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北屋西內室亮著電燈,金枝躺在**怎麽也睡不著。她已經按照金秀的主意,趁著金一趟坐在電視機前樂嗬嗬地看相聲表演的時機,摟著老爸爸的脖子說了自己明天就跟大立舉行婚禮的事兒,又搖著他的胳膊,懇求他出席當主婚人。小女兒本來就是金一趟的心頭肉,想想她這一年多的關關坎坎兒,沒烺的孩兒呀……金一趟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早就沒了脾氣。不發脾氣,他也沒點頭答應去當主婚人,聽相聲的笑容自然是沒有了,連吭也沒吭一聲。金枝立刻想起了姐姐預先交待過的話:可求而不可強,爭取個“默許”就是百分之百的“勝利”了。於是金枝給爸爸鞠個躬,說聲“謝謝”——畫個句號,就像隻小貓似地溜掉了。剩下的事兒自有金秀去勸慰老爺子——這也是姐兒倆預先合計好了的。

現在,金枝怎麽也睡不著,索性翻身下床,關了燈,隻裹件睡衣跑到金秀的西廂房去輕輕敲門。金秀披衣起床開門:“這麽晚啦,還有什麽事兒?”

金枝故意探頭探腦,小聲問:“裏屋有人嗎?”

金秀把她拉進門:“你胡說什麽!”

金枝調皮地一笑:“要是沒人,我跟你睡。”

姐兒倆進了裏間屋,金秀在雙人**給她攤開一條薄棉被:“衝你這張破嘴,就該轟出去!”

“你還不早點兒把周仁招進來?”

金秀打她一巴掌。金枝還是像隻小貓一樣鑽進了被窩兒。這同父異母的姐妹倆,年齡相差十七歲——可別小瞧這十七年的差別呀,在改革開放的新時期,這簡直就能出現“代溝”了。

“你跑過來幹什麽?”

“我睡不著。”

“你餓不?有點心,我給你衝碗咖啡。”

“不,那更睡不著啦。”

“你明兒個結婚,還缺什麽東西沒預備齊嗎?”

“明知故問!我什麽東西也不要你們的,隻缺一個家長——缺主婚人!”

金秀歎口氣,“唉……這事兒不早就跟你說過了嘛,爸爸他沒發脾氣,默認了你和大立的這門子親事,已經很不容易了!甭再勉強他參加婚禮了吧。我看,就由全義哥來當主婚人也行。”

“不要!他算老幾?”

“別這樣說話,他是大哥嘛。”

“爸不是好人,娶幾個老婆全被他克死了……”

金秀捂她的嘴:“你也迷信哪!”

“我的親烺要是活著,絕不會讓我受這份兒委屈……”金枝抽泣起來。金秀也傷感,隻是勸說:“快別說傻話了……別哭,揉紅了眼睛,怎麽當新烺子呀!”

“新烺子?我是舊烺子!怕什麽,人家說我是‘拖油瓶兒’、‘二鍋頭’,我怕過嗎?姐,你不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麽硬挺過來的!特別是,還得厚著臉皮登台演出……”

“小妹,你的苦楚姐姐我都能理解……這一年真是多事之秋啊。這個家,唉,總算又熬過來啦,爸爸多年的心願終於可以償還了!”

金枝搖頭:“姐,你怎麽一說話就走題兒呀——誰跟你談這個家啦?爸爸他還不還願跟你我有狗屁關係!”

金秀吃驚地看著妹妹:“你的心,就這麽冷啊!”

金枝跳下床:“算啦,咱倆也說不到一塊兒。請你稟告父親大人:明天我結婚之後,就搬到大立家去了。有事兒再叫小王去找我吧,沒事兒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盆髒水,潑掉也就算啦,省得玷汙金府的名聲。”

金秀更加驚愕了,不知說什麽好,見金枝快步往外走,才追出來問:“小妹!你……你的婚禮是明兒晚上吧,幾點鍾開始?”

金枝回頭,很冷淡:“甭打聽了,我一個客人也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