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是到國家隊報到的時間,席琰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紮好馬尾辮,換上一身幹淨的T恤短褲,在酒店大廳裏等著國家隊的負責人。

到國家隊訓練基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的時候了。

包括席琰在內的五個入選運動員,統一筆直地站成一列等在體館外麵。五個人裏,除了席琰,還有一個女孩子,叫曾萌萌,南方人,個子嬌小。

曾萌萌跟旁邊的男生換了個位置來到席琰的左邊,小聲地跟席琰咬著耳朵:“你叫席琰是吧?我叫曾萌萌,H省人,第一輪比賽的時候就在你後麵一個。”

席琰的個子比她高,加上她說話的聲音本來就小,席琰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曾萌萌得到回應,更加聊得開:“聽說等會兒還會有一場新聞發布會,記者們會采訪我們,好緊張啊,你呢?”

席琰依然聽不大仔細,整場對話下來,她都隻是禮貌地回複著,可是曾萌萌說的,一句話也沒有聽清。

帶隊的教練姓何,是個四十出頭的女人,穿著教練服,一臉嚴肅地站在他們麵前:“體館應該是你們除了家最熟悉得地方,想必昨天你們應該已經看了國家隊的各項條則,別的規矩我就不多講了。隻是在我這裏,一旦發現違紀違規,就自己去找別的教練看他們要不要你們吧。”

說完,就帶著他們往體館大門走去,拐過一個彎,是一間稍大的房間,裏麵坐了好些人,擺弄著攝像機。

曾萌萌拉著席琰的手,發出小小的一聲驚呼:“我說的吧,真的有記者采訪!”

席琰扭頭看著隻到她肩膀處的女生,終於知道她剛剛在說什麽了。

運動員、教練和國家隊負責人依次坐下,位置還空出一個。

除了席琰、曾萌萌兩個女生之外,新加入的三個男生分別叫作吳昆明、沈嶽、魏邡。

在簡單介紹過五名運動員之後,國家隊負責人站起身來,目光直視著就近的一台攝像機,說:“今天這場采訪不隻是為了介紹在座的這五名運動員,昨天經過國家隊的一番商議,還另外做出了一個決定。”

台下的記者將話筒舉得更高。

“關於在整場選拔中,表現最優的陳樑運動員在最後因為改齡而取消了入選資格,而他本人也承認了改齡一事,隨後國家隊進行了商討,念在陳樑運動員態度良好,且自身條件優秀,將收納陳樑運動員為替補選手。”

話音落,陳樑從幕布後麵走出來,鞠躬落座。

曾萌萌側過頭往席琰湊過去:“雖然我很不服氣,可是他太帥,我隻能屈服在他的美色之下。”

席琰往陳樑的位置看過去,他狀態很好。

台下的話筒往陳樑的方向去,有記者問:“陳運動員你對曝光改齡這事有什麽看法?是有人故意的嗎?作為替補選手進入國家隊你會覺得遺憾嗎?”

陳樑不卑不亢:“是我做錯在先,談故不故意這一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很感謝國家隊依然能給我這個機會,替補選手並不是遺憾,是讓我反省,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需要公平,我既然打破了這個平衡,就應該承擔後果。”

他聲音肯定:“這是我新的開始,而且不會結束。”

下午六點,國家隊的車停在體館門口,席琰一行人回酒店打包自己的行李,並自主購買生活用品。明天早上八點酒店門口準時集合,下午開始訓練。

席琰坐在車裏倒數第二排的位置,曾萌萌在她旁邊跟她說著話。

陳樑上車後徑直往她的方向來,停下腳步,探下身,問靠近過道的曾萌萌:“方便換個座位嗎?”

兩人聞聲抬起頭來。

陳樑笑得好看,曾萌萌看了席琰一眼,再看看陳樑,沉淪在他的笑容裏:“好……好啊……”然後起身去了前麵的位置。

陳樑伸長手將窗戶打開,縮回的時候在席琰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席琰扭頭看他:“煩不煩?”

