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瑤仙往身側看去,臉上堆著打趣的笑意,“咦,人呢?”

方才她和石湘一同進了園子,看到安重華,她興致勃勃地走了過來。

本以為石湘定然會跟她一起,可此刻身側空無一人,哪有石湘的身影……

回望一圈,才看到石湘滿臉冷淡地站在一簇牡丹旁,做出心無旁騖的姿態賞著花。

胡瑤仙不禁失笑,“這丫頭,見了花,竟將你這個未來小姑丟在一旁,實在該打。”

說罷便拉著安重華要走過去。

安重華敏銳地窺見石湘略微僵硬的身子,伸手拽住胡瑤仙止住了步伐,“四殿下來了,你快去同他打個招呼吧。”

胡瑤仙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莊飛雲和莊錦年攜手而來。

一人生得高大俊朗,一人生得風流斯文,並肩走來時,惹得不少貴女側目。

拋開權勢不論,隻說相貌,二人也是極為出挑的。一時間,不少羨豔的目光落在安重華和胡瑤仙身上。

聽得眾人隱隱的讚歎,莊玉星立即不平衡起來,起身朝著二人走去。

“大哥四弟,你們一起來,也不叫上我,叫人以為我們兄弟生分了。”

安清和拖著寬大華麗的裙擺,踉蹌地跟在他身後。

她今日刻意打扮得仙氣出塵,也是為此,一舉一動格外繁瑣不方便。

莊飛雲將兩人相處盡收眼底,臉上帶著幾絲不快斥道:“父皇已經為你賜婚,這婚事也是你親自求來的,怎能對自己的皇子妃如此怠慢。”

他素來自詡一眾皇子公主們之首,又喜好為人師。

自認對下麵的弟弟妹妹們有教導之責,這種斥責的話總是隨時隨地張口就來。

莊錦年悄無聲息地離他遠了幾步,隻留莊玉星一人麵對他的說教。

“堂前教子,枕邊教妻。你若對未婚妻有什麽不滿,盡可私下裏指點,怎能在人前如此冷待於她。”

安清和心中一暖,滿臉感激動容,抬頭朝他盈盈地望了過去。

莊玉星叫他訓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內心不住暗罵,這個自大狂怎麽不死在邊疆,要叫他如此風光地回臨安!

隻是這些話隻能在肚子裏罵罵,要他當麵跟這個父皇最看重的兒子對上,他是萬萬不敢的。

隻得老老實實道:“皇兄言之有理,日後我定會注意。”

莊飛雲受用地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安重華兩人。

胡瑤仙渾身一僵,連忙上前行禮,隨後乖覺地站在莊錦年身側。二人彼此對視,做出一副甜蜜的姿態。

莊飛雲暗暗點頭,這才朝著安重華頷首,“到我身邊來。”

安重華:“……”

她默默上前,盡職盡責充當著一個花瓶。

莊飛雲對她的受教很是滿意,本來還打算當眾給她一些教訓,此刻也歇了這份心思。

不過,這些時日她的種種出格之舉,始終不能姑息。

此刻安清和殷勤小意地跟在莊玉星身邊。

時而替他剝葡萄,時而替他端茶倒水,做足了賢婦的姿態。

側目而望的莊飛雲點頭讚道:“三小姐雖是安國公府庶出的姑娘,人卻溫和有禮。”

他這個二弟為人魯莽衝動,有這樣柔順溫婉的女子相配,不失為一樁佳話。

至於胡瑤仙這等鋒芒畢露之人,他眉心微皺,顯然是並不喜這類女子。

這般想著,他又用略帶不滿的目光瞥了眼安重華。

都說長嫂如母,這幫皇子妃隱隱都有以安重華為首的姿態。

而她為人如此剛直,難怪帶得其他女子有樣學樣。

思及此,他清了清嗓子,“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此為三綱五常。三小姐在家恭順父母,在外體貼夫婿,堪為女子楷模。”

又看向安重華:“你以為如何?”

安重華:“……”

她不動聲色地將眾人意味不同的目光盡收眼底,此刻她的心思竟奇異地跟莊玉星產生了共鳴,俱都在心底將莊飛雲大罵一通!

眾人的目光中,尤以宣平侯夫婦的視線最為灼熱。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她安重華遵守了哪一條!

桀驁不馴、牙尖嘴利、錙銖必較!大皇子若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怒斥安重華,簡直是大快人心!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安重華臉上絲毫沒有局促和無措。

反而坦然跟莊飛雲對視,“聖人之言,自然有理。”

就這?

宣平侯一臉見鬼的表情盯著她,莊飛雲顯然也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你既然知道這是聖人之言,為何屢屢衝撞宣平侯?他是本殿的長輩,自然也是你的長輩。”

“殿下誤會重華的意思了。”

她閑適一笑。

就在眾人以為她要服軟低頭之時,下一刻她吐出的話,直叫人目瞪口呆!

“重華隻說這話有理,然而這世上看似有理之事多了去了。細究下來,也不過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不說別人,莊玉星和莊錦年正用滿帶敬佩的目光看向她。

蓋因莊飛雲此人看起來正直爽朗,實則最是剛愎自負。

安重華一個女子,竟敢在文武百官和世家勳貴麵前如此頂撞於他!

沒看莊飛雲此刻已經氣得臉頰微微**,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發出無盡怒火嗎?

“你是想說,你衝撞長輩,違逆三綱五常,還有理了?”

安重華好似對他的怒火全然無知一般。

笑眯眯道:“三綱五常的確是聖人之言,然而聖人還說過,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歸根到底,聖人的主張不過是天下大亂時,便韜光養晦顧及自身。

天下太平時,便可以倫理綱常之說入世追名逐利。

敢問殿下,如今大莊人口因戰事驟減,稅收經濟因人口不足而停滯,國防軍力因此衰敗,邊關硝煙從不停歇。

這天下,可算得上富足太平?

大莊的子民,疲於生計尚難保全自身,哪有閑情逸致來和殿下論綱常廉恥!”

說到最後,她語調激昂,話語似化成利劍,幾要深深紮入所有人的肺腑肝髒之中。

如一塊巨石投入風平浪靜的湖麵,瞬間激起一陣清淩的水花,足以讓觸碰之人在瞬間感受到刺骨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