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 下過雨的空氣像混了冰碴子般冷硬。所有人都開始添衣,連校園裏的梧桐樹也被工人添了層白漆。

柯簡勉強地喝了一口熱水,有點難受地趴在了桌子上。

倒不是生理期, 而是...牙疼。

雖然不算特別劇烈的銳痛, 但依舊難以消受,柯簡感覺自己的大腦神經都因為右邊的牙疼而被割裂成了兩半。

從昨晚就開始了, 她好一陣子沒睡著,在夜裏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疼痛卻與早晨一同清醒過來。

終於挨到大課間, 柯簡才得空去醫務室拿了包布洛芬和消炎藥。

可藥效太慢了,她偏著頭想。

寧寒柯一早上就注意到旁邊人的不對。沒精打采的臉色,脊背彎折地趴著, 最重要的是, 根本不像之前一樣如入無人之境般地學習。

他似乎猜到發生了什麽, 尤其是當柯簡提了一袋子藥,從透明袋子裏隱約可見“芬”、“緩釋”、“膠囊”的字,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寧寒柯清了清嗓子, 看了眼桌上餘量不多的玻璃杯, 壓著聲音在柯簡耳邊道:“那個...你要不舒服的話, 我去給你接點熱水?”

話畢,他將柯簡的玻璃杯拿起, 還沒等人反應, 就非常自覺地去開水房去接水了。

隻是他這水接得半天不見人影。

“給。”好一會兒, 寧寒柯才從外麵回來,氣還有點喘。

他默了下, 看著柯簡輕閉的睫翼有些顫, 眼瞼下有著淡青的陰影, 蹙眉補了句:“要是實在不舒服,就不要強撐。我等會兒跟老師說聲,你先回寢室休息。”

柯簡抬眼看他,大腦被疼痛拉鋸地有些遲鈍,竟反過來發問:“怎麽了嗎?”

“.......”寧寒柯像拿出什麽燙手山芋似的,從兜裏掏出了一包紅色包裝的袋子,動作硬邦邦地遞到了柯簡手上。

“剛去超市買的,聽說有用。要不...你試試?”

柯簡拿著手裏的暖寶寶貼,再愚鈍,此刻也算明白了過來。

“不是,”她忍不住笑了,“你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看著對方幾近羞怒的模樣下又接著道:“先不說有沒有用。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是我犯牙疼了...”

“我都看見你買的藥了。”寧寒柯不服氣地低聲辯道。

柯簡忍著笑將布洛芬從抽屜裏拿出來,遞給寧寒柯,“那你再看看它功能主治的最後一排字是什麽。”

【功能主治:關節肌肉痛、神經痛、頭痛、痛經、牙痛】

牙痛......

我艸。

或許是緩解膠囊終於起了藥效,又或是被寧寒柯搞的烏龍分去了精力,柯簡覺得整個人變輕鬆了點。

在旁邊人支著個紅耳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下,半忍俊不禁半誠懇道:“沒想到,你懂挺多的。”

“......”寧寒柯暗罵自己傻逼,想著等會兒一定要把那破百度裏第一條搜索記錄刪去!

柯簡:“暖寶寶還要嗎?”

寧寒柯:“...我留著幹嘛。”

柯簡點了點頭,朝寧寒柯道了謝,將暖寶寶揣進了校服兜裏。

寧寒柯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柯簡側過頭,看向寧寒柯的眼睛,痛意散去後她的眉眼間全是暢然溫和的笑意,“我說真的,雖然有些好笑...但還是謝謝你的熱水和暖寶寶。”

寧寒柯硬巴巴地答道:“知道了——”

幹嘛啊,道個謝也要這麽認真,跟背單詞一樣。寧寒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

午間休息,寧寒柯拉著汪宇等一幫狐朋狗友去籃球場打球。

“打興奮劑了吧他?”汪宇癱在球場上直喘氣,望著還在興致勃勃過人投籃的寧寒柯,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感覺寧哥今天心情很不錯啊。”

“起來,中午沒吃飯?”寧寒柯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輕踹了汪宇一腳。

“不來了,你他媽的跟畜生一樣精力沒處放。”汪宇累得不行,非常後悔剛才興致勃勃答應寧寒柯打球的自己。

“滾。”寧寒柯笑罵,“走吧,請你們喝水。”

