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以命換命
“還在抵賴。我師弟親眼見到錦瑟出現在歸真宗,還有你,昨日也在吧!”想到那些事,無念再沒有絲毫對狐族的好感,對著那些暗衛就下死手,很快,便有倆人倒下。
華罄甚至連表情都吝嗇給予了,隻是冷冷地說道:“莫說昨日,族長閉關以來我便沒有出過狐族。族長出關後也一直待在狐族,何時去過你那什麽歸真宗。”這番話卻是一副愛信不信的態度了,似乎已不想再多說什麽,心中暗暗想著過後一定要把嫁禍之人揪出來,竟敢給狐族抹黑。
但是此刻,最棘手的卻是錦瑟的傷。他已經努力護住他最後一絲氣息,卻依然在慢慢減弱,他又不擅長治療,不知若是現在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看了一眼他們,華罄抱起錦瑟便往回趕去。
一番話說的無念愣住了,看著華罄不像說謊得樣子,他也冷靜了下來,腦海裏似有什麽東西閃過,是錦瑟悲傷的神情,以及他的一字一句……他們,似乎沒有一句是提及昨日的,他們看似正常地對話,其實,是可以造成誤會的……錦瑟說的話,似乎,也不應該是做了那些事的人會說的……
被忽略得細節一點點冒了出來,似乎明白了什麽,讓無念心底忽然萌生出一股恐懼,一股幾乎能讓人崩潰的恐懼。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出現在腦海,難道,他錯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句話此刻最適合用在無念身上。而先前的他,則是被憤怒與仇恨衝昏了頭,許多決定性的細節都被忽略了。
失神間,鋒利的刀光劃過,無念半跪在地,身上多了兩道傷痕。發絲垂下擋住了他的神色,隻看到他身體忽然很厲害地顫抖起來,一股濃濃的悲傷和驚懼散發了出來。似乎感覺到什麽,他驀然抬頭,看到華罄正準備帶錦瑟離去,頓時就像被搶走了玩具的孩童一般站起身就要追過去,神色驚惶而急切。
剩下的兩名暗衛見狀想要攔住他,卻被輕而易舉地拂出去老遠,重重地撞在樹上,鮮血衝口而出!
感覺到背後的動靜,華罄急忙放下錦瑟抽劍回身。清越的劍吟,雙劍相交,各自往左右劃去,巨大的摩擦迸發出火花。而這時也才看清,華罄劍上那不同角度的反光和凹凸不平的感覺根本不是花紋,而是倒刺,如魚的鱗片一般覆蓋了整個劍身,遠遠看去那些紋路就好似花紋一般。
“讓開!”無念雙目通紅,聲音嘶啞,隱隱有些瘋狂得味道。此時的他,哪還有絲毫之前超然若仙的樣子。
華罄一聲冷哼,猛然推開他,欺身而上,招招狠辣直奔要害,誓要取他性命一般!沒有華麗而好看的動作,有的隻是實用而簡潔地殺招。
無念的目光即便是在刀光劍影中也頻頻看向錦瑟,那樣毫無生氣的麵容真如死了一般,讓無念惶恐不安,似乎隨時他都會離自己而去,再也見不到。而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正是自己,無念更是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自責。
為什麽,為什麽竟然做出這種事!錦瑟他該有多傷心?為什麽沒有直接問出來,為什麽不冷靜地好好想想!無念,你幾百年的修行難道都是白修的嗎?為什麽不像平日裏一般冷靜?!如果他就此殞命,不!不行!他絕對不能死!
鋪天蓋地的恐懼和悲傷卷席了無念,他仿佛瘋了一般,直接把華罄甩到了一旁,出手之重竟讓華罄一時沒有站起來,而就是這一頓,一個結界驀然出現限製了他的行動,無念隨後便撲到了錦瑟身邊。
“無念,你想幹什麽!”華罄用力破壞著結界,驚懼地叫道,但是結界紋絲不動,他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錦瑟的身體已然是有些涼了,雖然仍保留著一絲氣息。無念緊緊地抱著他,企圖挽留住那流逝的溫度,眼眸裏滿是恐懼和後悔,“錦瑟,錦瑟,你醒過來,醒過來。”微顫的聲音,聽上去仿佛是壓抑地哽咽,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明明是很迫切希望的,卻又不敢大聲地叫,好似怕會驚嚇到對方一般地小心翼翼。
忽然,錦瑟的外貌慢慢出現了改變,仿佛暈染一般,從發尾開始,絲綢般順滑的發絲一點點變亮,變紫,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種非常蠱惑的銀紫色。修長的雙眉間也漸漸現出了印記,火焰似的,左右兩邊短些的與中間長的印記糾纏縈繞豎在眉間,豔麗而奪目的紅。
無念驚訝地看著錦瑟片刻間出現的變化,但心念略轉便明白了,這應該才是他出關後的本來樣貌吧?對於一些因煉化了外來之力而使形貌有所改變的事情他並不陌生,但是錦瑟之前卻一直是原先的樣子……是因為自己才特意變回原貌的嗎?如今命懸一線,法力便也維持不住了。無念難過而心痛地想,看著毫無反應的錦瑟,嘴裏滿是苦澀的滋味。
外貌雖有改變,但那傷卻依然紮眼的印在錦瑟身上。鮮血已經幹涸,浸在衣服上暗沉沉的,看上去觸目驚心。
隨著錦瑟氣息愈來愈弱,無念恐懼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斷呼喊著錦瑟的名字,那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悲傷地讓人不忍聽,不忍看。
