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朕沒多少日子了,就讓朕任性一回吧……”皇帝悠然一歎,聲音中滿是不甘。

高公公立刻惶恐:“皇上,您千萬不能這麽想,苗大夫的藥十分有成效,您這不是好多了嗎?不如明日宣苗大夫入宮,再給您瞧瞧,神醫之徒,總能治好您的。”

看著高公公眼中的關心,皇上拍了拍他微彎的背脊,灑然道:“她還活著,朕便也活著,朕死了,她便死了,此生有她共死,朕此生沒什麽遺憾。”

“皇上,您這又是何必呢?”高公公滿臉熱切,眼中淚光閃爍,聲音有些哽咽。

“朕就是讓她到死都記住朕。”皇帝目光閃爍,臉上滿是哀傷與不舍。

似乎想起了什麽,他突然道:“說起苗大夫,朕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太醫院不是與苗大夫打賭嗎?”

高公公點點頭,他一直都在現場,雖然中毒之後運功抵抗,可四周發生的事,卻聽得清楚,看的明白。

“是,後來因為您處置了幾位皇子,場麵亂成一團,那三位太醫趁亂溜走了,倒是不了了之。”

“既然當著朕的麵對賭,怎能不了了之。”皇帝捏著下巴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高公公微胖的身子卻大大打了個冷戰。

翌日,禦書房內皇帝正在龍椅上坐著,與幾位德高望重的朝臣談論朝政。

東方辭坐在皇帝身旁不遠處靠邊的桌案上,聽著他們議論江南鹽稅貪腐案。

案子實在沒什麽意思,東方辭隻期盼著皇上不要突然跟她說話,讓她想隱形人一樣辦完事情就好。

再看桌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和一摞奏折,還有幾卷聖旨和黃娟,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動,便乖乖的跪坐著,雙眼直視前方,坐久了有些打瞌睡。

皇帝時不時看向她。

幾位朝臣也追隨著皇帝的目光看向東方辭,心思各異。

“皇上,微臣懇請下旨查處江南總督張默,不論江南何種局麵,皆是張默督導不嚴導致的,就算他沒有參與貪腐案之中,也必須負責。”刑部尚書韓禮,一臉嚴肅剛正不阿的大聲道。

東方辭正打瞌睡,突然被刑部尚書那大聲請奏驚醒,又聽到江南總督張默的名字,睡意頓時去了大半。

一雙眸子瞪得渾圓,杏眼中光芒攝人的盯著突然爭吵起來的幾位大臣,豎起耳朵聽著。

張默乃是江南第一才女張榛榛的父親,路經江南時,張榛榛對她頗為照顧。

皇帝見她像是個被驚醒之後,努力裝作認真的童生,不由好笑。

“皇上,雖此言不假,可畢竟無憑無據,不如先派人下江南核查清楚了,再下旨不遲。”戶部尚書鄭乾持不同意見提議。

“鹽稅乃是國之命脈,必須嚴查。”刑部尚書一臉正派,說話剛正鏗鏘。

“沒人說不讓嚴查,隻是您的手段未免太過激了。”

“那你說,怎麽查?”

“……”

東方辭豎著耳朵聽,卻沒聽到他們再說起張默的名字,不由心中牽掛。

眼見眾人吵得不可開交,東方辭都覺得有些頭痛,難道皇帝每天都要應對這樣的場麵?

心中想著,她偷瞄了一眼皇帝,卻發現對方正在玩味的看著她,忙低頭。

丫的,這皇帝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瘮得慌。

皇帝察覺到她的眼神躲閃,心中好笑,耳邊的吵鬧越發礙事,皇帝擺擺手:“都下去吧,你們先列出個察訪名單來,再遞給朕決策。”

幾位大臣的爭吵像是沸水突然平靜,一個個整理表情,一臉嚴肅的躬身,跪安,告退。

那動作整齊劃一,像是排練了千百次一般,看的東方辭瞠目結舌。

其中刑部尚書臨走之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打量和探究。

東方辭一愣,淺淺回了個笑容。

刑部尚書卻呆住了,眸子瞬間燦亮,而後湮滅離開。

人都走後,皇帝看著微笑的東方辭,問道:“你對江南很感興趣?”

東方辭搖搖頭:“微臣從雷州一路北上,經過江南,繁花似錦,才子佳人眾多,是挺喜歡的,百姓富足,民風開放倒有不少稱讚江南總督的,適才聽諸位大臣的話,又似乎覺得並不是這麽回事,所以才好奇。”

皇帝了然,微胖的臉上滿是溫雅淺笑,卻仍舊無法掩飾他那一雙虎眸中的銳利:“世人往往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不說這些糟心事了。”

他指了指東方辭桌案上的聖旨道:“打開!”

“啊?”東方辭一愣,看了看聖旨。

皇帝道:“啊什麽,給你的!”

東方辭打開一看,頓時愣住:“這是給苗槑的?”

“沒錯,昨日打賭,朕親自做裁,自然是不能不了了之的,苗槑的槑,是哪個字?”皇上突然詢問,東方辭一愣,有些措不及防。

頓了頓,她道:“雙呆槑。”

皇帝詫異,旋即臉上展開一抹淺笑:“怎會是這個槑,梅的古字,任他桃李爭歡賞,不為繁華易素心,好名字,你把他的名字添上。”

東方辭抬了抬眼睛,眸子裏韻開一抹笑,欲言又止。

皇帝“嗯”了一聲,問道:“怎麽?還有什麽典故嗎?”

東方辭搖搖頭,回稟道:“沒有,隻是神醫孫紫河乃是關中人,經常罵他槑慫。”

“嗯?”皇帝疑惑。

一旁高公公卻笑道:“皇上,就是笨蛋的意思。”

“呃……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皇帝仰天大笑,笑聲暢快爽朗幾乎穿破雲霄。

禦書房的氣氛為之一鬆,東方辭也淺笑起來,執筆添上了苗槑的名字。

有了這一段小插曲,接下來的工作很輕鬆,皇上接見大臣的時候,她便坐著發呆或者看書,讓她寫聖旨或者條陳的時候,她也隻是代筆,蓋章。

工作簡單輕鬆,比翰林院的謄錄工作輕鬆太多了。

隻是禦書房嚴肅,她大氣不敢出。

除了皇帝會偶爾看著她發呆,一切倒也沒什麽難熬。

熬到夕陽西下,漫天通紅,她這才出宮,站在正陽門外,看著晚霞似火。

東方辭眸子裏閃爍著玩味的光芒,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