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自重生之後一直橫亙在她心頭。

前世安慕萬箭穿心護她而亡的時候,她就想問出口。

隻是那時,二人魂魄消散,她便是想問,也是芳魂無處尋。

安慕聞言,臉上揚起奇異的光,“為郡主而死……是奴的使命……”

在日日夜夜的凝望中,安重華於他,早已重逾生命。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握住安慕因冰冷而有些僵硬的手掌,安重華滾燙的淚水滴在他額間,他怔愣地望著女子華美嬌豔的麵容。

“安慕,請你,請你活著好嗎……”

似有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揪著安重華的五髒六腑,令她窒息,更令她心疼得無法自抑。

她哽咽著,格外艱難地訴說著自己的祈求,“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兩隻手明明隻是薄如蟬翼的觸碰,卻在安慕心中掀起驚天駭浪。

這句話仿佛是帶有某種神秘力量的咒語,讓安慕瞬間濕了眼眶。

元佑二十一年春,他追逐半生的月亮,終於將月光的清輝灑在了他身上。

他怎麽能拒絕月亮的請求?

前世今生,永世永生,都不可能。

安慕虛弱而堅定地回握了一下安重華的手,斷斷續續道:“郡主要奴活著,奴一定……努力活著,好好活著……”

若國師道釋在此,一定能看到安重華身上金光大震。

被他命名為氣運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通過緊握的雙手灌注著。

“禦醫來了!快!安慕大人醒了!”

禦醫跟著雨娘踉踉蹌蹌地往裏跑,內心不斷腹誹,回光返照叫他這個禦醫去做什麽,難道他還要聆聽遺言不成。

也因此,他錯過了安重華和安慕交疊的雙手,反倒是雨娘被驚得不輕。

在她驚疑的眼神下,安重華鎮定地收回了手,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

禦醫沒抱什麽希望地上前探了探脈,隨即渾身一震,驚訝地盯著床榻上麵色如常的安慕,口中喃喃道:“見鬼了!”

又上前扒了扒安慕的眼皮,“方才還要死了,怎的如今又活了?”

安重華心中亦燃出不可思議的希冀,“嚴禦醫這話什麽意思,他沒事了嗎?”

你問我,我問誰去!

嚴禦醫看了她一眼,含糊道:“說不清,先喝藥看看吧。”

心中卻暗道,得將其他幾位禦醫拉過來瞧瞧才行。

方才連心脈都要斷了,此刻看起來卻隻是虛弱了點而已。莫非方才他紮的幾針,有起死回生之效?

安重華焦急等候在旁,卻聽得廂房外一陣喧嘩。

雨娘剛要起身去查看情況,便見大門被人粗魯地踢開,一隊禁衛軍闖了進來,王兆緊隨其後露出身影,“安慕何在!”

他看清房內形勢,朝安重華行了一禮。

“祥瑞一直由安慕看守,如今突發橫禍,祥瑞又死於安慕之手,殿下命我將他關押起來再做審問。”

安重華冷冷地盯著他,這個王兆,想是打定主意要拿安慕來做替死鬼!

也是,安慕此人笨嘴拙舌,又是一介奴隸出身毫無家世背景。

再者方才他為了護住自己,動手宰殺猛虎,已經深深地得罪了莊飛雲。

如今又身受重傷,隻怕連為自己分辨幾句都做不到。

縱觀整個步壽行宮,還有比他更適合的替罪羊嗎?

“關押不得!關押不得!”

安重華還未開口,嚴禦醫便嚷嚷了起來,“關押不得!

這安侍衛半個身子都被虎牙給貫穿了,莫說是關押起來,便是稍動一動,都會送命啊!”

安重華冷笑道:“嚴禦醫不說這話,王統領說不定還會網開一麵。

如今這樣說了,王統領又哪會錯過這個兵不血刃害死人命的好機會!”

被說中心事的王兆厲聲高喝:“莊陽郡主慎言!我與安慕無冤無仇,怎會如郡主所說故意害他?”

“孰是孰非本郡主不屑與你來分辨!

你隻需知道,安慕是我親自向皇上舉薦,他並非你眼中無依無靠沒有背景的馬前卒。

你若執意要推他去死,隻管問問你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與我鬥上一鬥!”

她的嗓音天生有著華麗冰冷又高高在上的質感,說這話時,眉宇間滿是勢不可當的銳氣與悍氣。

一幹侍衛跟在王兆身邊,竟被壓得瑟縮著頭顱,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就連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嚴禦醫都被駭得屏氣斂息。

乖乖,難怪要死了都能被拉回來。這莊陽郡主,實在比閻王爺還要駭人些。

事實上,若她還隻是幾個月前那個毫無權勢的閨閣女子,哪怕夫家再尊貴,王兆也不會將她放在眼裏。

可此刻的她在官場浸**數月,獲得了一大幫官員的簇擁,身後更隱隱有著臨安諸多勳貴的支持。

便是天子近臣的王兆也不敢小覷。

但頂著這麽多手下的目光,要他就這麽空手而返,他實在不甘。

“郡主打定主意要袒護安慕,卑職也無計可施。”

滿腔憤恨之下,王兆咬牙道:“郡主的態度,卑職會一字不落地回稟陛下和大皇子!”

安重華輕蔑地看著他。

明明是一介女子,身量也不高,這鄙夷的姿態在她做來卻格外高高在上,令王兆險些抑製不住羞恥和怒意。

“走!”

安重華如釋重負地回頭,對上屋子裏三人崇敬的目光……

她故作鎮定道:“此事定然還有下文。”

王兆方才玩忽職守,此時正是急於戴罪立功的時候。

他若打定主意咬死安慕,便是被她趕走,也會從旁的地方找出對安慕不利的證據來。

她必得在王兆之前,找出事情的真相才行。

吃了閉門羹無功而返的王兆怒氣衝衝走在行宮的園林之中。

有宮人打掃,猛獸的屍首已被拖下去安置,現場的血跡也被打掃一淨。

此刻的行宮又恢複了往日的幽靜深遠。

不少貴女們湊在一處,談論著方才刺激驚險的一幕。

不過少女總是燦爛無憂的,說了一兩句,便將話題轉到眼下時興的穿衣打扮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