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嘉和二年夏.舊事
“師兄……”她緩緩睜開眼睛，見李貞疲憊的躺在床邊不禁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李貞睜開那雙桃花眼幾分迷離的望著她：“醒……醒了……”
錢浦點點頭，見李貞欲要起身離開。錢浦掙紮著起身道：“對不起……這些話原是我沒臉在你麵前說的，可是我希望師兄能幫我將林大人喚來。有幾句話，我要與他講清楚。”
“什麽話，不能等你身子好了再講……你就這麽急著想見他，還是在作踐你自己！”李貞不知為何，忽然暴怒的對著錢浦吼道。
她麵色惶恐的望著此時的李貞，顫抖著嘴唇卻終是無語。兩人那日對話，他站在屏風後麵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兩人之間必有……想到這裏他便沒來由的心痛，終是他揮著衣袖離開了。
錢浦望著李貞絕然的背影，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滴滴灑落在枕邊……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一陣響動讓她止住了壓抑的哭聲。
“你找我……什麽事？”林琰隔著屏風對著她問得，其實他隔著門外便聽到從屋裏傳來的哭聲。心中一歎，她雖然過於放肆大膽卻終究是個女人。
“下官有些話要同林大人講，一件是為公，一件是為私……”錢浦聽到這讓自己恐懼的聲音，麵對這個讓自己生恨的男人終於開口道。
“公事……”
“下官原因為這一切都付出應有的代價，隻希望不要連累下官的家眷和師族。至於那副畫的事情，下官也自會將一切認下給皇上一個交代，絕不讓大人作難。而且，下官深知大人厭惡下官……”話到此處，她不由的歎了口氣又道。
“你要做什麽？”聽到她這聲歎息，林琰不知為何心中一緊莫名的恐慌起來。隔著屏風對著裏麵的人低吼道。
“闖了這麽大的禍，總有一個人要認罪。我雖是女子，卻並非是沒有擔當的小人。而且你自是不必擔心我會將旁人的前程牽連進來。”錢浦望著那熟悉的身影堅定的說道。
這個錢浦到底在想什麽？！林琰聽見她語氣裏的淡漠，不禁心生恐懼帶著幾分怒火叱責罵道：“難道錢大人想就義不成，你以為一死了之就能將你償還世人的還清了。錢浦，你真是天真啊！”
“我沒打算死，即便是這般田地。我真要被大人流放邊境我也不會想到尋死！因為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求死的權利。”她搖搖頭望著他輕笑道，雖然隔著屏風他們注定看不到彼此的表情。隻是這般反而要比平日的相處，還要真切一些。她終於不必費盡心思的去猜，他對自己的好是利用還是故作迷陣。自己該假裝接受，還是暗做反擊……
“我承認我一直都是一個活的虛偽自私的人，我沒有你們看起來那樣懦弱，那樣不堪。反而，我和你一樣一直都是一個對旁人對自己都下得了狠心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利用旁人對我的好，對我的善，而達到所謂的目的……我的示弱，和你的持強一樣都是我們彼此迷惑對手的手段。所以，當年我逼李貞立下誓言隱瞞我的身份……咳咳，助我科舉之事……是我利用了他……”終於她平靜的對著屏風後麵的男人坦承說道，她知道即便是自己不這麽說，林琰也會這般揣度她。那麽索性將一切的怨恨都消解在自己身上吧！
“真無恥！”他忍不住心中的憤然罵道，可轉眼卻又有說不出的悔意。她傷了李貞，這傷卻比傷在他自己身上還痛。
“罵得好……”她微微一笑望著那人緩和了粗喘的語氣道：“我八歲那年家中蒙難，幾百口子人就活了我和慈兒兩個。我帶著還在繈褓之中的幼妹，一路逃難……走了兩年有餘才從京城走到涇河。一千多裏路，每一步都是我用腳走出來的。我當時便發誓，隻要我和慈兒能活這個世上便沒有什麽是我拋不下的！”
“身為人的良知如何，作為女子的貞操又如何，一個人的道義廉恥又如何！在一個人窮途末路的時候，都算不得什麽！這些東西換不來一碗熱水，換不來一個長黴的饅頭，換不來一件禦寒的衣裳……所以我拋下了一起，才能活到現在，才能在這裏聽到林大人這一句無恥的教誨……以前我不後悔，以後我也不後悔。我隻是失去了這個世上最後一個對我好的人，以後若有可能我自是會回報他的。所以，林琰你若是對李貞的欺騙有什麽怨恨……你恨我好了。我們的一切恩怨都與他這個局外人無關……咳咳……”終於她忍不住嗓子的幹澀，低咳起來便在沒有旁的話出口。
“錢浦，你說這些與我聽難道是想博得我的同情。繼續用你的哀兵之計嗎？我可不是李貞，會因為你昏過去就同情你，原諒你。我與他的自會算清楚，我與你的也是一樣都不會少。不過，在泙洲我們的帳是兩清了。因為你欠我的，李貞幫你還了。就算你身世淒涼，孤苦伶仃又如何，這世上有千般路。是你故作聰明給自己選擇了最難走的一跳路。所以，我會看著你在這條絕路上一直走下去……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窮途末路！”他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冷靜，繞過屏風走到她麵前。一字一句的對著她蒼白的麵色平靜的道。
錢浦望著林琰的神情，卻忍不住一笑搖著頭道：“我從來都不欠你什麽，你我這一鬥不過是各自為主而已。即便是你今日這般對待我，我也早就想通了……我恨你的，也不過是那一日之事。可是我要感激你，讓我看清了自己……”
“你是殷家的後人？”林琰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問道。
“不是，我隻是二十年前就不該出生的人。”她搖著頭望著他輕笑道，那如水的眸子帶著熟悉的清澈。讓回憶乍現不禁想起當年那個紅著臉被自己背在背上的孩子，他的指尖撫著她的臉沾著她的淚。他的心終究是軟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