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去了。眠花小館傳來的消息,劉氏確實是自尋短見。但是對外卻說是原因正在調查。李捷建正在尋求利益最大化,想將妻子的死亡導演成一場政敵的刺殺。扳倒一個是一個,全無傷心之意。也或許,在某個夜靜闌珊的時刻會忽然想到那個嫻靜的女子,輕輕歎口氣。但也僅此而已。

清歡在前世雖然身世悲涼,命運坎坷。但是也明白愛惜自己,不委曲求全。從來都是剛強柔韌的性子。不懼怕死亡,卻決不會自尋死路。即使同林暨南在一起的日子也極少強顏歡笑,那是一個容易愛上的男子。清歡漸漸清楚自己的心情,原來自以為敏捷善感,實際上是最遲鈍的人。不然怎麽會認為自己隻是差一點愛上那個男人呢,是已經愛了。不愛,不會對他給予的一切甘之如飴。不愛,不會對他的舍棄痛入心扉。

但是,清歡已經漸漸的讓自己不去想,上一世的記憶開始模糊的厲害。總有一日大概會全部忘記,那些傷害和苦痛,那些短暫的愛和溫暖。

清歡的骨子裏其實一直帶著一種悲憫,在遇見劉氏這樣的女子時,這種悲憫就不經意的流露了出來。婉約柔美,卻懦弱不夠堅強。可憐的比塵埃還不如。

這幾日將軍府的情緒也不是很高,因為他們那個總是言笑晏晏的小姐最近笑容少了很多。總是極其落寞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清歡偶爾也會幫母親處理家事,手段鐵血,但是對於那些老實勤懇的又極為體恤,恩威並施之下,眾人都是心服口服非常愛戴。沒有幾個還將她當成孩子。這幾日,看到小姐落寞的可憐神情,大家才意識到,這不過是個七歲的小女娃。於是侍奉的更為盡心盡力。這是後話。

當下的情形是,清歡和百裏徹各執一子,坐在棋盤兩旁,激烈廝殺。看棋看人,一個人的下棋的風格往往與性格有關。百裏徹思維縝密,氣勢開闊。清歡卻是淩厲異常,劍走偏鋒。幾個交手下來,戰事激烈,不分勝負。

“你讓我。”清歡將手裏的黑子放回到棋缽裏。不是疑問,而是陳述。雖是研究過幾本棋譜,但是隻是涉獵,並不精深。自己的精力還是放在的俗務上,唯一能一直研習下來的唯一琴耳。

“恩。”百裏徹也不隱瞞,作為皇子,四歲啟蒙,六藝兼修,陰謀陽謀,治國之策都要學習。棋是演習之術,自然是精的,清歡雖是棋藝已經不俗,卻未曾專門研習過,再加之,她今年剛剛七歲,畢竟時日有限。

百裏徹也放下手中棋子,踱步到桌子旁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歡兒。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清歡淡淡笑了,終於有了幾分開朗模樣。他不能懂得全部,但是自己的心情他卻是懂得。於是也放鬆了心情。走過去坐在百裏徹身邊:“三哥,你今天怎麽有時間來。”

清歡心情不好,百裏徹來,半句沒有寒

暄就被拉到棋盤前廝殺起來,現在心情好了,終於想起來關心關心“現任男友”。

百裏徹故意做了一個傷心的表情:“歡兒,你終於關心我了。”說著伸手將清歡攬到懷裏抱著,心裏卻在嘀咕,自己莫非真的有什麽毛病不成。這香香軟軟的小身子都要抱上癮了。

清歡心裏難過,便溫順的任少年抱著自己,她可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父親跟哥哥都是這樣抱著自己的啊。眼前的少年雖是叫自己心動,起了相守之心。但是距離刻骨銘心的愛情還有些遙遠。索性先定下來再說,反正隻是談戀愛嘛。百裏徹已經認定了懷裏的小人兒,以為卿心似我心了,如果他知道清歡是這樣想的,大概會長嘯一聲然後將她抓過來打頓屁股吧。他不知道,所以還溫柔的環著小人兒,輕拍嗬哄。

這大抵是世間的愛情中相似的規律,先愛的必然付出更多,淪陷更早。丟盔棄甲,無力回身。

清歡在少年溫暖的懷抱裏犯了春困,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百裏徹本來還在跟她說話,卻發現懷裏的丫頭都困的磕頭了,顯然是沒有聽自己再嘮叨什麽,又想氣又想笑,最後還是愛憐的伸了伸手臂,讓懷裏的人睡的安穩些。

窗外的銀七和銀八瞪大了眼睛交換詫異的眼神,這是咱們那個鐵血冷心的主子麽,給小女娃當起臥榻來了,看起來還是心甘情願的。然後都哀傷的想起來最近有些不正常的銀十,兄弟,我們理解你了。你太不容易了。

銀十剛剛完成一項任務,正飛身往靜荷城趕,突然打了個噴嚏。險些提不上氣來。

“咦,*有隻大鳥飛過去哎~”田野裏一個三四歲的小丫頭看著天邊。

“嗯,嗯,還差點掉下去。”旁邊的小哥哥回答妹妹,“我們回家吧。”

“哦。”小丫頭點點頭,還依依不舍的回頭看向天邊。大鳥呢,大鳥怎麽沒有了?