陳樑咧開嘴笑:“不煩。”

車子發動,開出訓練基地。

而跟在運動員專車後,是一輛雷克薩斯GS,一直到酒店門口。

回了酒店,席琰的行李早已打包好,她坐在窗邊發著呆,直到響起敲門聲。

是曾萌萌。

曾萌萌背著雙肩包,一臉洋溢地看著她:“你還沒買生活用品吧?要不我們一起?”

席琰回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行李箱,裏麵除了衣服,什麽都沒有,點點頭。

兩人出了酒店,手機定位往最近的超市去。

停在街道邊的車輛啟動,緩緩而行,一路跟著她們。

曾萌萌性子活潑,一路上有說有笑,席琰時不時搭上兩句話。

超市的生活用品區前,曾萌萌一路掃**,沒了一會兒,推車裏就裝得滿滿,除了生活用品還有零食。

席琰撇頭看了一眼,問她:“零食不能帶。”

曾萌萌臉羞,在推車裏翻了翻:“我知道啊,你會替我保密吧?”

席琰蹲下身在最底層拿起一瓶洗發露,再同往上的兩層對比了一下,將手裏的洗發露放進推車裏:“被教練發現了不好。”

曾萌萌推著車往前走,一樂:“不會啊,我藏東西的技術很好的,還沒有被發現過。”

席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結完賬走出超市,已是晚上。

夜幕下的霓虹燈五彩斑斕,將整條街道籠罩進一個虛幻的世界裏。

兩人慢悠悠地往酒店走,一路上的歡聲笑語。在首都的街道上,每個人都置身於最安全的保衛裏,所以他們笑得更肆意又張狂。

曾萌萌提著兩個購物袋,因為太重,手心裏勒出兩條紅紅的印子。在數不清第幾次放手歇息的時候,席琰將其中一個提在手裏:“走吧。”

曾萌萌跟在身後。兩個女生為了夢想來到這裏,如果將來不是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她們又怎麽敢回身看這一路拚盡全力流下的汗水與淚水。

在一路的喧囂聲中,一輛車裏響起的手機鈴聲淹沒在人海之中,接通,是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大佬,你又去哪裏了?”

簡言之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白淨修長,青筋微突。

“外麵。”

電話另一頭的西褚突然覺得頭疼得厲害,雖然氣得牙齒發顫,可是語氣依然溫和:“那麽請問大佬你在外麵的哪條街哪條道上?”

簡言之聽著笑了起來:“綠林道,劫良家少女。”

不等西褚再問,他就掛斷了電話。

回到酒店的時候,陳樑等在席琰的房間外。

曾萌萌看見帥哥就頭腦發脹,在陳樑的三言兩語下先回了房間。

等過道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陳樑從身後的地上提起一個購物袋,遞給席琰:“多買了一份,我一個男生也用不完,給你吧。”

席琰將自己手裏剛剛買回來的購物袋提起:“我也買多了,這裏就用不完。”

陳樑看著她明顯拒絕的樣子,也不再強求她。

“吃飯了嗎?”

在女孩子中,席琰身高算是海拔的了,可是在陳樑的麵前,還是嬌小。

“吃過了。”

陳樑並不在意她的回答,沒吃,還能共進個晚餐,吃過了,就該是夜宵登場的時候了。

他將購物袋放在地上,徑直往電梯的方向去:“嗯,那就該吃點夜宵了。人死還要做個飽死鬼,那活著的人更不該讓肚子太空空****。”

預料中的腳步聲並沒有跟上他,而是“嘀”的一聲刷卡聲。

回過頭時,席琰已經推門進了房間,然後探出頭來。

“吃太飽睡不著,”她低頭看著地上裝得滿滿的購物袋,“東西記得帶回去。”

門被關上。

陳樑愣在原地。

回到香山藝墅的簡言之,被西褚進行了一番語言轟炸,內容無外乎於“你現在不是能隨隨便便上大街的人,藝人的修養之一就是出門全副武裝,你這個樣子出去容易引起轟動,然後上頭條,然後我會被Boss扣工資”。

簡言之從客廳一路聽到臥室,到拿好衣服準備進浴室的時候,西褚仍然停不下,簡言之揮揮手裏的衣服問他:“你要跟我共浴嗎?”

