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種複雜的眼神默默的看著靠在走廊高大柱子上的寒婧跟楊烽,她蒼白的臉上掛著優雅的微笑。

深藍色的夜空上下弦月,銀輝灑在平滑的走廊地磚上,顯得格外的淒清。是的,就是淒清,這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感情,她的心在為之哭泣。

楊烽的書房,全是密密麻麻的書藉,不管被火鳳燒多少次都會很快恢複原貌。

剛才,寒婧裹著毯子在楊烽的書房裏看書,楊烽細心的在旁邊倒茶遞水,為她拂開落發。他的動作是那麽的輕柔,他的眼神裏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寵溺,讓她連進去質問的語氣都沒有。等到寒婧說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他馬上陪著寒婧出來,而她像賊一樣躲起來。

偷偷的從遠處打量著楊烽,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依舊英氣帶人,帥氣的臉龐因為胡子拉茬更添了成熟而彪悍的陽剛之美。她心醉了,也碎成了一瓣瓣。

沒有注意到角落裏有人在窺視著自己,寒婧眼神迷蒙的仰望深藍色的天空,幽幽的歎息一聲。

“好好的歎什麽氣呢?”楊烽溫柔的說。他同樣沒有察覺到角落裏有人在窺視著自己,或者說是沒有在意。這是在南漠分殿,除了老楊家的深宅,這裏就算是他的老巢了,他不認為有誰能在這裏對他不利。

“我要掐一下你,看我是不是在做夢。”說掐就掐,寒婧狠狠的在楊烽臂上掐了一把。

不是躲不開,隻是楊烽不願意躲,或者說是樂在其中。臂上的疼痛感傳來,他裂嘴笑了:“丫頭,報複夠了吧?”

“呃,你知道我在報複?”寒婧抿嘴兒笑道。

“因為為師把冷無涯他們關進了特訓營地,又沒利用特權讓不夠資格的你跟去打混嘛,你要是心裏不怪為師才真是奇了怪了。”

“我怎麽不夠資格,他們都打不過我。”

“你才在學院上了一天課,參賽的選手資格,你自己算算夠幾條。”

“比賽啊,拚的是實力,誰跟你論資排輩啊。真要論資排輩,就你這分殿主,估計再有百年也是墊底的。”

“為師的資曆可不差哦。”

“那是你以為!”投了個無限鄙視的眼神,寒婧繼續大放厥詞:“真要是有你自己吹噓得那麽好的話,能把你流放到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哪怕玄騎神殿的分殿之中這南漠分殿是墊底的,但是楊烽的年齡而言來接掌南漠分殿也是一份殊榮,比排名靠前的分殿主們的榮光也絕不遜色。遭遇寒婧的貶損,楊烽笑道:“死丫頭,一天不說為師的壞話,你就嘴皮子不舒服。”

無視楊烽的話,思維經常呈跳躍性變換的寒婧又換了話題:“你把林音弄哪裏去了?”

“這話說得!她一個大活人想去哪兒,為師為什麽要幹預啊,又不是罪犯,為師把她直接關起來以備你隨時查監。”跟寒婧呆久了,惜字如金的楊烽嘴皮子越來越利索。

“你這人很奇怪啊,我就是問一下林音去了哪裏,你就羅哩叭嗦的來了那麽一大串,是不是心虛啊?老實交待哦,不然被我查出來,你就死定了!”就算知道了師父的來頭,就算知道這個便宜師父確實有過人之處,寒婧也沒有要對師父恭敬的意識,仍然是想到什麽說什麽,百無禁忌。

不知道兩人的話讓偷窺的女人黯然退去,寒婧依舊揮舞著拳頭以示威脅,楊烽則不閃不避隻一味的笑。

黑色的大鳥撲棱棱的飛過屋子上空,投入到遠處更濃更黑的夜色之中。月亮也在這時候藏進厚厚的雲層之中,讓燈火通明的南漠分殿的建築群在黑夜裏更顯輝煌。

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慌亂襲上心頭,寒婧沒頭沒腦的說:“我要揍扁你!”

實力懸殊,比起師父自己各方麵都不占優勢——當然,這得排除冰魄劍。即便是受損嚴重,冰魄劍要幹掉師父也沒有問題。當然,寒婧這會子並不是真的要跟師父拚生死,隻是為了掩飾下心頭的莫名其妙的慌亂,拉上他打一架。

楊烽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然後走下台階站到院子中,抬掌擺出一個很古老的手勢,這尊重對手請對方先出手的意思。

出身古玄世家,寒婧也懂那個手勢的意思,對於師父擺出這手勢感到受了尊重,虛榮心小小的滿足了一把,笑得好不燦爛。

看到寒婧中規中矩的還了一禮,楊烽也笑了。雖然這丫頭平時沒大沒小動不動就對自己喊打喊殺的,其實還是尊重自己的。

說實話,他也很想知道善於隨機應變的寒婧跟絕實力遠超於她的自己,究竟誰的戰半力更強。反正寒婧被強行壓製著臥榻休息了近一個月,有冰魄劍引導冰玄力自行療傷,她的身體恢複得比想象中的要快,現在她差不多也算是痊愈了。

