門緊閉著,屋內靜得可怕。兩個士兵從大門摸了進去,其他三人翻牆進入院內,兩人在院門外策應。當兩名士兵走上石階時,屋子的大門突然大開,子彈從裏麵射了出來,這兩名士兵立即從石梯滾落到院門口死了。槍響的同時,樓上的窗子打開了,黑洞洞的槍口伸了出來,向外射出的子彈,又要了幾個進入院內士兵的命。兩名擔負策應的士兵慌忙逃離院子,結結巴巴地向陳兵報告:“報,報,報告!‘’火力實在太……太……太猛,我們進去的弟兄都死……死……死了。”陳兵氣急敗壞地說:“媽媽的,這幫共黨還挺硬的,給我用機槍掃,手榴彈炸,我不信搞不掂他們。”頓時,槍聲大作,爆炸聲不絕於耳,隻見院牆崩塌,簷木橫飛,瓦礫四濺,屋牆震裂,窗子被打得稀巴爛,屋門被炸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陳兵連續組織了三次進攻,結果又丟下五六具屍體,還是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