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已無生機!

安重華淚流不止,在床畔枯坐許久,猶自不敢置信。前世,祖母好歹在她出嫁之後才黯然離世,為何今生卻?

究竟是為了什麽,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可恨她在這世上汲汲贏贏,將希望和憐愛撒向無數陌生人,卻偏偏和自己的至親之人生了隔閡,以致連祖母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若她能早一刻回府,是不是就能救下祖母?

無盡的悔恨在她心頭如藤蔓般瘋長。

又過了許久,就連二房安爍林都到了,安國公和安威雲才姍姍來遲。

見了內堂情形,竟未過問安老夫人的情況,隻皺眉質問:“你何時回的臨安?

如此貿然行事,若惹了陛下和皇後娘娘怪罪,為父可不會為你作保。”

安重華頭都未抬,雙目直愣愣地盯著安老夫人的麵容。

“父親,祖母過身了,您連看都不看一眼嗎?”

安國公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方才他全心都是擔心安重華給國公府招來禍患,哪還有心思記掛這個。

隨即又有些惱怒。

這個逆女竟這樣大喇喇地指責父親的不是。

即便自己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她也該委婉提點,替自己打圓場才是。

正準備出聲訓斥,嚴太醫卻到了。

他也算是久經沙場,遠遠一看便知老夫人已經不再需要救治。

安重華卻冷冷開口:“過來替祖母診脈。”

嚴太醫:“……”

認命地上前,放下藥箱後將手指探到老夫人脈搏之上。

老夫人早已氣絕身亡,這是沒有醫術之人也能看出來的。若是一般人如此強硬,嚴太醫早就甩袖離去。

可之前跟安重華打交道的過程中,這個女人給他留下了深不可測的印象。

此刻她要自己多此一舉,到底想要他診出什麽結果?莫非這脈搏上有什麽玄機?

這個想法一冒頭,他便開始格外留心老夫人身上的蛛絲馬跡,甚至將她的眼耳口鼻一一查驗了一遍。

看到鼻間時,他動作一頓,臉上露出抑製不住的驚詫。

不過這驚詫隻是一瞬,很快便叫他掩蓋了過去。

又草草查看了片刻,才垂頭道:“老夫人已經去了,下官也無能為力,還請郡主節哀。”

安重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

那雙曾經滿是溫和笑意的鳳眸,此刻直如冬日寒風,掃得嚴太醫臉皮生疼,甚至讓他膽戰心驚。

不過,她到底沒說什麽,淡淡地點頭,“多謝嚴太醫跑這一趟。恒娘,你親自送嚴太醫出去。”

一時間,一室靜默。

安國公再次忍不住質問:“你擅自回臨安,可想好如何跟皇上皇後請罪沒有?可不要妄想著找清兒替你求情。

如今老夫人過世了,我和威雲得丁憂三年,未免國公府就此走下坡路,必得清兒說好話好讓陛下奪情,沒那份閑心關心你的事。”

丁憂?

祖母死了,他竟毫無半絲傷痛感懷,滿心隻想著他的官帽和權力?

饒是對他的無恥已經有所了解,安重華此刻還是無法避免地渾身冰冷。

為什麽她會有如此卑鄙無恥的父親,會有如此冷血寡情的兄長。

人若是能自己選擇父母該有多好。

心中閃過諸多殘忍的念頭,最終,安重華緩緩起身。

“我回臨安一事,陛下已經知道,不勞父親費心。既是要謀劃奪情,父親盡去吧,府中自有我操持。”

安國公麵色一鬆,草草點頭,“有你打理你祖母的身後事,為父很放心。”

由始至終,他們父子兩個,竟未曾上前看過老夫人一眼。

不知是心虛,還是心狠。

就連二房的人都憤恨地盯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顯然羞於與這等薄情寡義的人為伍。

“我雖是庶子,母親生前待我卻無比寬和。

如今母親去了,這一應䘮儀自該由我這個兒子來承辦,怎能讓你頂上!”

安爍林滿臉悲愴,說出的話,卻讓安重華恍惚不已。

祖母的確為人寬厚,這份寬和不僅體現在對血緣後輩,更體現在對國公府名譽的維護之上。

想起她離開臨安之時,曾因祖母站在安清和那邊,而對祖母心生隔閡。

如今想來,實在太過不該。

她因為重生一次,而對安國公府心有芥蒂,可祖母卻沒有這層經曆,她將國公府的前程掛在心上,又有何錯?

她怎能因此,就將祖母一個人丟在臨安不管不問?

若她當日倔強一點,堅持一點,不去桃城留在臨安,祖母是不是就會安然無恙?

晶瑩的淚花從她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又迅速替換成堅毅。

若祖母的死,是意外也就罷,若是人為……

她定要那人百倍償還!

“二叔既然有這份心,那便請二叔在此照應一番。”

安重華快速收拾了心情,朝著安爍林鄭重福身,“剛回臨安,我還有些許事情要處理。

此間一應事務,還請二叔代為周全。”

安爍中忙不迭地避讓開,“本就是我的分內事,當不得如此大禮。”

安重華勉強勾出一個笑,心事重重地離開。

嚴太醫隨著恒娘一路出了安國公府,臉上一絲馬腳也沒露,直到坐上馬車後,才露出驚慌之色。

本以為隻是平常出診,竟遇上這樣的秘聞。

安重華眼睛厲得很,也不知方才自己露出痕跡沒有。

看她如此輕易便讓自己出府,想必是沒看出什麽。

還不待他將提起的心放下,馬車噶然而停。

“郡主,嚴太醫就在馬車上。”

他心裏一個激靈。

果然,車簾被拉開,麵前不是安重華那冷若冰霜的臉,又是哪個!

“許久不見,本想跟嚴太醫好生敘舊一番。

隻是如今府上枝節橫生,不便敘舊,還請嚴太醫看在往日情分上,行個方便。”

這番話看似什麽都沒說,卻又看似什麽都說了。

嚴太醫心如鼓擂,嘴卻閉得死緊。

行個方便?給她方便了,誰給自己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