西褚語噎:“真的……可以嗎?”

簡言之向他走來,手撫上他的肩:“滾。”

等從浴室裏出來,西褚已經不在。劃開手機屏幕,是西褚發來的消息。

“大佬,明天早上的代言已經為您準備好了,請在八點起床。”

推送又來。

“你邀請我共浴又拒絕我,這讓我很傷心,畢竟我也是良家少男,我已經準備好,你隨時可以劫。”

簡言之嘴角抖動,將西褚拉黑。

2.

國家隊的訓練時間很緊湊,這是在一個月後席琰唯一的感受。

何教練是個疾言厲色的人,對他們的訓練尤為嚴格,往往在早已入隊的運動員休息的時間,他們仍然奮戰在冰場上。

換衣室裏,曾萌萌腿軟地坐在凳子上,揉著自己的雙腿,覺得腳下飄忽:“我怎麽覺得,我就要吐了?”

席琰一把將她從凳子上撈起來:“大概是腿廢了。”

曾萌萌把冰服收進櫃子裏,惆悵地問席琰:“現在去食堂,應該又沒菜了吧?我真不想再啃饅頭了。”

已經連著好幾天,由於訓練時間加長,他們新來的五個人成為最後出冰場進食堂的人,各個窗口裏已經空空如也,除了饅頭大嬸依然笑臉迎著。

從換衣室出來,三個男生等著她們一起去食堂,五個人麵上皆是苦色。魏邡站在中間,振奮一聲:“饅頭也能飽肚子!饅頭也要爭口氣!”

早已用完餐的運動員們在食堂裏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五個人捂著肚子就近坐下,看著不遠處盯著他們作笑的饅頭大嬸,麵麵相覷。

陳樑就是在這個時候提著打包盒在他們旁邊坐下,熱菜,有葷有素,對五個人來說仿佛天使降臨人間。

吳昆明跟陳樑一個宿舍,在這樣的困境之際體會到舍友之間的革命情誼,仰頭做了一個決定:“以後陳樑的衣服襪子都由我來洗!除了**誰也別搶!”

魏邡和沈嶽加上後力:“沒關係,就是**我也給你洗!”

一盒滿滿葷菜的打包盒推到席琰麵前,陳樑湊近她的耳邊:“快吃吧,特意給你多打的。”

席琰道過謝,也不管不顧地吃了起來。旁邊的曾萌萌時不時從席琰的碗裏夾過菜,最後終於敗在陳樑淩厲的眼神裏,再不敢伸筷。

回了宿舍,放在床頭的手機被轟炸,短信和未接電話滿屏。

席琰退出房間,給方教練先撥了過去。

接通後,是熟悉的憨笑聲。

“小席啊,最近訓練怎麽樣?累不累啊?”

席琰走進走廊盡頭的洗衣房裏,打開水龍頭,細細的水流往下,手伸進去,涼意仿佛能消散掉滿身的疲憊。

“不累,大家好像都很喜歡這種汗如雨下的感覺。”

電話那頭的方教練哈哈作笑:“你這丫頭也會花花腸子了。”

同方教練聊過之後,席琰肉疼地看著屏幕裏的七個字。

“快給老娘回電話!”

越洋電話,實在貴。

席琰本來在響過一聲後就掛斷,可是那人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聲響過就接了起來。

“席琰,你居然不接我電話!”

電話那頭的怒意穿過電流將席琰的耳膜振得發響,她把手機拿離耳朵,那頭緊說:“把手機放回耳朵邊!”

“顧大小姐,你聲音小一點,我沒錢看醫生。”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呢,並沒有因此放過她:“怕什麽,我有錢給你看病。”

席琰無奈,隻好投降:“巡回表演結束了?”