如水月華重又灑落在大地上,微涼夜風徐徐吹過,拂起寒婧的發絲輕揚起舞。她完全沒有理會紛亂的發絲,繞著師父開始轉圈。

在寒婧全方位的審視下,楊烽穩如磬石。

找不到師父的破綻,寒婧幹脆不找了,直撲上去,月光下的地麵,她跟師父的身影倏地重合又在刹那間分開。

在那個身影重合的瞬間,一道冰藍的劍光在她拍出的左掌上迸出。寒婧也以那一掌擊實後的反衝之力為支撐點,借力飛了出去。

楊烽僅僅是一雙肉掌,也帶著駭人的威壓撲來,剛勁的掌風將冰藍的閃光震得如風裏落花。他也是個戰鬥狂人,戰鬥經驗極為豐富,任何時候都不會給對手喘息的機會。

剛一落地,還沒穩住身形,寒婧就讓連綿不斷的強橫掌風壓得喘不過氣來,一退再退,最後讓一株月桂樹絆倒。

其實寒婧即便被絆倒也不會摔著的,但是楊烽就是忍不住搶上前,一把將她扯進自己懷裏,爾後又心慌慌的推開她。

“不打了!”寒婧忽然嚷道。然後,她提氣躍上樹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半靠半坐的,透過樹的枝葉間隙仰望長天。

銀月隱在輕紗薄霧般的雲片之後越顯飄渺,幾點黯淡疏星散落四周,夜空在星月的點醉下,有那麽點兒釀過般的醺然醉意。

清柔的月光綿綿的穿過不太茂密的枝葉,被過濾成斑駁的光點,密密的灑落在寒婧的身上。她凝脂玉般的肌膚被月光與廊下的風燈透射的光映照,折射出誘人的光彩。

楊烽分明看到,在那張堪稱絕美的嬌靨上掛著一串晶亮的淚。他想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他想走進她的心裏,但是還有所猶豫。

拭去臉上的淚,悲慟的情緒壓下,寒婧躍了下來,旁若無人的從楊烽身邊走過。上了台階之後又停下,掉頭問:“師父,你還在啊,又在算計誰呢?”

“呃,以為你要繼續無視為師呢。”楊烽有些心虛的笑道。

偶爾糊塗的寒婧這會子精明了,轉過身子,狐疑的問:“喂,是不是在算計我啊?先警告你啊,別跟我玩陰謀詭計,不然零拆了你!”

目光交匯,楊烽即便是心虛也得表現出目光坦**絲毫不躲避的樣子。頗為威嚴的哼哼兩聲,他說:“為師當然是在算計你,嗯,明天就讓一幫教官來折騰你。要是背不出教官們教的知識,看為師如何懲罰你。”

便宜師父的威脅壓根兒就不放在心頭,寒婧扭頭就走,邊走邊說:“天才與蠢材的區別是,天才習慣於用腦想,而蠢材隻會死搬硬套,就像師父這樣的。所以,我才不會聽你的蠢話去死背教官們教的知識呢。”

“呃,這死丫頭啊!”楊烽失笑。他抱臂在胸前,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道越見曼妙的倩影,比女人還要濃密的長睫毛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在寒婧進去後很久,楊烽才冷然喝道:“離她遠點。”

暗影裏,有道清雅溫潤的女子聲音傳出來:“隻是遠遠的看看,我錯了麽?”

再不複麵對寒婧時的溫柔,楊烽傲然昴首,眼神中多了蘊含譏誚的鋒利:“你在質疑我的話麽?”

涼薄的話語,字字如刀,直刺進她胸中柔軟方寸之中,讓暗影裏的女子無法保持冷靜,瞳孔中滿是潮濕的悲憐之色。咽下鹹鹹的淚水,她淒然道:“是,我不該有此一問。以後再不會了。”

楊烽沒有出聲,似乎認為她就該如此。在他看不到的暗影裏,或者說根本懶得去看的暗處,飄然而去的白衣女子幽涼眼神與寂月同孤。

喬森悄然走到楊烽身側,此時的楊烽猶未斂起那孤絕如刀的鋒利眼神,因為除了在寒婧麵前,他都是這幅表情。

剛才,喬森與那白衣女子擦身而過,看她時不免目光透著悲憫,但是他明白這是很沒有道理的,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裏呢。

此際,看到楊烽,喬森忽然又覺得在這位主子心裏,未必會把那位的身份背影放在眼裏吧?以他對寒婧的寵愛,要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也不見得沒有可能吧?

“不能讓任何人打擾寒婧,你明白吧?連她哥哥們也不許!”楊烽森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