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提交的名單,的確也有清楚記載,隻不過,比之安重華整理的那份,要少上許多人名。
許多位高權重之人,皆被隱去。而所簽署的名字,也由胡鶴揚換成了葛彪。
對著這兩份名單,皇帝登時猶疑不斷。
“莊陽,大皇子手中的證據,你如何解釋?”
比之莊飛雲的慌張語塞,安重華一絲詫異也無。
“臣女不但有證據,更有證人,還請陛下宣召……”
莊飛雲搶先一步打斷她:“你說的證人,莫不是你府上收留的胡氏姐妹倆。
她們為你所包庇,自然是你要聽什麽她們便說什麽!你對胡鶴揚恨之入骨,她們又怎會吐出什麽好聽的話。”
這就是林曼桃給他出的主意。
所謂判案,證人和證據缺一不可。
隻要從這兩點入手,將安重華準備的東西一一擊破,她所謂的伸冤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卻見安重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搖頭道:
“非是胡氏姐妹,她們雖被胡鶴揚撫養許久,卻到底未曾對此案涉足太深,臣女的證人,另有其人,還請陛下宣召興慶長公主府上的媚姨娘。”
“放肆!”
莊飛揚再度反對,隻是這次,他的反對多了幾分真心的慌張。
“勤政殿是什麽地方,怎能讓妾室姨娘入內,你將朝堂社稷當成女子後院那等傷風敗俗之地嗎!”
“勤政殿是什麽地方?”
安重華好笑地看著他,語氣中滿是譏嘲,“勤政殿是議論民生國事的地方,是肅大莊山河清明的地方。
胡鶴揚的累累罪行,桃城諸多女子一條性命,難道不值一議嗎?”
莊飛雲登時張口結舌。
他素來沒什麽急智,更不用說對上安重華這等口齒伶俐之人。
心慌意亂之下,下意識就要看向皇帝哀求出聲。
在他印象中,皇帝對他似乎總是妥協的那個。
可這次,還不等他開口,皇帝率先傳召了興慶入內。
竟是再也不肯給他辯駁的機會。
莊飛雲渾身一涼,如墜冰窖。
此時此刻,他隱隱感覺自己大勢已去。
蓋因安重華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而他自己,並沒有這個信心能夠擊敗安重華。
甚至可以說,他連全身而退的自信都沒有。
此戰局才剛剛開始,莊飛雲的心氣便已失了大半。
興慶果然帶著一個姬妾入內,那姬妾身形風流,走路卻一瘸一拐。白皙的臉蛋上,滿是疤痕烙印,全然看不出原本的麵貌。
殿內眾人無不心頭一寒。
早知興慶府上的姬妾下場淒慘,這還是大家第一次**裸地見到。
皇帝不由暗自瞪了皇妹一眼,不過在看到她麵如死灰的神情,心中又軟了下來。
“賜座吧,駙馬去了,你也得好好保重身子。看你將自己折磨成什麽樣了。”
興慶扯唇,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厲鬼般狠戾絕望的眼神,倏地刮到莊飛雲身上。
莊飛雲又是一陣戰栗。
該死的,若這趟自己誌得意滿,順利受封太子,自然不怕興慶這個瘋婦。
甚至還能靠著黃祿的頭顱,讓自己的聲名再上一層樓。
可如今,事情明明按照計劃進行,偏又出了那麽一絲差錯,以致整個局麵跟他預想的天差地別。
此刻,他竟無力承擔興慶的瘋狂和怒火。
好在興慶很快收回視線,如毒蛇般陰冷的目光直直纏上媚姨娘。
“陛下要問話,有什麽,你便說什麽。”
媚姨娘打了個哆嗦,磕頭不止。
形容之慘淡,在場之人無不目露憐憫。
聽到興慶開口,安重華這才上前詢問媚姨娘:“你閨名叫什麽?是何方人士?”
媚姨娘手指微微一蜷,這個問題,仿佛將她已經愈合的疤痕摳開一般,讓她有些難堪。
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開口:“賤妾姓胡,名胡媚舒,祖籍川州胡氏。”
正巧這時,胡鶴揚也被押了進來。
胡媚舒一見她,便身子一顫,隨即雙目迸射出令人心悸的恨意。
可這些年,她已經被**得不敢有任何脾氣,隻敢如木頭人一般喊一聲便動一下,也隻有如此能保住性命。
是而即便恨急,她也隻是如木頭一般跪在原地沒有動作。
安重華又問:“胡氏也算是川州大族,你怎會千裏迢迢到臨安,又怎會入了公主府做姬妾?”
問出這個問題,胡媚舒才隱約反應過來這個女人的目的是什麽。
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字斟句酌道:“桃城知縣胡鶴揚,也就是他,”
她指向殿中穿著囚服的胡鶴揚。
“他在桃城為官,將族中女子接去桃城撫養。
到了年紀,姐妹們一個一個都嫁了出去,我原也等著尋一門好婚事。誰知,他竟要我給黃祿做妾!”
說到這時,她先是下意識看了一眼興慶。
見她仍是麵如枯槁,沒有發怒的跡象,才敢大著膽子繼續說:
“我自然是不願意的,我也是家中嫡女。可,稀裏糊塗就被人占了身子,自此也就……”
安重華心中堵得格外憋悶。
她將十六娘姐妹救了出來,卻終歸沒法從胡鶴揚手中將所有女子都救下。
若她能早一點知道此事……
安重華仰頭,閉了閉眼,整理了心中百般滋味,才重新詢問:“是胡鶴揚親自將你送給黃祿做妾的?”
胡媚舒輕輕點頭,霎時莊飛雲無比慌亂。
誰也沒想到,興慶府上竟還有這樣一個胡鶴揚親自送出去的胡氏女!
如此一來,說什麽胡鶴揚全不知情,是葛彪欺上瞞下,就是明晃晃的謊話了。
偏偏這個女人又是興慶親自帶來的,其可信度比莊飛雲生造出來的證據不知強上多少。
安重華壓根沒有給他理清頭緒的機會,甚至有些冒犯地直接看向皇帝。
“陛下和諸位大人想必都聽明白了,胡鶴揚並非被欺瞞的無辜之人。
相反,葛彪為他所驅使,胡氏女為他所利用,黃祿等達官顯貴為他所逢迎。事情真相,再清楚不過。
如此狼心狗肺、罪行累累之人,若最終逃脫生天,那些枉死的女子,和被利用的胡氏女,如何能瞑目結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