怎麽辦,怎麽辦?他不可以死,不可以啊……他無意識地抬起頭,茫然四顧,仿佛在尋找救命稻草,但是除了隨風搖曳的青草,便是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林,以及被困在結界裏的華罄,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沒有人會來幫他。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旁晚那像是要下雨的天氣卻是沒有下,但如此更是感到壓抑沉悶。深藍色的蒼穹神秘而冷漠,隱約的星子好似神明的眼睛,無聲的注視這個世界,卻毫無感情,任憑世人如何艱難困苦,它都無動於衷。
一陣冷風襲來,無念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竟然感覺到有些冷,不知是否因為內心悲愴的緣故。但是突然的刺激卻讓無念瞬間清醒了過來,腦中掠過了一個陣法,古老而神秘的秘法。
絕望的心仿佛死灰複燃,霎時激動雀躍起來,連呼吸都亂了。
那還是他剛開始修道時在書閣裏看到的,當時他不以為意,因為他覺得沒有誰會這麽傻,但現在他卻無比感激那時的自己,沒有立刻把它丟掉。
他不知道那個陣法叫什麽,但是那個陣法可令死者複生,而世界上要達到一些目的總要付出代價,使用這個陣法所要付出得代價,是施術者的性命。
他不敢去想這個陣法到底有沒有用,是不是真這麽神奇,因為他怕,他不敢想失敗的後果。他不再耽誤,輕輕地將錦瑟放在地上。他的氣息微弱的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無念的目光留戀地看著他,仿佛要把他永遠刻在心上一般。
指尖凝氣,在手掌上一劃,堅定的眼神,毫不猶豫地動作,竟是半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樣子。鮮血滲了出來,他手掌側翻,瑪瑙似的血珠便一顆顆滾落,瞬間被土地吸收。
腳下緩緩移動,踏著複雜地步伐,以自身血液在地上慢慢塗畫著,但是卻因為浸入地下,而看不出陣法原貌,但那凝在草尖上的血珠,卻仿佛人心頭血一般的殷紅刺眼。
因為時隔太久,無念已記不太清楚,走幾步便要停一停,而那血則依然滴滴答答地流著,如此一圈下來,無念的臉色已毫無血色可言,渾身都因為失血過多而發冷發抖,目光迷離,腳步也有些虛浮。但是他沒有停下,而是連錦瑟的身上都滴上了自己的鮮血,似乎是與那周圍的陣法連在了一起。
做完一切,無念腳下忽然一個踉蹌,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他閉了閉眼,緩了一會兒,才重新站了起來,開始施法。
從未見過的複雜而奇怪的手印,無念結得極慢,似乎是在回憶,雙眼微闔,臉色沉靜,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麽。
不遠處,華罄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不再急切地衝擊結界,而是靜靜地看著,神色複雜。
驀然,無念動作一頓,突然蹲下身去一手按在了地上,錦瑟周圍頓時爆發出了耀眼的紅光,地麵清晰的顯現出方才無念畫出得繁複而奇特的字符和花紋,溫潤的光澤好似流動的血液,看上去妖異而綺麗,連錦瑟身上,也是這般光景。
瑰麗耀眼的紅光直衝雲霄,恍惚連雲層都被卷動,形成旋渦。
平地裏刮起了大風,吹的無念衣衫獵獵作響,長發飛舞。他的身體也在散發著光芒,淡而朦朧的白光,身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順著貼在地麵那隻手心裏的傷口而流逝出去,匯入陣法,進入錦瑟身體。
那仿佛鐫刻在地麵的字符忽然動了起來,擁有生命一般的向錦瑟匯聚,他身上那些也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向傷口遊去,好似在填補一般。而在他上方,依稀看見有仿似金粉一般的光芒自蒼穹中漏出,順著紅光形成的光柱,灑落錦瑟滿身。
無念變得愈加虛弱,搖搖欲墜的身體好似經不起大風摧殘,隨時都會倒下去似的,恍惚發覺,他的身體也好像在變得透明。
紅光愈演愈烈,遠遠地都能隱約看見青丘山頂一片血紅,有人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去稟報了亦婁長老和櫻默祭司。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不過片刻,那紅光漸漸暗淡,錦瑟雖然依舊氣息微弱,卻平穩了下來,而無念的身體,也已完全變得透明。
忽然間,一陣風突兀的吹來,無念的身體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般驟然潰散,卻又輕的好似蒲公英,瞬間便遠去,消失……
恍惚看見,最後一刻,無念似是睜開了雙眸,那眼裏的神色讓人心裏狠狠一揪,差點兒都要落下來淚來。
一滴透明的**毫無預兆地劃過臉頰,恰好落在錦瑟掌心,條件反射似的,錦瑟的手似乎動了一動。
然而,無念永遠不會知道的是,當年錦瑟說的話,其中最重要的一句,他沒有聽到——若你不是歸真宗弟子,歸真宗不存在,我也不是狐族族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吧。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