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入土為安

陰沉的天空漏下的微弱光線被參天古木遮擋,破廟四周黑得跟深夜一樣。

啪,一道閃電從東邊兒直奔西南而去,雷聲滾滾。

雲初撐起身,爬到安晚晴身邊,掰開她的嘴,將一粒藥丸喂了進去,見她不吞,用嘴往她嘴裏吹氣,見她咽下了,他才對身後的人道“都辦好了嗎?”

“是。”方遠站在幾步之外,遠遠的望著雲初。

“謝謝,你快走吧,免得雲宗起疑。”雲初並未轉身,伸手撥順安晚晴一頭淩亂的發絲。

“好,一會兒青叔和春姑娘也該到了。”方遠回答,“大哥,保重!”

方遠走了,在他剛才站的地方躺著一個穿著與安晚晴一樣的女子,安靜的閉著眼,像睡著了一樣。

雲初久久的望著安晚晴,低頭輕吻她冰冷的額際,再一次深深嗅著她獨有的清香“晚晚,這是我能想到給你的最好的……”

“就像你說的,你的心是你一個人的,想飛多高就飛多高,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樣,我才會好過一些……”雲初挪到樹下,抱著安晚晴,十分平靜的望著風雲異動的天,不低不高的聲音,像臨別的囑咐,但,懷中緊閉雙眸,麵色安寧的女子,對這一切卻什麽都不知道。

樹林子裏,傳來壓抑的哽咽抽泣聲,在雷聲乍停時,尤為清楚。

“帶她走吧……”雲初依舊望著風起雲湧高不可及的蒼天,聲音滿含滄桑的疲憊。

“你還有什麽要對她說?”樹林子裏走出兩抹白衣,男的牽著一旁淚盈於睫強製忍耐的女的緩緩走了過來,眼裏滿是歎息。

“我有一個請求……”雲初緩緩道,“帶上陽春,她會好好的照顧她……”

“好。”齊風答,而絡紗卻不明白為何要多一個人知道,節外生枝。

雲初道了聲謝,緊了緊環著安晚晴的雙手,終於鬆開懷中的人,讓她靠好在樹下,撐著身站起挪向不遠之處躺著的女人“她會在破廟裏等,剩下的,就按你的意思做吧……”

齊風走過去,橫抱起安晚晴,看了一眼絡紗,轉過身已消失在樹下。

破廟之中,聽到有腳步聲,躲在佛像後頭的陽春焦急的探出頭去看,眼前這兩個男女很熟悉,而男的懷中的女人更熟悉,陽春連忙起身“小姐……”

齊風與絡紗警惕的望向身後,看見陽春才放鬆了腦筋,本想將安晚晴放下休息一會兒,但陽春既然已到了,越快離開則是越好。

破廟之外,青竹幫著雲初挖出一個墳坑,將躺在一旁的女子埋好。

雨從樹葉間滴落兩三滴之後,突然猛如傾盆之勢,青竹見雲初一動不動的望著墳包,默默的守在一旁。

雖然知道她並不像這土裏埋的這位姑娘已經死了,她還活著,但卻不能活在他的視線裏,隻能活在過去的記憶之中,往後,她好與不好他皆不知,這種活著卻要分離的感覺比臨死之時的訣別更鑽心蝕骨,因為你不能喊不能叫,得生生忍下其中酸苦。

這場雨,無休無止,沒有一點鳴鑼收兵的樣子,嘩啦啦的像要將一個春天的雨水在這一夜裏傾盡似的,兩個一身濕透的人一前一後一動不動的立在墳包之前,誰也不說話,身後文弱斷續的人聲,令青竹扭過頭去看,遠處,一抹微弱的火光慢慢往上,那是底下長而陡的白石梯,好像有不少人。

近了,再近了,青竹看清來的人是誰之時,臉色愈加沉凝“大公子,蘭夫人來了。”

雲初仿若未聞,蘭墨一步一步走近,望著那拱起的墳包還有那遒勁剛硬的碑文,心緒萬千,悲傷有之,心痛有之,慶幸有之……

“小姐終究難逃一死嗎?”蘭墨的聲音很低,說不清道不明,像極了在慨歎人生無常。

雲初什麽也沒說,他的世界突然之間雨停了,卻沒有天晴,他發現要自己開口說一句話都是那麽難辦的事,也就幹脆不說了。

蘭墨抬頭望著雲初,她知他的痛,所以靜靜的陪著,去了傘,一塊兒陪著他淋雨,悼念著長眠地底的人。

她終於明白他時而走神呼喚的“晚晚”是自家的小姐,她也知道了那京城之中津津樂道的金童玉女之一的準駙馬“梅思安”是自己的丈夫,原來隻是名字不同而已,而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自己還天真的以為,既然他能愛上除自己小姐以外的姑娘,假以時日,他也能愛上自己,但她錯得太離譜,就憑這“愛妻晚晚之墓”“夫梅思安立”就該知道,他的情滄桑歲月,經久不息。

雨打在臉上,順勢而下,連眼都睜不開,蘭墨冷得瑟瑟發抖,忍了好久終於還是問道“雲初,如果我不是白瓊的人,你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雲初的身子好像晃了晃,眨眼間又是一棵古鬆,風吹雨打不動分毫,白瓊,,他們唯一爭執不下的一個人,至今他還是不明白,她為何會那樣極力保護他的仇人,明明她愛的是自己,明明她與白瓊一點關係也沒有……

蘭墨不知,不在於你是誰的人,隻在於,從一開始,他的心裏在乎了這一個人,他便願意為這個人付出一切。

天剛剛亮,樹葉間落下一縷白芒,雲初抬了抬頭,察覺到跟前的人終於動了一下,蘭墨喜出望外的望著他,等著他回神轉過頭來看看自己。

雨夜之後,天邊的朝霞真是美極了,滿載著希望,溫柔而明亮,好久沒欣賞這樣的景色,忽然之間,腦海中全是那個溫暖的黃昏瑰麗秀美,還有懷中的溫暖。

落日餘暉中,她的雙眸倒映漫天霞雲,幻麗奇異,平靜之中閃爍著震撼,她臉被夕暉暈染,柔靜溫暖,滿心沉醉於白雲蒼天的奇幻。

記得他曾對她說:玉兒,答應我,不管如何都不要傷害自己。

而她閉上眼的那個時候,卻說了這兩句話:你真可惡。

還有一句,他一想到便已落了淚,她無怨無恨的說:真好,再也沒人可以帶走我的心了,它是我一個人的了……

他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與她相遇了,那個快樂起來春花滿天陷入悲傷冰天凍地的女子,暖到極致冷到極致,冷暖相依相宜的女子。

他在心裏默默祈禱:晚晚,願,你過得自由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