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采兒看了秦晴一眼。悲喜莫辨。既有同情也有鄙夷。
萬俟緒雅卻是歎了口氣。她明白她的心情。
那種,從一開始就被動的與一個未曾相識的人作比較。不停地奔跑,不停的追趕。最令人覺得沮喪的是,直到最後,累極了的時候,依然發現。你追逐的那個人她在遙遠的彼方,留給你的不過是一個模糊的背影。
秦晴以才學出名,從一開始就被壓在那個天才少女的陰影之下。好不容易,時間長了,眾人漸漸以往屬於那個少女的耀眼光芒,她卻又回來了。
萬俟緒雅神情複雜的看著清歡幾近完美的側臉。這個少女走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為她驚歎過。她一向自恃容貌,在這樣的納蘭清歡麵前卻是自慚形穢了。淡然時舒緩如浮雲,淺笑時便是春花爛漫豔色*人。舉手投足都是從容優雅,仿佛這世間一切事情都不能叫她驚慌。還有,她與百裏徹的眼神。
他們看彼此,默契的像是看待自己。那樣的心神相屬,她看明白了,卻依舊不服氣。
萬俟緒雅輕咳了一聲:“若我說,秦小姐與納蘭小姐都是才學出眾,風格不同,各有千秋,實在不好評判。不如……”
戚采兒默契的笑了笑,接口道:“再作一首吧。”
二皇子百裏渡仰頭飲了一杯酒,開口道:“便以這夏日為題吧。”
秦晴強自微笑。表示認同。
清歡輕輕坐在百裏徹身邊,百無聊賴的擺了擺手。
百裏徹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累了?”嘴角含一個溫柔的笑容。
“無事,隻是有些倦怠。”清歡對百裏徹笑,又轉過頭對著眾人說道,“眾位小姐繼續就好。清歡無意爭勝。”
其實,如果清歡不參與,已經沒有人對這個提議有興趣了。不過是二皇子出的題。秦晴還不尷不尬的等著。眾人便寥寥落落的賦了幾句,應付過去。
倒是趙遠明做了個好的。搏了許多喝彩。秦晴多年才名一夕毀,卻不是傷心這個,傷心的是,眾人那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樣子。果然,自己那麽多努力,依舊比不上這個傳奇般的女子。那首詩,若不親耳聽到,難能相信一介女子能有這樣的氣魄。實在是很多男兒都比不上的。她服了,心服口服。卻依舊覺得悲涼。
百裏延眼帶憐憫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眼角一熱,忙低下頭去。
清歡倦倦的坐在百裏徹身邊,倒是好像真的累了一般。
百裏徹戲謔的笑:“早起彈琴了?”
“哎?”清歡挑
眉。
“這兩天喻雪都在清澤那邊。”百裏徹一語道破天機。他能知曉清歡的日常瑣事,不過是出了個小叛徒。喻雪是一隻雪白的信鴿,聰明伶俐,儼然成了納蘭清澤除了姐姐最喜歡的了。新鮮的不得了,自然要每天寫信讓喻雪好好散步。
清歡無奈淺笑。
不過講了幾句話的功夫。戚采兒已經將話題轉了,變成了舞蹈。
東景國極其重視舞蹈,很多優秀的民間藝人還經常被接進皇宮表演。每逢祭祀慶典之類,無論大小,必有舞。優秀的舞者不同尋常伶人,是很受人尊敬的。
大家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五年前東京國宴上,百裏千嵐一曲劍舞英姿颯爽,如今卻是要守著一寸冰冷的牌位過完下半生麽?那纖柔優美如同天鵝一般的李明燕呢,飛進了納蘭將軍府,卻也是獨守空房那許多年。
絕代便是絕代。
紅顏,都是薄命。
近兩年來,靜荷城最熱門的便是《雪姬瑤娘》。
傳說中北寒國極北之地有一座極高的雪山,山上住著奇特的雪族人。雪族人天生雪發棕眸,情緒不穩的時候棕眸會變成雪般豐茫的顏色。
第一支雪姬瑤娘來自北寒國皇宮,相傳上一個北寒皇帝非常喜歡一個雪族女子,那女子有一頭極美的雪色長發,繚繚繞繞纏過了膝蓋。她的名字就是瑤娘。後來卻是不知所蹤。
人雖不知去向,那驚天一舞卻流傳了下來。
而如今,能將那舞蹈表現的最好的,自然是來自北寒國的緒雅公主。
眾人都將期待的視線投向了緒雅公主,雖然那公主平日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表演一二,但是人家的身份在那裏擺著,總不能說跳便跳。
緒雅公主矜持的抿了抿嘴角,眼神有意無意的看向百裏徹。百裏徹卻是正伸出手將清歡的空杯蓄滿。緒雅咬了咬嘴角。
百裏千嵐熱情的笑了笑:“緒雅妹妹,說起來姐姐還沒見過你跳雪姬,不知今日是否有這個幸運呢?”
