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雲桐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什麽時候日日給他送午膳了。
事實上,兩人雖掛著未婚夫妻的名頭,日常相處卻並不親近。
莊明盛在禦前並不受寵,後宮也沒有妃嬪為他籌謀婚事。
剛巧金家對這個女婿也不甚滿意,兩方甚至默契地沒有提及何時完婚。
好端端的,他說這話做什麽?
不過,她識相地沒把自己的心思表現出來,隻輕婉一笑:“殿下喜歡便好。”
莊明盛忙道:“隻要是你做的,本殿自然喜歡。”
話音剛落,安重華果然實時露出一絲悵然,失落道:“九殿下和金二小姐,果然是羨煞旁人。想來姻緣都是天注定。”
莊明盛看著她的神情,渾身上下舒爽得如同三伏天裏喝了冰涼的杏花酒一般爽快!
這簡直是他魂牽夢繞的場景,讓安重華體會到他當日的失意和落魄。
有了這一重鼓勵,他表演得更賣力,拉著金雲桐不住地噓寒問暖。
安重華臉上落寞之色更重,仿佛終於呆不下去一般,草草告了聲退便離開了學文館。
她一離去,莊明盛也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思,重新恢複了往日冷淡繼續往前院去了。
才走到一半,便聽到學文館的小廝們焦急地打著招呼:
“莊陽郡主的馬車壞了,如今停在門口走動不得。你們來幾個人,隨我去搭把手!”
莊明盛心中一動,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下意識遠遠跟著那幾個小廝往側門處走去。
果不其然,那遠遠坐在涼亭中,等著小廝修繕馬車的,不是安重華又是哪個。
方才人多,他不敢細細打量。
此刻避在一旁遠遠看去,才發現安重華消瘦不少,穿著一身素衣,影影綽綽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沒了往日的高傲強硬,唯餘清麗秀婉和無邊風華。
安重華的冷漠,讓他恨不得將她狠狠踩在腳下。
可往日她細致入微的好,卻又是莊明盛心中所剩不多、日日回憶品味的溫暖。
尤其是,她今日又和往日的強勢那麽不同。
若非有風兒刮過,將落葉吹到他臉上喚醒他的神誌,隻怕他要一直盯著看下去。
“郡主,這馬車整個車轍都斷了,一時半刻隻怕修不好。”
安重華果然蹙起了秀眉,正要開口時,莊明盛雙腿已經控製不住地邁了出去。
“莊陽郡主要去哪,若是著急的話,不如坐本殿的馬車過去。”
安重華聞聲側目望來,這一眼,竟給莊明盛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片刻後,她清而冷的嗓音響起:“多謝殿下,不過我如今並無急事,一時半刻,還等得起,不必勞煩殿下相送。”
她矜持而淡然的拒絕,倏地如一把火,點燃了莊明盛的憎恨和嫉妒。
今時今日,她已經落魄至此,竟然還敢拒絕自己!
她難道以為,她還是往日那個風光無限的大莊鳳星嗎!
她該睜眼看看,她親自選擇的莊飛雲已經倒了,如今隻不過是個庶人而已!
他真想揪著安重華讓她看清事實,更想看她痛哭流涕在自己麵前懺悔。
可即便心中思緒萬千,如今站在安重華麵前,他卻什麽也做不了,甚至連因為拒絕而黑臉都不行。
隻得神色僵硬著離開。
才退開幾步,在拐角處下意識回首再看時,便看到安重華一手捧上去的那個洗馬奴急匆匆地趕來。
安慕神色透著小心翼翼和緊張,“郡主怎的忽然來這裏,莫不是特意來看金文恒的,還是……”
他遮掩著動作瞟了一眼遠處莊明盛的身影,沒敢繼續往下問。
往日他在安重華身邊飼馬,她跟莊明盛之間的過去,雖未宣揚,卻瞞不過整顆心都撲在安重華身上的安慕。
彼時她有多癡迷投入、多關照憐惜,安慕都是一一看在眼裏的。
如今安重華對他雖也是溫和妥帖,甚至偶爾弄得他臉紅心跳,可到底沒明說什麽。
今日她竟特意來此處見莊明盛,唬得他一顆心好似被大手牢牢攥住,整個人都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若郡主反悔,不,說不定郡主對他壓根沒那個意思,一切都隻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他雖封了個五品將軍的官身,卻是奴隸出身,又沒在學堂念過書,四書五經啃得結結巴巴,隻會洗馬喂馬,做些粗活而已。
郡主看不上他,再正常不過了。
即便知道這一點,他還是對那些能光明正大出現在安重華身邊的男子滿是嫉妒。
他忐忑又極力掩飾的神情落入安重華眼中,不由得心中一軟,主動開口解釋道:“我並非是來見誰,隻是散散心而已。”
這話安慕卻不怎麽信。
散散心,為何不叫上自己一起?
但他並不敢將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隻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若要散心,不如我陪郡主去城外遊湖?”
他雙目盛滿期盼,眉眼發間流露出全然的依賴祈求。
安重華一看便隻覺整顆心都化成一團,方才麵對莊明盛時生出的惡心全然不翼而飛,哪還說得出半個不字。
當即溫軟一笑,跟著他一起離開學文館。
兩人並肩而去,加上安重華眼眸流光熠熠的絕色姿容,如針紮一般刺得莊明盛雙目生疼。
這個有眼無珠的女人!
憤怒的同時,更讓他生出了難以抑製的恐慌和自卑。
難道在她眼裏,自己連一個奴隸都比不上嗎?
明明,如今的他已經在父皇麵前嶄露頭角,不可同日而語了,不是嗎?
殊不知他此刻的憤懣嫉妒,全然都在安重華的掌控之中。
安重華和安慕才離開學文館一刻鍾,就被恒娘派人匆匆追了上來。
“郡主,黃覺來了,如今正在府中候著呢。”
安慕眼風冷冷地掃了過去。
恒娘沒來由地脊背發涼,卻還是硬著頭皮補充了一句,“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請郡主即刻定奪。”
安重華無奈地掀開車簾,果然看到安慕睜圓了一雙眼睛,就像受傷的小獸,萬般委屈地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