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京城過中秋,古代的帝都,天還未亮便已經是燈火通明,人山人海,各種花燈裝飾街道兩旁。

此處沒有乘風好去,直下看山河的浩瀚山川,若站在高空之上,看到的也隻是重重樓閣,正中是宮闕層疊的皇宮,四周漫延的是一排排的貧富差距鮮明的房舍。

唯有憑高眺遠,見長空萬裏,雲無留跡的黎明月空。

天還未亮,昨日的月亮還穩穩的掛在天上,月很圓,像極了發光的月餅。

東方辭一大早就被隆隆的鞭炮聲驚醒,昏昏沉沉的坐在房頂,看著墨藍的天空,怔怔的發呆,思緒紛雜,了無頭緒。

父母,皇甫贇,蓁蓁讓她牽絆掛心,皇宮,殺手,刺客,與韓禮的謀劃又讓她始終懷著一抹擔心警惕。

隨著太陽漸漸升起,月亮避其鋒芒消失的毫無蹤跡。

皇宮中的第一道聖旨便是此時送到了東方府。

來的是高瑜高公公,他竟然親自來將東方辭接走,一路往內宮而去。

走在路上,東方辭沒精打采的問:“怎麽不是去禦書房?”

高瑜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此間事由我不能說,你一會兒警醒點。”

東方辭眨眨眼,頓時感覺到了陰謀詭計的味道。

“皇上不是說要我來談兩廣龍家加入皇商的事嗎?怎麽,難不成還有別的?”若不是皇帝在聖旨裏說了這個,她肯定要磨蹭到中午才來,絕不會這麽早進宮。

高瑜:“一會兒你便知道了。”

東方辭狐疑地看著高瑜,見他並沒有太多擔心的神色,覺得不是大事,既不方便說她便不在問。

然而,令東方辭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高瑜竟然帶她到了養心殿。

臉色微變,東方辭瞠目結舌的站在門口死活不進去:“我說,公公,你不會是故意害我吧。”

她說的聲音很大,不像是生氣,倒像是胡攪蠻纏。

高瑜冷了臉,裝作不和的教訓道:“駙馬爺說的是什麽話,奴婢是奉命行事,你難道還想抗旨不成?”

說罷,朝她搖搖頭,表示不用擔心。

東方辭心下鬆了鬆,卻繼續大著聲音:“大早上把我送來皇帝寢宮,這若是被禦史台知道來我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你不害我誰害我。”

外麵的爭吵,裏麵傳來一聲沉怒的聲音:“東方辭,進來!”

東方辭不情不願地邁步。

進入養心殿之後,她還沒來得及適應裏麵的燈火通明,珠光寶氣,身後大門瞬間被關,那宛若甕中捉鱉的架勢,讓東方辭心裏沒來由一陣驚慌。

雖然知道高瑜絕不會讓她置身險地,但在養心殿正殿裏,她還是心有餘悸,這畢竟是皇帝的寢宮。

然而,微微抬頭,她又迎來第二波震驚。

目之所及,諾大的宮殿裏並沒有太多珠寶,除了房頂懸掛著上百顆夜明珠之外,地麵之上,密密匝匝地掛著無數展開的畫卷。

錯落有致,密密麻麻的幾乎鋪滿了整個大殿,一眼望不到盡頭。

而那畫卷之上,或男或女,笑惱嗔怒,風情萬種,各種表情襯托出同一張臉。

男裝便如東方辭一般,又粗又黑的劍眉,微黑的小臉,鍾靈的大眼睛,不過畫上的人,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笑得開懷時,眼角有一抹粉色宛若海棠花開般嬌豔欲滴。

這畫乍一看跟東方辭長的很像,然而仔細看畫上之人的神韻,卻能發現這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便是男人裝束,卻仍舊能從神態上,看出一些女子才會有的嬌美。

而那些女裝的畫像,則是美輪美奐,仙姿浩渺,換了瑩白如玉的膚色,一顰一笑顧盼生姿。

如此一來,畫上女子容貌,與東方辭隻有五六分像。

東方辭有些機械的看過一張張畫卷,足足有上百張,畫中女子或淩厲,或霸道,或笑的開懷,或羞澀嫵媚,卻獨獨沒有哭泣的表情。

穿過那重重畫海,她終於走到養心殿大殿盡頭。

皇帝,端坐在明黃軟塌之上,因為軟塌比較低,因此東方辭一路進來,竟然沒有看到他。

東方辭怔了怔,對上皇帝探究的目光,隨即苦笑。

內心劃過無數念頭,可每一個念頭都表示此時皇帝在試探她。

“微臣參見皇上。”

皇帝見她笑容苦澀,卻並沒有太大的震驚,或者沒有他想要看到的驚惶、失措、顫栗,他有些失望的抬起筆。

東方辭低頭一看,隻見皇帝身前的桌案上,一幅剛剛勾勒出的女子輪廓,姿態婉約,笑容溫婉,容色傾城。

皇帝:“知道這畫上的人是誰嗎?”

東方辭腦海電光火石間決定了胡攪蠻纏,開始認真的演起戲來。

她似乎有些害羞,蜜色的小臉有些微紅,她有些扭捏的搓了搓手,不知內心在思索什麽,臉上一陣姹紫嫣紅,最後像是想明白了,鼓足勇氣道:“皇上,微臣也覺得自己長的俊,可您也不能把微臣畫成女人啊,這若是讓李玉成他們知道,微臣就……英明不保了。”

皇帝:“……”

俊?眼前這傻孩子怕是不知道俊字什麽意思。

有些發呆,有些錯愕,還有措不及防的疑惑,皇帝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耳朵不好使,竟然聽不懂東方辭再說什麽。

東方辭見皇帝怔怔地看著她,扭扭捏捏的害羞起來,活像是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她這年齡也確實隻是個毛頭小子。

“不過皇上畫的真好,把微臣畫漂亮了三四分呢,眼睛也大,就是……就是……有點娘。”東方辭仿佛不理解皇帝為何發呆,實則心裏笑的一塌糊塗。

她胡亂且大膽品評起皇帝的畫來:“皇上,微臣提個小小意見,能不能給微臣畫的威猛一些,微臣喜歡暮雲將軍或者戰將軍那樣的身材,微臣也想披上戰甲,保家衛國,練一身橫肉,就不會身體孱弱常年生病了,可……可以嗎?”

說完,東方辭腹誹:皇帝這個死變態,畫她娘這麽多像是要幹啥,準備第三者插足嗎?

她像是全然忘了自己之所以能在這裏放肆大膽的說話,是沾了誰的光。

“啪嗒!”皇帝手中的筆,不知不覺掉在了畫上。

那挺翹的毛筆正好落在畫中女子臉上,畫,就這麽汙了。

東方辭跪著,連忙將毛筆拿起來,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了,皇上的墨寶呢。”

她將爪子伸過去,將畫卷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吹墨,頓時將那墨水吹到了畫中女子的眼睛裏。

“啊……唉……罪過罪過。”

那女子活像是從眼睛裏滴出一大滴誇張的淚珠來,溫婉柔情瞬間不見,笑著哭一般的詭異。

皇帝看了,渾身一震,被那畫一驚,這才從東方辭那一番震驚的話中醒過味來。

嫌惡地看著東方辭:“你說什麽?朕畫你?憑你也配得上朕的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