萬俟緒雅同百裏千嵐的感情一向很好。聽她這樣說便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戚采兒拍了拍手。
一行小廝上來,須臾間便在那回廊邊上清出了一個大大的空場。
萬俟緒雅踩著小蠻靴走過去,靴邊的一溜鈴鐺流出一串串輕靈的聲音。眾人的視線就都看了過去。
萬俟緒雅站定在空場中央,手一起,一首《雪姬》的琵琶曲便從一邊的琴師手中流淌開來。
於是,眾人便見那明藍色的身
影動了起來。
她仰頭看向天際,眼睛裏全是寂寞的暗啞光芒。優美的脖頸拱出漂亮的弧度。藍色的花朵綻放在頸窩處。上身向後傾。左腳定在地上,右腳隨著身體抬了起來。裙擺向兩邊紛遝遮蓋。如同一個綻放的過程。
腳一蹬,猛地向前一躍。快速旋轉。琴聲忽緊。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好似暴風雪突起。萬俟緒雅整個人變成一朵淡藍色的雪花。隻能隨著風雪飄搖。
風到天上去,又狠狠的被拋到地上來。
萬俟緒雅一個縱身跳躍,腳尖輕輕提在一邊的花木之上,花木上的白色花瓣便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如同一場雪,香風四溢。
漸漸的,雪好像漸漸停了。風都小了許多。她的舞蹈裏多了歡欣的生氣。好像有小鹿輕快地越過林間。一隻小鬆鼠在樹枝間露個頭,又嗖的一下縮了回去。林間漸漸有了鳥鳴。
再高的山峰都有生命。再冷的天地也有生機。
一個白色衣裙雪色長發的少女坐在一匹通身雪白的白鹿身上自遠處緩緩而來。她膚色蒼白,臉頰上卻有快活的紅暈。
越行越近,她卻像林間的小鹿一般縮了縮頭。
前麵出現了一個倒地不起的人。
萬俟緒雅腳下一寸一寸的挪著,少女的羞澀之意淋漓盡致。鈴聲散在風裏,清新自然。
雪姬救了那個人,然後陷入了情網。
舞步變得熱烈而歡快。萬俟緒雅拉起裙擺大幅度的翻擺到前麵。腳下跳出快樂的舞步。這一刻沒有一個人不被她感動牽引,隻除了百裏徹,他溫柔的看了看清歡,幫她撩過耳邊的碎發。看向她的時候,眼睛裏就隻剩下單純的欣賞。
這時,曲子忽然又激烈起來。
萬俟緒雅隨著曲子的節奏激烈的旋轉跳躍。絕望又充滿了力量。綿延不絕,好似愛恨。
終於,在一個旋轉落地之後,她驀地停下所有的動作,靜靜地側躺在地上,複又揚起了脖頸,露出優美的線條。眼睛淡淡的看向了蒼茫的天空。
這次,先一步鼓掌的,卻是清歡。
清歡不由自主的將這個雪族聯係到了溯雪夫人提到過的那個雪族。看來,這個故事也沒有這樣簡單。尤其,雪姬到哪裏去了呢。
再者,萬俟緒雅這一舞的確很好。
盡善盡美。
心馳神往。
眾人都大聲喝好,掌聲雷鳴。
萬俟緒雅驕傲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