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簡隻是微微笑了下, 朝溫麓然解釋道:“當時他出國了,後來就沒怎麽聯係了。”

溫麓然了然地點了點頭。

寧寒柯沒有說話,將土陶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溫麓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 他遲鈍地揉了揉自己的顴骨, “不過,我好像記得......”他說了兩句, 腦子裏好像不經意間劃過了一些畫麵,但似乎又記不清, “算了。”

他又斷斷續續聊了些大學裏的事情, 像有他們共同認識的師兄師姐去了很牛的平台,南餐廳那家柯簡喜歡的菠蘿咕咾肉窗口被撤了,還有之前老在她宿舍樓下的一隻小狸貓失蹤了......

“有次我們打完辯論賽回去, 你蹲在草叢邊喂它, 說自己有個什麽夢想。”溫麓然笑了笑, 看向柯簡,“你還記得嗎?”

柯簡點頭接道:“我說,下輩子我要做大學裏的貓, 大學生都是我的玩物, 整個校園也都是我的貓砂盆。開心了可以去教室串串門, 老師都管不住我...”

溫麓然失笑,“你這麽喜歡貓, 現在有養貓嗎?”

柯簡搖了搖頭:“家裏有人對貓毛過敏。”

溫麓然道:“那還挺可惜。”

他垂了垂頭, 眼神有點渙散, 柯簡看他這樣子,有些擔憂地問:“師兄, 你是不是喝醉了?”

溫麓然輕聲道:“還好。”

但腦袋卻顯得有些沉重地被手支著。

柯簡用手肘撞了下旁邊一臉清明的寧寒柯, “要不我們先把師兄送回去?”

寧寒柯聽完了他們的敘舊, 麵無表情地點了下頭,從座位上起身,先去前台把賬結了。

出來的時候溫麓然已經有些站不太穩了,柯簡皺眉想去扶一下人,卻被寧寒柯擠到一邊兒:“就你那二兩肉還能把他拉得住?”

柯簡隻好接過溫麓然給她順帶的特產,還有一些其餘雜物。

“師兄,你住哪?我們把你送回去吧?”柯簡道。

溫麓然不想麻煩他們,一直在推卻:“不用了,我沒醉,你們先走吧。”

柯簡聲音很溫和,“沒事,時間還早,我們順便消個食。”

得知了溫麓然所住的酒店,他們攔了輛出租車。柯簡坐在副駕,朝後座的人道,“等會兒下車了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超市。”

寧寒柯嗯了聲,打開了車窗縫兒。

溫麓然不同於柯簡,喝醉了人就老老實實地自己待著,也沒什麽奇怪的話或要求。下了車後,柯簡在便利超市裏像寧寒柯上次一樣也買了蜂蜜和漱口水。

還多了幾瓶礦泉水。

寧寒柯把人扶進房間,他看了眼柯簡,這人居然像在思考要不要幫忙。他冷笑了聲,下巴輕抬,“旁邊待著去,不知道男女有別?”

柯簡:“...好吧。”

寧寒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體質,照顧某人也就算了,給醉酒的情敵洗漱估計全天下他獨一份。

靠。他也喝酒了啊,怎麽沒人伺候他?

都是大老爺們兒,也沒那麽多講究,寧寒柯不到十分鍾就把溫麓然給清理幹淨,正要將人挪出去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溫麓然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寧...”他低聲道,“好像是提起過的。”

寧寒柯抬他肩的動作停頓了下,“什麽意思?”

“小柯,提過的。”溫麓然的眼睛微閉,“她說,她有過喜歡的人,姓寧......”

寧寒柯的眉心猛跳,整個人血脈倒流,難以置信地看向他——什麽叫做喜歡過?

他還沒來得及追問,柯簡的聲音就從外麵傳來,帶著疑惑:“寧寒柯?”

他把溫麓然扶了出去,然後兩三步後直接丟到**。

寧寒柯拍了拍手,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行了,走吧。”

柯簡被他簡單粗暴的動作給怔住了,心想上次她不會也是像一袋爛水泥般被他用砸的吧...她將一瓶礦泉水放在床頭櫃上,彎腰跟溫麓然道:“師兄,給你床邊放了水,你渴了可以喝,垃圾桶也給你擱旁邊了。我們就先走了。”

溫麓然勉強地睜開眼,“好。”

兩人關上門,柯簡按了電梯,但身後的人卻遲遲不挪步。

“怎麽了?”柯簡回頭看他。

寧寒柯抬眼看她,“我沒勁兒了,你送我回家。”

柯簡:“???”

-

柯簡疑惑:“你不是剛還好好的嗎?”

寧寒柯懶懶地靠在牆上,雙手環抱,“剛才好好的,但現在就是沒、力、氣、了。”

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與商量的篤定。

柯簡忍著笑,走過來抬頭看他:“哦,那請問我要怎麽送你回家呢?扶你、背你,還是...抱你?”

寧寒柯下顎一揚,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隨便你。”

柯簡卻搖了搖頭,狀似思考:“恐怕不行。今天白天我問你是不是我男朋友,你說,我想得美。”

她頓了頓,又接道:“剛才你又說,男女有別。”

電梯門打開,柯簡很遺憾地道:“可能還是得你自己走了。”

隻是她還沒走兩步,卻被人從後麵拉了回去。倆人靠的很近,暗黃的燈光從頭頂漫下,柯簡的發絲擦過寧寒柯的脖頸。

“我剛喝酒了。”寧寒柯聲音倦啞,氣息從上方落下,“現在醉了,就是走不動。”

柯簡笑了:“那你這酒的後勁還挺大。”

寧寒柯將腦袋輕輕擱在了她的肩膀上,“對啊。”

柯簡也不知道為什麽,明知寧寒柯是在耍賴,但卻從他的語調裏聽到了一點波動的情緒。她伸出手,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垂著頭,羽睫微顫,“那我牽你走?”