十場世界巡回芭蕾表演,曆時兩年。俄羅斯米哈伊洛夫斯基劇院,是享譽全球的芭蕾舞團,受邀全球巡回表演,喝彩無數。

而電話那頭的顧夏,是席琰從小到大的閨蜜,更是這個一場表演萬人觀看的芭蕾舞團的演員。

“結束了,下個月先飛北京,等我回冰城好好寵幸你。”

那頭的顧夏沉浸在終於解放的欣喜之中,唯一想做的就是跟自己最好的姐妹說說這一路上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人分享你的喜樂,是流離在外之後讓人覺得最溫暖的時候。

席琰將水龍頭關上,窗外星星明亮,她看著失了神:“顧夏。”

“幹嗎?”

“我在北京。”

電話那頭沒有接話,聲音再響起時,席琰的耳膜再一次遭受恐怖襲擊:“你要當北漂了?”

席琰笑得特別無奈:“國家隊,冰刀。”

簡短的五個字,靠著她們之間的默契,已經能讓顧夏明白一切。

電話那頭的人咯咯笑了起來,又靜止,好一會兒才響起哽咽的聲音:“恭喜你啊席琰,終於做成了一件大事。”

3.

國家隊一月一次的休假,定在月末最後兩天。

而運動員中,大多都是來自外地,所以一到休假時候,就成了三五結伴外遊的優哉日子。

曾萌萌和陳樑、吳昆明等四個男生計劃著去什刹海劃劃水,席琰本來打算窩在房間裏閉門不出,最後還是被曾萌萌軟磨硬泡拉了出去。

休假時間在工作日,出行遊玩的人並不多,一行六個人將後海逛了個遍,挨不住饑餓就找了個餐館解決肚子問題。

陳樑點好餐,回到座位時,已不見了席琰。

正跟魏邡說話的曾萌萌不經意地回答他:“上廁所去了。”

陳樑往店外走去,身後的四人紛紛對他露出恥笑,同宿舍的吳昆明問他:“不是吧,上個廁所你也不放心啊?”

話一問出口,四個人笑得更加明目張膽。

陳樑走回座位,心想席琰又不是白癡,也不會走丟。

可是這種放心並沒有應驗到席琰的身上。餐館在胡同巷子裏,從廁所出來,四麵都長得一樣,席琰淺短的記憶力瞬間一絲不留,真的找不到地方了。

在巷子裏轉了許久,終於妥協打電話求助,可是手伸進口袋,空空如也。

手機此時正安靜地躺在五人圍坐一起的桌子上。

席琰急起來的時候,有個小毛病,說話容易哽咽。

當她第三次拉住過路的大叔時,哭腔更明顯了。大叔手裏正通著電話,本來無心搭理她,可是看著麵前的女生眼睛裏打轉的淚水,手不自然地往她身上抬起,本來濫發的好心,卻被半路截住。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鉤住麵前女生的肩:“不好意思,我朋友。”說完,就將席琰拉走。

席琰發蒙,可是理智告訴她,即使在天子腳下,也有壞人橫行。

她掙紮著,可是越掙紮那隻將她圈住的手越用力,她氣急敗壞。

“別鬧。”

鴨舌帽下發出的聲音,將她的心重重一擊,這個人,一直跟在她身後。

她努力將哭腔收回去:“你是跟蹤狂嗎?你每天都很閑嗎?”

那人沒有理她。

席琰的羞辱感瞬間而上,雙腳使力讓自己原地不動。

他抬起頭,掩在鴨舌帽下的臉終於看清。

席琰怒視著他,雙手更加使力掙脫。

簡言之鬆開她:“我還沒吃飯。”

席琰趁機從他的胳膊裏掙脫開來:“關我什麽事?”

