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天氣明媚的不可思議, 雲朵綿軟,碎金的陽光沒過梧桐葉頂,校園裏的學生三三兩兩相伴行走。

今天是寧寒柯的生日。

從早上開始, 就有很多人朝他道喜, 本班的、外班的,甚至還有個說是別校讓人給他帶的, 不過大多數還是男生。

男生心並不細,也沒有很多互相送禮的習慣, 陳科和他們幾個玩的最好的也不過是大家一起湊錢, 給寧寒柯買了個黑色的卡西歐運動手表。

寧寒柯倒也樂在輕鬆。

大課間的鈴聲剛響,英語韓老師發了兩張試卷作為月假的作業,她提了下歸假回來又會月考, 叫大家別太瘋玩, 要做好考試準備。

“假期是彎道超車的最好時機。”每個老師都這麽說。

柯簡接過卷子, 翻到作文上麵的改錯題,一眼掃去,隨手就改了幾個錯。無非就是些冠詞搭配、單複數、主被動、時態、連詞、介詞等每次都會出現的問題。

她還沒寫完, 就聽見教室門前傳來一把和今天天氣一樣明媚的女聲。

“表哥, 快出來一下。”有個女生提著東西站在她們班前門口, 另一隻手衝著寧寒柯揚,“快, 我把禮物給你, 等會兒上課了。”

所有人都在望著寧寒柯, 等待他的反應。

隻見他輕“嘖”了一聲,被催的急了, 才不急不緩地挪著步子出了教室。

周圍傳來細小說話的聲音, 有人提到這就是隔壁班上次考年級第二的宋雨蕊。

成績巨好, 但又不是那種傳統的乖學生,不僅人漂亮愛打扮,甚至還會跟老師勾肩搭背的一起吃飯。

有人問為什麽叫她叫寧寒柯表哥,難不成倆人是親戚?

緊接著有個男生打趣到,也不一定是有血緣的親戚啊,仙劍一裏林月如不也有個儒雅深情的晉元表哥?這郎才女貌的站一起,倒也還挺般配。

甚至開起了讓寧寒柯忍辱負重為班級發展,出去霍霍人小姑娘的玩笑。

柯簡輕皺眉,前排的陳科也從桌位上站起來,朝適才開玩笑的男生不太高興地道:

“張雲迪,不會開玩笑就別亂說話,那你他媽咋不出去霍霍隔壁第一呢?是害怕長得不行還是人看不上啊?”

隻有章橘一本正經地疑惑:“難道不是因為隔壁第一是男生,他想霍霍也做不到嗎?”

“…哦,對哈。”氣不擇言的陳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個什麽玩意兒,氣鼓鼓地又坐下了。

周圍人都笑個不停。

叫張雲迪的男生也有些後知後覺自己的玩笑開得過了,恰逢寧寒柯提著一口袋的巧克力從外麵回來,他主動招呼道:“寧哥,剛那女生是你親戚嗎?她還叫你表哥。”

寧寒柯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看著手裏的巧克力有些煩躁。

太重不想提回家,也不喜歡這種黏黏糊糊很甜很膩的東西。他索性把盒子拆開,把一整盒巧克力分給了周圍的人。

一盒整整96粒,一下子被瓜分完。

吃人的嘴短,周圍立馬有男生帶頭起哄,說寧寒柯是當今鮮有的絕世好帥哥,左打尊龍,右賽胡歌。

甚至有些人拖著腔調搞怪地叫著“謝謝表哥的巧克力——”

寧寒柯笑罵了兩句,坐回位置上,將最後一枚放在柯簡桌上。

一直在寫英語題的柯簡停了動作,望向他,腦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像短路了般,把“謝謝你”也跟著別人一樣說成了“謝謝表哥。”

寧寒柯:“......”

“誰啊你?想跟我攀關係?我沒有你這麽不孝的表妹。”寧寒柯聲音冷了下去,“不許叫。”

“...哦。”柯簡道。一個綽號而已不至於這麽較真吧?別人也叫了也沒見他這麽不願意啊。

柯簡摸了摸下顎,繼續做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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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寒柯的生日向來盛大又熱鬧,家裏總是會宴請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連一向很忙碌的父親也會在當天抽出一整天時間。