“好。”

柯簡拉著寧寒柯,緩緩地走進電梯。

寧寒柯看向旁邊人發紅的耳背,還有自己被手指輕環卻握不全的腕骨,他無聲輕笑,語氣卻不太滿意:“你牽穩一點,等會兒別把我摔了。”

柯簡偏過頭。

嗬,要求還挺多。

她鬆開手,隻敷衍地拉了一根他的食指,些許挑釁的樣子:“這樣行了?”

寧寒柯的手指卻劃過她的手心,順著下滑,撐開她微曲的手掌。

十指交握。

“行了。”他道。

柯簡以前第一次聽“十指連心”這一說法,是小時候跟著老柯看抗戰神片,裏麵就有這種夾手指或用竹簽紮手指的刑罰。受刑的人臉上豆大的汗珠和猙獰的表情,讓她有種感同身受的疼痛,甚至都要半閉上眼睛去偷瞄。

而他的親人也會有所感應似的,心髒抽痛。

但柯簡現在覺得,也許可以作另外一種解釋。

細膩的皮膚和指骨隨著他們走路的動作不斷的摩挲,柯簡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飄飄然的不太真切。

她的心髒已經不能跳的再快,當她甚至有點招架不住地想抽離時,卻被人用力回握著撈了起來。

寧寒柯覺得他在給自己找罪受。

他全身就像是一台漏電的機器,器官和神經都接連罷工,靈魂在休克,唯獨觸覺卻清明的一塌糊塗。柯簡的手有些涼,纖細修長,柔軟的仿佛沒有骨頭,他再用力點似乎都會化掉。

想起以前有男生湊在一起,問第一次牽女生手是什麽感覺,有人曖昧地回答:人有206塊骨頭,當我牽她的手時,我就有了207塊。

.......

寧寒柯看見草坪旁邊有個休閑椅,他鬆了柯簡的手後往那邊坐過去。

柯簡緩了緩心神,問他:“怎麽了?”

寧寒柯的上半身微俯,手臂支在膝蓋上沒有看她,聲音低沉:“沒事,打車吧,我送你回去。”

柯簡皺了皺眉:“你不舒服嗎?”

原來剛才不是在開玩笑。

“沒,你別湊過來。”寧寒柯偏頭看了她一眼,又往旁邊挪動了下。

柯簡愣了下,是今天吃火鍋所以身上味道太重了嗎?她勉強地笑了笑,離寧寒柯遠了些,在手機頁麵上找打車軟件。

寧寒柯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失落,自暴自棄地歎了口氣,“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柯簡抬頭:“那是什麽意思?”

寧寒柯:“......”

寧寒柯解開外套搭在腿上,又用手撩了撩衣服前襟給自己扇風,“我太熱了,你湊過來,我更熱。”他解釋道。

柯簡迷惑了,今天明明還降溫了,他有這麽熱嗎?

“好吧。”柯簡道,她站在一旁,等待著司機接單。

寧寒柯在大腦裏給自己循環播放清心咒,坐了會兒好不容易有點兒平心靜氣的感覺,結果柯簡突然走過來,在他旁邊蹲下。

寧寒柯:“......”

她笑著抬頭看他,一雙杏眼漂亮又驚喜:“寧寒柯,這有一隻貓。”

-

那是一隻很瘦的橘貓,一些垃圾黏在皮毛上,結成一縷一道。它躲在草叢裏,一雙金黃色的眼睛戒備地看著她。

柯簡想起師兄給的特產裏有香蕉,她折了很小的一段,放在草叢邊上。

“貓能吃香蕉?”寧寒柯也從椅子上起身,站在一旁。

柯簡點了點頭,“可以吃,但不能吃太多。”

那隻橘貓看見有東西,但並沒有湊前,隻是“喵喵”的叫著。

柯簡起身,拉著寧寒柯的手往後退,“我們離遠點兒,別嚇著它。”

果然等他們走遠了些,那隻小橘貓才動作遲疑地探出了頭,用一隻爪子刨了下香蕉。它聞了聞,似乎在確認這是什麽、能不能吃,過了好一會兒才低頭叼起,躲進草叢裏吃掉。

柯簡笑了,繼續折了一小段香蕉,又故技重施地放在地上。這次小橘貓沒有等很久,主動出來叼了就跑。

手裏的香蕉還剩一截,柯簡似乎在疑惑還要不要喂它。但小橘貓這次居然自己緩緩地走了出來,對她“喵”了兩聲,還搖了搖尾巴。

柯簡把最後的香蕉放在地上,站了起來,朝寧寒柯道:“走吧。”

寧寒柯看了眼小橘貓可憐的模樣:“就走了?”

柯簡點了點頭,“如果不能帶流浪貓去做絕育並且親自領養,喂太多了它們容易過度繁殖。有些才4個月大的母貓會被迫懷孕,然後不斷地陷入悲劇。”

柯簡說完,歎了口氣。

寧寒柯知道她在遺憾什麽,“你家裏誰對貓毛過敏?”

柯簡看了眼小橘貓尖細的下顎,回道:“我婆婆。雖然她這段時間回老家了,但過段時間又會回來。”

“要是我養它一段時間又送走或者拋棄,對貓來說是更大的傷害。”

司機電話適時地撥了過來,柯簡接起,朝打著雙閃的汽車揮了揮手,“走吧。”

寧寒柯上車的時候,轉身看了眼那隻又縮回草叢的小橘貓。

作者有話說:

估計是晚上還有二更,感謝大家的支持,給留言的小天使們發紅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