簡言之看著她還濕潤的眼睛,柔聲說:“帶你去吃飯。”

席琰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他拉出去好遠。

巷子窄又深,席琰怕再走丟了,緊緊跟在簡言之的身後。簡言之回過頭時,看見她老實地跟在身後,腳步慢下來,等著她跟上。

席琰沒帶手機在身上,聯係不到曾萌萌,一邊暗暗罵自己腦子笨,一邊腳下踢著石子兒。

石子兒滾在簡言之的腳邊,他輕輕笑著,等席琰跟上,問她:“你想吃什麽?”

藏在鴨舌帽下的半張臉白淨,能看見刀刻般的臉部輪廓。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席琰晃了晃腦袋:“不想吃。”

簡言之不說話,徑直往前走著。到一家小飯館門口,停下看著她,側在她的肩頭說:“如果你不想等會兒跟著我一起被人滿大街追,就進去吃飯。”

飯館位置不錯,往來的人不少。飯館的老板見來了人,站在櫃台前喊著:“帥哥美女吃飯嗎?正宗北京菜,還有烤鴨,好吃得很。”

簡言之不動身子,席琰看著烤台前冒油汁的烤鴨,真的有些餓了。

兩人在店前僵持著不動,飯館老板見兩人沒有動靜,坐下翻看賬單,時不時抽出烤箱裏的烤鴨翻麵繼續烤。香味飄出來,席琰的肚子在這個時候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聲音不大,卻剛好在簡言之也能聽見的範圍裏。簡言之抿嘴笑著,轉身進了飯館,席琰的臉漲得通紅,跟著走了進去。

飯館有上下兩層,裝修得有些古味。上了樓,兩人坐在窗戶邊,等菜上來。

簡言之翻開茶杯,倒熱水燙了燙杯子,再倒滿茶,遞給她。

“做明星很閑的嗎?為什麽你整天在外麵亂晃?”席琰吹開茶水上的殘葉,不經意地問他。

簡言之跟沒聽見似的繼續燙著碗筷。

等菜上齊,席琰先動了筷子。在外麵逛了一天,她早就餓得受不住了,狠狠扒了兩口,嗆了起來。

簡言之把茶水遞給她:“慢慢吃。”

北京烤鴨香味誘人,配上蔥段黃瓜條再蘸些甜麵醬,一起裹進荷葉餅裏,一口下去,肉質細嫩,肥而不膩。一餐飯完,一整盤的烤鴨一大半進了席琰的肚子。

摸摸有些鼓起的肚子,席琰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喝茶,不敢再吃了。

簡言之還在裹荷葉餅,遞給她,被她的眼神看得縮回了手。

“訓練累不累?有沒有好好休息?”簡言之問她。

席琰料想到他總會問起,冷冷淡淡地說:“我又不像你,整天閑得在外麵亂逛。還有,訓練這回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她想刺激簡言之,可是沒有成功,坐在對麵的人靜靜地看著她。

席琰躺倒在座椅裏,看著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一直到結賬,都沒有再說話。

回到訓練基地,已是晚上。

還不到假末,宿舍樓裏人很少,走到休息區,曾萌萌和陳樑等在那裏。

席琰吃得肚子有些撐,說話顯得費力氣,看見他倆,不好意思地笑。

陳樑拉住她:“你去哪裏了?”

席琰解釋著:“路上突然碰見個朋友,被他拉走了。不好意思啊,沒跟你們說。”

曾萌萌上前,驚訝道:“沒聽說你在北京有朋友啊?”

席琰有些窘迫:“剛來北京的,就那麽巧碰上了。”

桌上還有陳樑打包好的特色小炒,席琰擺擺手:“不吃了不吃了,已經吃得很飽了。”說完就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曾萌萌跳到陳樑麵前:“給我吧。”

陳樑遞給她正要道謝,聽見她說:“正好我還沒吃夠!”

陳樑暴跳如雷:“曾萌萌,你是豬嗎?”

可是人已經跑遠了。

曾萌萌跟上席琰,晃動著手裏的打包盒:“你真的不吃嗎?這個很特色哎!”