十裏碧墅裏,車水馬龍的私家車從外麵駛入,草坪裏擺滿了鮮花氣球,搭好的白木長桌上齊放著新鮮美觀的糕點。

寧寒柯漫不經心地陪著他媽祁詩衣站在門口,迎接過一茬又一茬的客人。

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分裂的兩半。

一半是在隨媽媽嘴裏“這是你王叔叔,這是你陳阿姨”地叫人,一半又在端詳他們臉孔下的紋路。

是真的會這麽開心嗎?比他過生日還開心。

寧寒柯早不會像小時候那般不留情麵地跑路,或哭或鬧,叫囂著要離開,全身細胞都在抗拒著被當做一個任人觀賞的精致擺件兒。

隻是實在無聊,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手機的邊角,心裏想到的卻是放學時的事情。

當時是早上的最後一節課,上完就要放月假了,所有人都在吵吵鬧鬧。

他的同桌收拾好了作業書本,轉過來看他。兩人大眼瞪小眼沒說話,磨了好一陣,柯簡才從桌子裏掏出個東西給他。

“送你,希望對你有用。”柯簡道。

寧寒柯看著手裏的《高考滿分作文》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柯簡看他一言難盡的臉色,忍不住笑了,“不要嗎?我覺得可能對你有用才送的。”隻是看對麵人遲遲沒動作,她又準備重新塞回桌肚裏了。

寧寒柯:“……等等,留著。”

後來他私下翻了翻,發現柯簡其實並不是故意整蠱或折騰他的——

她不僅用便簽紙將書做好了各種題材的分類,甚至還將一些典型題目進行了個人解讀,用鉛筆寫下了一些自己對題眼的把握、切題的角度、素材的運用……

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時間。

想到這,寧寒柯的嘴角就忍不住的向上翹了翹,彎成一個輕微的弧度。

“在樂什麽呢?兒子。”祁詩衣問道。

其實她明白寧寒柯並不喜歡站在這裏,從小就是。

但以後出入社會靠的又不隻是自己的能力,關係、資源、背景,哪樣不是重要因素。

別人又不會像父母一樣慣著你的脾性。

寧寒柯生來就備受寵愛,盡管幼年時夫妻倆因為工作給他的陪伴偏少,但物質方麵從來沒有虧待過他。而且隨著家裏公司業務的穩定,她也逐漸回歸家庭,親力親為地照顧著他。

隻是這孩子從小就養成了漫不經心驕矜肆意的性子,做什麽事情總像是沒什麽興趣的樣子,這讓她非常鬱悶且著急。

孩子的年齡局限著他們的眼界和思想,進而影響著他們的選擇。大人若不給予及時的輔佐與矯正,長大後的某一天,反被質問著為什麽不再多做一些多嚴格一些,而非放任不管以致痛苦的結果,那她該多失敗多難過。

“沒什麽。”寧寒柯淡道,收回了笑。

祁詩衣點了點頭,明明是笑著招攬著周圍來往的人,語調卻像歎氣,“為什麽媽媽覺得你好像從沒什麽想跟我們分享的呢?”

寧寒柯默了半晌,看向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女人。

祁詩衣一向姣好的麵容也開始出現細查可見的皺紋,像是逐漸龜裂的漂亮瓷器。束腰的裙子顯得她瘦的過分,仿佛一朵會被風吹折的、開始衰老又依舊美麗的花。

寧寒柯的眼睛望向別處,緩聲道:“剛才在想同學送的生日禮物。”

“是嗎?他們送的你什麽,下次有機會的話可以把他們請到家裏的。”祁詩衣笑道,“如果你喜歡的話。”

寧寒柯搖了搖頭,“有送手表的,有送巧克力的,還有個…送作文書的。”

祁詩衣“啊”了一聲,笑容全不似之前的之前,眼睛都彎了起來,語氣難得有點親昵:“誰會送你作文書啊?怎麽感覺有點損呢,明明我和爸爸給你買那麽多書你也沒看。”

寧寒柯點頭:“是挺損的。”

但也很用心。這句話他默在心裏沒有說出來。

切完蛋糕唱完歌已經快11點了,總算是送走了幾乎所有的客人,寧寒柯呈大字型地癱在了**,腦袋埋到了枕頭裏。

好無聊,想找人說說話。

他看見那個叫江上清風遊的ID頭像明明是黑的,卻還是忍不住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August:【作文書我看了,看不懂。你是不是故意損我的啊?】

他把手機扔到了枕邊,虛著眼睛直視水晶燈燈光。直到眼睛開始漸漸被光源晃得花白,手機突然發出“叮”的一聲。

是條垃圾短信。

寧寒柯剛支著的半個身體一下子又躺了回去,默默地刪掉了垃圾短信,再次將手機扔到了一旁。

他把書包裏的作文書又翻出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學學語文不也挺好嗎?要是楊老師在場的話,都得被他的努力感動。

寧寒柯第一次看作文書入了迷,仿佛一腳踏入了個光怪陸離的迷陣,兜兜轉轉如墜雲霧。而有個人卻用著爽利挺秀的筆記,像是破開迷霧口子的利刃般帶著他暢遊。

寧寒柯甚至沒聽見手機傳來的提示音。

筆記主人說,哪裏沒看懂?有可能也是我沒寫清楚,下周一來可以跟你再講講。

太晚了,早點休息吧。

對了,寧寒柯,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最近更新不太定時。

依舊謝謝大家的支持,這章評論隨即掉紅包哦。

愛你們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