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臉上洋溢著希冀和向往,顯然背井離鄉冒險這件事並不抗拒,安重華心中微定。

這次雙山之行,明麵上是讓她替自己收購糧草,實則是為了讓她離開二房這個軟弱自卑的環境。

安穎初跟姚星穀的婚約,她固然可以強硬地反對阻止。

可毀了這樁在二房和安穎初眼中算是上佳的婚事,一則會讓安穎初傷心,二則也容易和二房離心。

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自己摒棄身份地位的美化,看清這樁婚事,和姚星穀此人的真麵目。

且從朱蔚月寄來的信箋中,她大致可以窺得雙山當地民風,比之臨安剽悍許多。

或許是與西涼隔得近,女子們的習性也染上了幾分不拘小節的豪氣。

安穎初往雙山走一趟,耳濡目染之下,說不得會更加剛強清醒。

也能讓她看清姚星穀看似孤傲強勢的表象下,是怎樣的內裏。

種種籌謀,實在算得上用心良苦。

步壽行宮距離安國公府有一段距離,姐妹兩人在馬車上將去雙山的安排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馬車才緩緩停下。

二人下車時,安清和早已等候在那,帶著秋姨娘挨在安老夫人孫氏身邊,生怕自己落單。

那日被自己的愛慕者當街怒斥辱罵,終究在她心裏留下不小的陰影。

她如今才意識到,隻有家人會無底線地包容她。若沒了家人庇護,她竟連獨自出行的勇氣都沒有。

尤其是安重華。

她深深地畏懼這個姐姐,卻又無比依賴這個姐姐,這份依賴竟比對她百依百順的安威雲更甚。

一家人一同往行宮內走去。

半道上,一個小黃門從後急匆匆地趕上來,“莊陽郡主請留步!”

“方才核對帖子時,郡主的帖子上有些問題,總管公公想請郡主移步核對一下。”

安重華微不可見地皺起眉。

帖子怎會出問題?

或者說,帖子出問題這等小事,怎麽會大張旗鼓地喚她過去?

哪個總管太監有這個膽子?

這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安重華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等待的家人,衝著她們頷首:“我過去瞧瞧,你們先行去園子裏吧。”

能在步壽行宮使喚小太監假傳命令,若她沒猜錯,背後之人來頭不小。

是以即便跟著這小太監一路七拐八拐到了人跡罕至的假山處,她也沒出聲阻止。

莊飛雲回臨安,自然有人按捺不住。

果不其然,片刻後,小太監止住了腳步。

層層疊疊的假山後頭,緩步走出一個風流俊逸的男子來。

“郡主可真是無情,將本殿利用一番就拋諸腦後。”

那小太監聞言險些驚出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告退,生怕晚走一步便要被殺人滅口。

安重華慢悠悠開口:“殿下是來找重華要利息的嗎?”

那男子自樹枝後露出一張俊美如玉的臉龐,不是四皇子莊錦年又是誰?

“利息談不上,當日你找本殿幫忙,說是要與我結盟。如今大哥回了臨安,不知郡主這結盟的說法,該作何解?”

被債主揪住要還賬,怎麽聽怎麽狼狽。

偏安重華麵不改色,“我以為我已經支付過殿下報酬了。”

她看向莊錦年手腕上帶著的菩提手串。

雖然事後才發現,這玩意對安清和那古怪魅力的抵抗作用並不大,不過並不影響安重華拿這做幌子。

莊錦年臉上浮現出“你怎麽這麽無恥”的神情,顯然也沒將這手串的作用放在心上。

安重華假作未覺,厚著臉皮訝異道:“殿下不知,這是相國寺千年菩提樹製成的聖物嗎?

可保殿下清心明目,免受神鬼侵擾。”

說著,她走近幾步,語帶蠱惑。

“三殿下為何如此迷戀一個庶女,甚至為了她親自求到陛下麵前,殿下當真不知其中緣由嗎?”

莊錦年渾身寒毛陡然聳立起來。

那日在安清和麵前心神不受控製的荒謬失神之感再度出現在她腦海之中。

那個女子,的確邪門得很,還能迷得一大幫男子毫無尊嚴地聚在她身邊。

他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

隻聽安重華低聲道:“殿下若不滿這份報酬,可以將這個手串還給我。

隻是,清和日後要嫁入皇家,隻怕還有很多機會跟殿下見麵……”

她誠懇地望著莊錦年的眼睛,那眼神如有實質般將他禁錮當場,仿佛被束縛了手腳般不能動彈。

“不……不必了,”半晌,他幹巴巴道:“既然是郡主所贈,本殿理當珍重。”

“是嗎?”安重華後退幾步,毫不在意地揚眉一笑。

“既然如此,重華就告退了。”

莊錦年正覺鬆了口氣,就見安重華停住腳步,回首望來。

他猛地又屏住了呼吸。

“對了,重華當日說要跟殿下結盟,這話並非玩笑。

我可以跟殿下說句交底的話,大皇子,不會是最終登上皇位的那個人。”

將人忽悠一頓,又留下這句讓莊錦年呆愣當成的話,她搖曳生姿地揚長而去。

她記得來時那七拐八繞的路,自行走去了園子。等她到時,園子裏已是熱鬧非凡。

安清和瑟縮地站在莊玉星身邊,滿臉小心翼翼的討好,生怕他當眾拂袖而去。

安穎初則被姚母帶在身邊。

好在今日安國公府來了許多人,又有安老夫人坐鎮,姚母不敢太過分,隻不停地指使著安穎初。

一會兒叫她斟茶,一會兒叫她打扇,直將她使喚得團團轉。

安重華走近幾步,警告般地瞥了她一眼,看得她立時縮起了脖子,不敢再作妖。

安穎初這才得閑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衝著安重華感激地一笑。

“沒想到姚文星會有一個這麽上不得台麵的母親。”

安重華側頭看去,便見胡瑤仙目帶鄙夷地望著姚母。

也是,似這種酷愛刁難人的婆母,一向是臨安貴女們最不喜的。

“有這樣的母親,姚文星便是前途再好,也隻能說這種庶……”

忽然間意識到這話不妥,她生硬地轉了話題,“聽說石湘跟安國公世子的婚事議定了,日後她便是你大嫂了,你們二人可不能將我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