席琰想起剛剛進肚的烤鴨,突然胃口膩得很,犯起幹嘔。

“不要了不要了。”

留下曾萌萌一個人站在樓梯間。

一個月後,冰場上的訓練更加如火如荼。作為生力軍,席琰、曾萌萌等六人整日的訓練力度有增無減。

何教練對他們也更加嚴格,每天晚飯之後,例行到操場跑步二十圈,增強小腿肌肉和耐力性。連著兩周,兩個女生有些受不了,腳下生了好些水泡。

陳樑送來藥膏,曾萌萌欣然收下,兩人洗完澡後躺在各自**聊著這些日子來的訓練,昏昏沉沉間,各自睡熟了過去。

夜裏十二點的時候,手機鈴聲響,席琰眯著眼將手機調成靜音,開了門去廁所。

“喂?”

“琰琰!我在機場,明早到北京。”

4.

第二天。

陳樑被何教練罰圈,烈日當頭,操場上隻有他一個人,影子跟在身後,步伐緩慢又懶散。

操場的外圍是一片攔網,藤蔓沿上生長。

陳樑跑得累了,靠著長滿藤蔓的攔網上歇息。

旁邊大樹的陰影投下來,微風拂過,讓他漸漸有了睡意。

合上眼,背後卻有些聲響。有人在撥動藤蔓。

陳樑站起身來,看見一雙眼睛正往操場裏望著。

那人的眼神掃過陳樑,驚嚇得往後一跌,然後又靠過來。

“嘿,朋友,能幫幫忙嗎?”

女生的聲音帶著撒嬌,以美色**,成功幾率將大大浮升。

“不能。”陳樑做著擴展運動,準備把剩下的圈跑完。

藤蔓外的女生急了,看來美色靠不住。

“喂!我來找人的,門衛不讓進,我好不容易找來這裏的。”女生手抓著攔網大力搖晃著。

可是陳樑並沒有要過來幫忙的意思。

女生沒辦法,又喊道:“那你能幫我叫一下席琰嗎?我打她手機沒人接,冰刀隊的!”

陳樑靠過來:“席琰啊?沒聽過,你找她幹嗎?”

女生咬牙切齒:“我是她朋友,你幫我去冰刀隊問一下,很快就能問著的。”

“我圈還沒跑完。”無奈的語氣。

“沒事,我可以等的。”女生賠著笑。手裏又拿出電話,試著撥通席琰的號碼,依然是無人接聽。

蟬鳴聲叫囂,陳樑看著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女生:“那你先等著吧。”

一直到陳樑跑完圈離開操場半個小時以後,顧夏一直等在藤蔓外。手裏依然不停地撥著號碼。就在她的耐心快要消磨耗盡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接聽。

“席琰,你最好馬上給我出來!”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刺耳,將半個冰場裏的人目光拉了過來。席琰抱歉地笑了笑,說:“我說了我上午訓練完才有時間,你等等。”

去何教練那裏拿過病假單子,席琰換下冰刀鞋,走出換衣室。

陳樑正好進來,拉住她:“席琰,你朋友……”

席琰剛剛聽過顧夏的抱怨,知道陳樑就是顧夏嘴裏那個“瘋子”,她扣下手機:“我朋友給我來過電話了,謝謝你啊陳樑。”然後急匆匆地往門口奔去。

陳樑看著她的背影。謝什麽啊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找到顧夏的時候,她臉上的妝已經被汗漬掉了一大半,整個人灰頹地站在那裏,看起來有些狼狽。

“怎麽來這麽早?我早上給過你信息說下午才有假。”

顧夏掏出手機,把手機卡取了出來:“是嗎?我還沒換回國內的手機號碼。”

席琰像是看笨蛋一樣看著顧夏。

帶顧夏到就近的餐館,等顧夏補好妝,菜也已經點好了。

“你什麽時候回冰城?”席琰問。

巡回表演結束,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裏都是自由的。

顧夏拿起湯勺先給席琰盛了滿滿一碗湯:“沒打算回去。”

算算時間,顧夏已經兩年沒有回冰城了。

“那顧叔叔顧阿姨怎麽辦?”