此時,炊煙嫋嫋。正是黃昏無限好。

夜幕降臨,彩色的晚霞都盡在了墨色的夜裏。李尚書府的後院,依舊一片慘淡。

劉氏冰冷的臉上,落著幾滴晶瑩的淚水。

“娘親,你是不是怪燕燕沒聽你的話,一意孤行。”

“娘親,你是不是怪燕燕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娘親,你是不是……”

李明燕獨自站在棺木旁,伸手撫摸母親的臉頰,一點一點。劉氏的臉頰已經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這個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給自己裁衣,給自己製羹。為自己料理一切家常的瑣碎細節。總是溫柔的笑著照拂著自己,除了婚事,也從未不讚同自己的任何決定。

灼熱的淚水連串的掉落下來,落在劉氏的臉上卻怎麽都溫暖不了這個女子。李明燕隻覺得此刻夜風,冰涼刺骨,寒氣浸心。渾身顫抖,牙齒咯咯作響,指尖都帶

著涼氣,疼的發麻。此刻以後,自己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就真的孑然一身,身畔再無他人。

李明燕哭的昏天黑地。白日裏母親的兩個至交好友都在一旁,自己無顏相見,隻在此時,夜深人靜,無人在此。自己才有勇氣出現在母親麵前。她恨得心神發苦,隻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母親。泣聲斷續,頭都漸漸發昏的疼痛。

此時此刻,絕望的巨大洪流將自己深深埋沒。母親纖細溫暖的身影漸漸冰冷消失。一個剛強健碩的高大身影闖進腦海,納蘭靖和。那個自己深愛的男子,那個在絕望中拯救過自己的男子,那個自自己豆蔻之年就夜夜出現在自己夢裏的男子。

此生,唯一的盼望。

李明燕掏出繡帕,仔細的擦拭臉上的淚水,怎麽都擦不淨,索性不去管它。彎下腰,最後仔細的用目光描摹母親的臉龐。然後彎下身去搬沉重的棺蓋,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棺蓋托到靈柩之上。這張容顏,終於再不可見。

李明燕緩步往外走去,夜風幹了臉上擦不淨的淚水。

從未如此深刻的感覺到疲憊過,腳步都抬不起來。隻能一點一點往自己的院子蹭過去。

曙光漸漸浮上天邊。

第五日,李明燕被一頂粉紅色的小轎從側門抬進了納蘭府。長者逝,嫡子女服喪三年,不得嫁娶。東景風俗如此,連皇帝都要遵守,除非一月間將喪喜一並辦完。稱紅喪白喜。新人著素服,靈柩加紅巾。不倫不類,但古俗如此。極少有人會急著在一月內成親,多會延長婚期。李明燕不同,是聖上賜婚,再加上再過三年李明燕早已過了適婚年齡。所以,宮中給了恩典,準其紅喪白喜。

李明燕緊張的擰著自己的繡帕,一身縞素。無半分喜氣和嬌媚。但是無論怎樣,自己終於嫁給了這個男人。總有一天,這個男子會全部屬於自己。

李明燕坐在房中等著納蘭靖和,此處是將軍府正西方的觀梅小樓。一向閑置,隻梅花盛開的時節,納蘭將軍會和妻子過來住幾天,沾染一身梅花的香氣,妻子會笑的格外開心。納蘭將軍隻照例來看了看李明燕,溫聲安慰幾句。便轉身離了觀梅小樓,向靖華園走去。

對於這件婚事,其實多少有些不滿。這許多年來,沒一刻消停的想要往自己這裏插人。終於鬧到了要皇帝賜婚。但是李明燕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卻是無過的。況且,她正值妙齡,麵容身段均是嬌媚非常,其實可以嫁個良人做正妻的。再加之喪母之痛便抬進自己府來。多少還是委屈吧。

於是,就起了憐惜之心。

將軍夫人服侍丈夫淨麵,小心溫柔,隻聽丈夫長歎一聲:“錦兒,觀梅小樓那邊能多照拂就多照拂一點吧。那女孩子,也太委屈了些。”

將軍夫人隻覺心下一寒,幾乎要掉下眼淚來。隻低頭應是,和聲承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