“寧哥,什麽事今天這麽開心啊,給哥幾個也分享下。”一旁有個男生問,撩了下衣服的角擦汗。

寧寒柯斂了斂眼睛,輕抬下顎,隨意道:“虐你們太爽,給點安慰,怕你們以後不來了。”

汪宇嘿了一聲,胳膊肘掛在寧寒柯脖子上,“放屁,那上周三下午叫你去打球你還不去,非要去參加什麽狗屁棋牌社。”

旋即又想起自己滿身的汗,怕被這少爺嫌棄,又立馬放了下來。

寧寒柯倒是沒什麽表示,在超市裏兜了一口袋的水,打量了下他,才悠閑地補了句:“總不能像你一樣天天四肢發達,還頭腦簡單吧。”

“......”汪宇氣的直咧嘴。

周三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棋牌社的第一次社團活動借來了音樂階梯教室,在學校側邊的獨棟藝術樓裏。

柯簡和李萍一起順著人群到了一樓,之前在攤點前接待她們的學長站在講台上,在黑板處掛上棋牌社的旗幟。

“歡迎各位新同學加入我們棋牌社,我姓齊,是棋牌社的社長,”齊溪語道,“我們棋牌社主要是由學生處的朱老師負責啊,我們活動要用到的物品也是在朱老師辦公室拿的。”

“雖然東西都不貴,但是還是希望大家妥善保管。”他囑咐道,“好了,大家現在可以按各自的喜好上來領棋了。”

各種棋很快被領一空,齊溪語師兄拿了一盤象棋向柯簡她們走來。

看他氣勢非凡的架勢,仿佛是要和之前大放厥詞的柯簡一決高下。李萍搖了搖旁邊寫數學題的人,小聲提醒道:“柯簡,師兄好像要找我們下棋了。”

柯簡手中的筆一滯,點了點頭,將作業收到了書包裏。

豈料齊師兄直接略過了她們,在她們斜後方兩排的寧寒柯麵前坐下。

“這位師弟,聽說你是象棋小學組冠軍,有沒有興趣跟我下一局。”齊溪語挑眉道,心裏想的卻是當時寧寒柯報名時的樣子。

很拽很大佬,尤其是配上那張臉,就賊欠。

“......”寧寒柯不動聲色地默了一下。

有沒有人來告訴他,象棋為他媽啥僅指中、國、象、棋啊?

而作為“溪嶺杯”小學組國、際、象、棋的冠軍選手,此刻依舊顯示出了他優秀的心理素質。寧寒柯點了點頭,頗有種大義凜然的樣子。

“行。”

擺完棋,紅方被齊師兄謙讓給寧寒柯,一場一人劍拔弩張一人安靜如雞的對局就開始了。

寧寒柯其實會下象棋,但也就局限於知道行棋規則罷了。

不過盡管平時沒怎麽下過,但國際象棋、中國象棋作為一種謀略性的遊戲,有著相通的特性,例如都需要瞻前顧後,不僅隻講進攻,還得保證防守。

寧寒柯雖為紅方,但其實他更明白自己的重心應該放在防守上。如若防守得當,再看對方會不會因為急於進攻而露出破綻,抓住對方破綻再進行反攻也不是不可。

但他畢竟隻算得上是個新手,勉強支撐了二三十個來回後,被對方接連的進招殺得吃緊,折兵又損將,最終在一車一炮一馬的圍攻下,宣告失敗。

“承讓了啊師弟,”齊溪語灑然道,“你這防守做的還是挺到位的,不過棋差一招,還得繼續練練。”

頗有種高手指點江山的瀟灑。

寧寒柯也不惱,別人贏得光明正大,自己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於是,他抬手叫道——

“柯簡,過來,快給你同桌報仇。”

·

柯簡坐在齊溪語的對麵,像寧寒柯一樣被讓了先手。

小姑娘長得一臉清秀,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像極了隱世高手。但有寧寒柯大言不慚的先例,齊溪語覺得這猜測得打個折扣。

