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嘉和二年夏.緣滅

“你是個聰明人,不該這樣作踐自己。”最終他扶住錢浦消瘦的肩頭,忍不住一歎。心中湧出的竟然又是那熟悉的憐愛之情。或許世間能讓林琰有愛有恨的女子,也唯有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錢浦了……恨的時候,讓自己忍不住將她碎屍萬段猶不解恨,愛的時候,讓自己忍不住看到她受半分委屈。他從來沒有遇到這樣一個,讓自己情緒失常失控的人,讓自己一向自持的沉著冷靜一瞬間土崩瓦解。他明明不打算原諒她,卻和李貞一樣心軟了……看不得她過得不好。“或許這一切終結,你也可以從新開始……”

“你說得對,是我故作聰明給自己選擇一條最難走的路。可是我已經無法回頭,即便是到了絕路我也隻能閉著眼睛跳下去……這或許就是我的造化,我的命!即便是這樣我任然感激上蒼在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的時候給了我一條路……”錢浦垂著眼眸,淡淡的答道。她的身子需靠在床邊卻已然全身無力,若不是他的胳膊扶住自己的肩膀真怕就這麽載到地上去。

“十年前……我走投無路帶著慈兒投江,被現在的養母錢氏所救。嗬……她給我和慈兒安定的生活,在內宅之中的保護,給我請最好的老師,不費餘力的栽培我,我自然知道她要得是何種回報。林琰,你勸我重新開始……可知我必須為現在得到的一切付出代價,如何能真的從新開始……就算能脫身,可欠她的恩情,還有半大的幼妹要撫養,你告訴我她們怎麽辦?”她抬起頭望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露出一絲苦笑。即便是當年那般艱難她都無法放棄肩上的責任,今時今日又叫她如何放得下一切。

“我會安排你因公殉職的機會,到時候朝廷自會有奉養給你的家眷們。我也會暗中幫你照料她們……”

“嗬……我什麽都給不了你,又憑什麽得到你這番照顧!你不是李貞,你和我一樣都不是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的人……而你要我做的東西,也必是我辦不到的。”毫不猶豫,她抬頭望著他輕聲拒絕道。

“我讓你幸福!很難嗎?我要你跟了李貞,去彌補你對他的虧欠辦不到嗎?”林琰握著她的手,直視著她的眼睛又道:“別告訴我,這一切你一點都不動心。你知道李貞喜歡你,所以你才會那麽肆無忌憚的利用他,傷害他。你們朝夕相處了四年,你難道對他就沒有絲毫的男女之情!況且,像他那般的男人這世間會有幾個女子能拒絕?”

滿腹才情,風流倜儻,相貌堂堂,知人冷暖,又前程似錦。比起林琰的冷漠無情,李貞自然是天下女子向往的良配了。她終於在林琰逼迫的目光中低下頭,思量了半晌道:“是……不管這好意之於誰,我都沒辦法拒絕。隻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到底能有多久。即便是你答應照料我的家人,那麽有一日他遺棄我了。我無名無份,又該如何自處!我非絕色,亦無家世傍身。而他又是那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叫我如何能將自己的一生托付於飄渺不定的男女之情。”

“我如今尚且年少,自持有幾分才氣能相伴他左右。可有一日,我年老色衰……即便此時情好,又能如何?而你我皆知敏之師兄絕非長情之人。與其到時生恨,反不如……”終於她第一次坦然麵對這一份少年時便萌生的情誼,回想起李貞那一日的一句喜歡依舊是讓她畢生難忘的告白。隻是她跟了他這些年,看著他或是縱情於男女之歡,或是薄情與那些別離之夜。她跟在李貞身後,將那些離人淚看得真切,便也早已知曉這個一個多情的男子斷然不會為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收心。何況,又不過是姿色平平,性情迂腐的自己呢。

錢浦這番話,讓林琰不由心中一歎。麵對此時冷靜的她,忽然不知該如何勸解隻道是分外惆悵。錢浦是自己曾經愛慕過人,李貞即便是做了如何傷害自己的事情卻終究是自己唯一的知交。或許他們走在一起,自己才不會那麽不甘心的失去。可她這一番話卻讓林琰無力的辯白,他能用生命擔保李貞此刻對她的心是真的……可誰能說得清日後如何。

可李貞對錢浦的好,雖然讓他妒忌,讓他慌亂,卻也知是李貞難得動了的真情。他們一起長大,就像李貞早就察覺到林琰對她的心思。他何嚐沒有察覺到李貞待錢浦不同於旁人的真切,隻是當時他隻能選擇離開去成全他們。因為他選擇了一條注定孤寂相伴的路,可至少他希望能給李貞幸福。讓他們替自己幸福的活著。

“嗬……你到底有沒有心?還是必須將心掏出來放在你麵前,才能換得你一個信字嗎?李貞為你做的這一切還不夠嗎?”終於他緊緊捏著她的肩膀責罵道。

“我隻是無法將自己的未來托付給旁人,我隻是希望自己能少受些傷痛,不想日後生怨……對不起,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我隻知道,如果連我自己都不能保護自己。那麽旁人就更不會在意我的痛……我的一生已經為當年的信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至今還在還債。所以不是信或是不信,而是我根本沒有那個資格。”她愧疚,她自責,可她無法再心軟一次給自己放縱的機會。十年的辛酸曆曆在目,已然將她的堅強擊垮,隻剩下脆弱不堪的軀殼。

在那場浩劫中死了太多的人,而她卻不得不將那枷鎖背負在身。所以,她無法回應那句風淡雲輕的喜歡。無法回應林琰那句將生命交與的承諾。從來沒有活得像個自己,更無法想象怎樣活著才是真的自己。

不知何時,他終於無力的離開……留下燭光下清瘦的身影。或許在他不再強迫她選擇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了解那瘦弱的身軀下支撐著的一具和自己一樣殘缺不堪的心。那一刻他忽然想開口承諾什麽,卻終是打消了這樣的念頭。若有些東西不能用言語說清,那便交由時間佐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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