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往事如煙
雲漢184年夏,悶熱不散的空氣,天邊堆積的幾抹厚重烏雲,昭示著即將到來的傾盆大雨,整座山都忍耐著酷熱之苦,期盼雨後的清新舒爽。
祈福寺來了一位貴婦,明眸皓齒,清俏動人,隻是那一雙眼睛沒有什麽神采,一行六人,在祈福寺住了下來。
祈福寺最北的地方,竹海濤濤,有三四間竹屋,兩層閣樓,樓梯正下樓的姑娘突然站定望向寺院的方向,漸漸的有人影從竹林深處走來。
“春兒,你站在那兒看什麽呢?”樓下,纖塵不染的雪白衣裳翩翩而動,一彎明月似的眼撲閃撲閃的跳著清輝,一手輕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恬淡安寧。
陽春趕緊下了樓,將絡紗扶到一側的石凳上坐下“絡姐姐,這麽熱的天,你出來作什麽?小心中了暑氣……”
絡紗皺著眉搖搖頭“我呆在屋子裏才會中暑……”
陽春閉上嘴,自然知道連日來青天白日的,就算是在這竹海裏,也涼爽不到哪兒去,那風像熱浪似的一下一下往身上鑽,不一小會兒便渾身冒汗。
“小妹,還好?”絡紗望著閣樓上輕掩的房門,低聲問道。
陽春不搖頭也不點頭,寧靜之中哀傷浮動,絡紗輕歎一聲,摸著自己的肚子“再過半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們也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離開?”陽春很是疑惑,“沒人發現我們,我們為何要離開這裏?我們一出去,會不會又被人發現?”
絡紗搖頭,打開羽扇輕搖著,一股薄荷清香盈鼻而入,緩和了不少熱氣“當初選擇留在這兒,一是因為離雲城近,可以打探消息,一旦有什麽事,可以出手相助或者可以盡快的離開……”
“若不是發現小妹有了身孕,整日悶悶不樂,擔心她受不住路上的顛簸動了胎氣,我們也不會一日一日的下不了決心,在這兒耗到現今,如今,是不得不走了……”絡紗想到了什麽,愈發憂心忡忡。
陽春目光一凝,什麽叫‘如今是不得不走了?’
她正想細問,絡紗抬手阻止了她,歪著頭望著院外緩緩接近這兒的人影,她緩緩站起身,一雙眉竟像山峰一樣起起伏伏“去看看……”
陽春扶著絡紗來到院子邊,竹海之中一個背著竹簍的小和尚緩緩往這兒來,陽春道“是慧明師父。”
慧明好一會兒才到了竹屋外“兩位施主,師父說今日寺內來了一位貴婦人,聽那侍婢說是雲將軍的夫人蘭氏,師父說她們會在這兒住上一段日子,施主小心行事。”
“多謝。”絡紗道,陽春也彎腰欠身,算是謝過了,慧明慢慢走了,卻是往竹海更深處而去。
絡紗徹底沉默了,陽春問道“這就是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許久,絡紗才搖頭“不……”
“絡姐姐,你跟齊大哥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陽春如畫眉目輕擰著,見之生憐。
絡紗不語,隻望著慧明走的那條小道,陽春有些急了“是不是雲家出事了?還是雲漢又敗了?”
一襲煙綠薄紗滑過半掩的竹門,悄無聲息地在門外廊子裏站定,一雙死水深暗的眸子落在院子口的兩個人,好久,腦子裏依舊響著一個雲字,但臉上和心裏都忘了反應,就這麽呆呆的站著。
“雲漢這半年來,兵敗如山倒,吃敗仗已屬家常便飯,有何需擔心,你莫要胡思亂想,我們遲早要走,經過半年,小妹雖不開心但情緒算穩定了,這樣找一個鳥語花香風景宜人的地方,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絡紗說著滿是希望的事,調子卻低得不能再低,任是誰也不會相信她的話。
陽春緊緊的抓住絡紗的手,竟發現絡紗的手冰得刺骨,陽春一臉煞白“絡姐姐,什麽事,連我都不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絡紗眼珠一動,淚水便直直落在陽春的手背上,陽春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悲傷的事,喉頭重重的不敢再問。
“大漠與楚國聯合夾擊雲漢,雲宗掛帥親征,雲初也跟著去了……”絡紗哀涼的目光低沉的語氣,陽春隻覺拂麵吹過的熱浪都染上冰峰,割著她脆弱的肌膚“大公子,他……”
絡紗竟比陽春還悲痛“身中數箭,跌落懸崖,生死不曉……”
本以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沒想到他們的情路坎坷,這個長久,以後的重逢,再無法成真了,一切如煙似夢般飄散,無限的希望一分分從心底被擠出,留也留不住“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陽春忍不住眼底的淚,嘩啦啦的落,淒淒涼涼的哽咽聲喚醒了絡紗,她捂住陽春的嘴,回頭往閣樓一看,那裏什麽也沒有,那扇門還好好的掩著,這才慶幸著沒有驚到小妹“齊風已經去找了,一定會找到的……”
“絡姐姐,你別騙我了,一定是朝廷的人沒找到,齊大哥才不得不去,大公子身負重傷,就算活著,誰給他治傷……”陽春絕望極了,她想不到一個理由,一星點的曙光驅趕心中陰鬱的黑暗。
“春兒,朝廷的人根本沒去找,雲宗大敗退守豐南,自顧不暇……”絡紗輕聲勸著。
“那,大公子豈不更危險?大漠的人恨他入骨,楚國的皇帝與他積怨甚深,公子若落在他們手上,豈有活路?”陽春傷心欲絕,最可怕的結果是“或許,或許……連留個全屍都難……”
絡紗慌了,徹底不知如何相勸,更後悔自己一時不忍將話說了出來,齊風再三囑咐不能說不能說,她就是守不住秘密,見不得別人擔心,可話說白後,卻傷得別人更深,自己後悔不及。
綠幽幽的屋子裏,滿室的竹香纏繞著站在門邊神情呆滯的安晚晴,眼角欲滴不滴的淚掛了許久,就是不落,竹影輕搖間總有一抹清俊溫柔的身影凝成又幻散,牆上還傳來聲聲輕輕淺淺的叮囑,但她卻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隻有心頭微微的疼著輕輕顫抖,像是撓癢卻伴著一陣一陣的刺痛。
她的眼眨了兩下,落在牆下的書案上,緩緩走過,坐下,執筆抄著佛經,一字一字,端正娟秀,奇跡般的,她的心思全在佛經之中,忘了俗世紅塵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