倒也不是小覷誰,畢竟自己作為社長的實力在這裏,就連朱老師也曾誇他“下的還不錯”。

柯簡的起著平平無奇,支了個“相”到棋陣中央,跟公園大爺們的開局並無二致。

齊溪語已經猜到她下一步或出兵或飛馬,果不其然,在他挪炮後柯簡將兵向前推,進入相的保護區,但也因此失去了進攻的先機。

寧失一棋,不慢一步。

齊溪語覺得已大致摸清了柯簡的水平,決定走快攻的路子,將主動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

他設了個局,想用車控製住對方相的活動,以壓住相眼的方式來控製雙相的活動,等他架起雙炮,與對方的帥棋位於一列,相仕不能起到保護的作用,反而隻會讓帥的挪動受限。

一個快準狠的必殺招。

柯簡抬頭看了他一眼。

設局的人總有種懸而未決的擔憂,齊溪語被柯簡這麽一看,更是有一種心慌的感覺。但他畢竟是掌握先機的人,就算柯簡不中套,他也不會損失什麽。

柯簡在寧寒柯、李萍等人的圍觀下,不慌不忙地行棋。

她提前兩步將帥移了出來,下一步又挪動了邊緣的車,放置於對方前炮的同一列上,迫使齊溪語不得不移動炮或用車保下。

而這是個選擇題——

要不喪失先前架炮威脅的優勢,要不就會被柯簡的一車牽製兩棋。

走至這,齊溪語就知道柯簡已經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的設局。他呼了口氣,倒也沒什麽氣餒的感覺,隻是得重新估算下殘局形式。

目前他還剩下一車一炮與一隻剛過河的小卒可以進攻。

俗話講,單車掛炮瞎胡鬧。

意思是說,若隻剩下炮、車兩枚可以進攻的棋子,盡管還可以選擇將帥不得對弈的辦法,但也是無法將死對方的,隻能成為平局。

所以關鍵點就在這個過河小卒上。

柯簡摩挲著木質棋子的邊緣,垂眼安靜思考,左手曲拳輕放於唇下。從寧寒柯的角度看,剛好能看見女生纖長的睫毛,立體的眉骨以及被頭發掩住一半的耳朵。

他覺得柯簡一定不會輸,但自己又說不明白這種自信來源於哪裏,仿佛隻是一種直覺。

柯簡將落到臉龐的碎發拂回耳邊,頓了頓,先用車架在了小卒行進的同一排,穩定了它進攻的道路,齊溪語立馬回車防守。

兩人抬頭相視一笑。

他倆都明白,要是柯簡非要以車換卒,這局也就沒有再下的必要了。

但是柯簡卻並沒有這樣做,反而是將自己的單炮放在齊溪語老巢的最後一排最後一列。

“將軍。”她淡聲道。

齊溪語不慌不忙地將士劃到了上方。

柯簡這樣又將不死他,隻是用此緩解他進攻的節奏罷了。他依舊在留有餘地地思考著自己棋子的下著。

隻是柯簡又全然不管齊溪語的小卒了般,火力全開地將車放置單炮的同排,以“炮-車-將”的方式再次將軍。

不痛不癢地將軍與自己想向前進攻的矛盾讓齊溪語像隔靴搔癢般不太耐煩,他毫不思索地又將士移了回來作擋。

柯簡抿了下唇,移開車至齊溪語的沒有防守的炮旁。而最後,卻還以“炮-士-將”的方式處於一列。

她輕輕一笑:“將軍。”

她的目標從來不是過了楚河漢界後身價驟翻的小卒身上。

她真正想吃掉的——是齊溪語不作防的炮。

至此,齊溪語拿著車、卒兩枚棋子再沒有了進攻的能力,所有人都明白。而柯簡無非也隻剩一車一炮的殘將,亦沒有反攻的機會。

最終,歸於了流局。

齊溪語看著棋局搖了搖頭,又笑著朝柯簡伸出了手,以示對對弈的滿意和尊重。

卻沒想,被另一隻瘦削有力的手給回握住了。

寧寒柯斜坐在他一旁,一副混不吝模樣,半真半假道:“齊師兄真厲害,連我同桌都下不過,以後還望多指導下我。”

作者有話說:

臨時二更一下。

象棋部分是硬掰的,作者隻是個象棋渣渣,歡迎大佬批評指正。

ps:

下周一到周五三次元的事情很多,沒法保證日更,隻能盡量隔日更了,希望到下周周末能緩過來,非常抱歉。

依舊很感謝看到這裏的每個讀者。

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