“隨他們高興。”

等喝完一碗湯,熱菜端了上來,顧夏拿起筷子:“快吃啊,先陪你去醫院,然後我去找酒店。”

席琰看著她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耐心勸她:“顧夏,你不是小孩子了。”

顧夏放下筷子,臉上正色:“就是因為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才可以自己做決定了。琰琰,你不要永遠站在他們那一邊來說教我好不好?我才是你的朋友。”

席琰看著顧夏,兩年不見,她身上多了分成熟女人的韻味,跟著表演團在外奔波裏許久的時間,她很少往家裏給過電話。倒是顧阿姨經常問她夏夏有沒有給她通過電話,如果有,記得讓她也常給家裏報個平安。席琰跟她提過幾次,可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就這樣糊弄了過去。

“顧阿姨很擔心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她還囉唆,晚上我就給她回電話好不好?”說著,顧夏拿起席琰麵前的筷子遞給她,“吃了兩年的洋食,都快忘了國內的菜長什麽樣子了。”

席琰的筷子在餐盤裏停滯,又叫住她:“顧夏……”

顧夏抬頭看她,聲音懇切:“你能不能讓我好好吃頓飯?”

席琰不再說話,將離顧夏最近的那盤菜端到自己麵前,仔細將菜裏的蔥花挑開再放回去。

顧夏看著席琰慢慢的動作,眼裏漸漸濕潤。她不吃蔥花,席琰一直記得。

吃完飯,席琰去結賬。

吧台前的小妹笑著說:“你朋友剛剛結過賬了。”

顧夏走出餐館,回頭叫她:“攔到車了,快出來。”

到醫院拿過藥,訂好酒店,兩個人歇息在房間裏。

就在席琰就要迷迷糊糊睡過去時,顧夏突地翻身下了床,打開行李箱,從裏麵翻出一個包裝袋。

“先別睡,試試這條裙子,我托了好多關係才搶到的兩條。”

包裝袋打開,是兩條淡藍色的裸肩長裙,裁版和衣料都是頂級的,就算顧夏早早把標牌取了下來,席琰也猜到了價格。

席琰麵無表情地看著顧夏,剛要說話,就被顧夏打斷。

“我就想給你花錢,你不能拒絕。”然後動手把席琰身上的T恤扒了下來,換上長裙。

“你看,多好看的小姑娘呀!”

席琰被她逗笑,可還是忍不住要提醒她:“夏夏,你存著錢寄給顧叔叔,他年紀大了,上個月才去醫院做了檢查,阿姨跟我說的時候還在哭。”

顧夏坐在床邊,頭耷拉著:“琰琰,我不想回去。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什麽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席琰換回自己的衣服,爬上床,靠著顧夏:“我知道,可是叔叔他們很惦記你。至少,你該回通電話給他們。”

房間裏安靜了許久,席琰能清楚地聽見顧夏的抽泣聲,她輕輕拍著顧夏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樣。

送席琰回訓練基地的路上,顧夏注意到身後一直跟著一輛車,從中午兩人見麵時,那輛車就一直停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

到訓練基地門口,顧夏將藥遞給席琰:“每天晚上都要泡腳,等腳晾幹了才能塗藥。明天我去幫你買些生活用品,差不多這個時候我過來找你好不好?”

“你要是送東西過來就不用來了,知道你錢多,可那些東西我都還有,別亂花錢。”

席琰翻看著袋子裏的藥,兩人份的,還有曾萌萌的一份。

顧夏撒嬌地拉著席琰的胳膊:“給你花錢我開心啊。”不等席琰說教,她又開口,“明天不買東西,保證不買。”

“記得給叔叔打電話。”

訓練時間已經結束了,可體館裏還亮著燈,不知道是誰獨舞在冰場上,獻上自己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