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辭左手握著鐵箭,右手抓著三皇子肩膀。
而她自己卻慢慢的將身體後仰,後退,緩緩拉開距離。
原本已經被堵死的血洞再次被揭開,鮮血不要錢似的嘩啦啦直流,她麵色越發慘白,連唇色也白如雪片。
烏黑的劍眉本就濃黑如碳,此時更加宛如橫陳在雪地裏的一片焦木,妖異又無助。
三皇子震驚無比,身體抖動如篩糠。
東方辭虛弱地笑了笑:“對不起,弄疼你了。”
察覺到三皇子目光盯在她心口,抬起右手,捂住了他的雙眼。
“很快……就好了。”
感受著鐵箭緩緩抽離肩膀,東方辭早已痛的麻木,仿佛有一根頓頓的鐵片,慢慢剌過她肩頭血肉。
木木的痛,點點的麻和撕心裂肺的酸澀。
三皇子身體也在緩緩後退,隻是她將東方辭握著鐵箭的手推開,而是任由鐵箭箭身慢慢穿過他的身體,自虐般一點一點後退,艱難顫抖。
東方辭:“你幹什麽?”
手掌離開三皇子的臉,東方辭大急。
三皇子笑的十分苦澀:“女人天生就不該承受這些,東方辭,試著依靠我可好?”
“噗嗤!”
鐵箭從東方辭肩頭拔出,鮮血不可抑製的再次狂湧。
“唔!”悶哼一聲,東方辭連忙給自己點了穴,並服下丹藥。
幸好,這鐵箭並沒有菱形尖頭,隻是類似標槍般削了個尖頭,像是巨大的鐵針。
三皇子此時正好退到鐵箭中間的位置。
東方辭又倒出兩粒藥丸,準備往三皇子口裏塞,措不及防間,他竟然生猛的從身前,將鐵箭給抽了出來。
他並不比她嬌貴,他可以為他舍生——忘死,隻盼她信他。
東方辭大驚:“皇甫贇!”
“咳咳!”染血的箭被他握在掌中,鳳眸虛弱微微眯起,透著湖光春色間的一縷微光:“阿辭,我快死了,能否……”
東方辭目眥欲裂,滿眼凶厲,淚水氤氳著怒喝:“不能!什麽都不能!”
遺言她一律不聽。
亂七八糟地倒出一把藥丸,胡亂的全都塞進了三皇子口中,東方辭含淚凶神惡煞道:“你想死就去死,想怎麽死都行,不許死在我眼前。”
“好霸道啊……”三皇子搖搖擺擺地站著,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就霸道了,你給我好好活著,別死在我前麵。”東方辭猛然甩開,扶他坐在屍山至上,遲疑片刻,終是轉身飄向苗槑。
三皇子看著她奔向苗槑的背影眼神朦朧,喃喃道:“她……還是,離我而去了。”
血腥看得多了,眾人的心也跟著堅硬起來。
他們木然的看著三皇子和東方辭生生拔掉鐵箭,又生生看著魔神臨世的苗槑,一掌一掌將周圍叛軍拍成血水。
除了三皇子和東方辭,在座沒有人知道苗槑內力竟如此高。
比東方辭和三皇子加起來都高。
如今看來,他一個人完全可以滅掉一支軍隊。
隻有東方辭知道,苗槑那強悍的殺人手段下,藏著怎樣虛弱的心。
他可以控蠱,控蟲,十萬百萬千萬,殺人輕而易舉。
可將要想他喚醒,卻千難萬難。
東方辭飄身站在他身旁道:“苗槑,停下!”
苗槑血紅雙眼,平和的瑞鳳眸此時暈染了戾氣與煞氣卷成了裹挾著刀片的龍卷風,肆意收割人命。
苗槑周身,唯一能靠近的,隻有東方辭。
旁人一但靠近,便會被割的粉碎。
“他們傷你,該死,都該死,全部都該死!”苗槑癲頭癲腦,瘋狂且歇斯底裏邊說邊殺,片刻間就要走到門口。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正以縮地成寸的速度衝殺過來。
涼風吹過,殿內殿外飄的盡是血腥氣。
隻這片刻間,殿內叛軍已被苗槑盡數拍死。
殿外叛軍雙腳打著哆嗦,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所有人都被苗槑的殺傷力震撼。
皇帝瞠目結舌,心底驀的一陣發寒。
這人多次與他獨處,他絲毫不加防備,以為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誰知……竟有移山填海之能,萬夫莫當之勇。
生怕苗槑不分敵我誤傷友軍,東方辭連忙用天綾珠捆住他。
還好,苗槑雖然發瘋發狂,潛意識裏還認識東方辭,任她捆著不動彈。
苗槑腦袋歪了歪,似乎有些疑惑東方辭為什麽捆他。
正此時,韓禮和李玉瑾為首的勤王軍烏雲壓頂般殺了上來,叛軍一部分轉身迎擊。
喊殺聲使苗槑短暫地忘記了東方辭的存在,血紅著眼迎了上去。
前後夾擊之下,叛軍很快被滅了幹淨。
東方辭生怕苗槑傷到韓禮等人,將天綾珠收緊,牢牢的抓著他的胳膊,想了想,割開左手手腕,湊到他唇邊。
好像如今,能抑製他心中暴戾和憤怒的,隻有她的血。
喂血喂的頭暈眼花,東方辭漸漸體力不支。
而苗槑雙眼中的血紅不曾有絲毫消散,她心中著急。
忽然一道佛音從天而降,似有金光灌入苗槑百會穴。
看著那寶相莊嚴的善緣,東方辭終於鬆了口氣,收回了自己的手,熟練的上藥,裹傷。
援軍殺到眼前。
苗槑也因為佛光的影響而漸漸清明。
東方辭看了一眼依舊懸在半空的明月,笑了笑:“終於……結束了。”
今日之後,再無張家。
東方辭的身體如扶風弱柳般隨風晃了晃,幾乎暈倒。
可她的目光在看到韓禮和李玉瑾兩人簇擁著一個身姿蕭然,斯文儒雅的男人走過來時,又生生站直了身體。
微微一笑,將自己逼成了一個豎在殿門口的迎客鬆,強忍著渾身戰栗的疼痛,做出風輕雲淡的輕鬆恣意來。
八風不動地站著。
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怎麽這麽狼狽。”
東方辭不可控製的咧嘴笑了,這一刻仿佛所有疼痛都不在,傾盡所有力氣,跳起來撲在男人懷中,抱著他的脖頸喜極而泣:“爹爹!”
季先生緩緩攏著她,拍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道:“不哭不哭,爹回來了,從小就沒見你哭過,今日怎麽這般撒嬌起來。”
東方辭抱他抱的越發緊了,抱著抱著,小聲抽噎起來。
季先生看著女兒渾身浴血,肩頭一片狼藉,狹長的眼睛裏驟然狂卷起暴風驟雨來,時不時迸射出無法控製的利刃,恨不能將傷了東方辭的人盡數淩遲。
透過重重彌漫的血霧,殿內高階上眾人紛紛看向門口父女二人。
感慨季先生竟然不問女兒傷勢,仿佛至始至終沒看到一般,威國公心中不滿,且心髒一遍遍替東方辭疼,咬牙切齒地恨恨道:“東方季這小子難道真的將阿辭當男兒養,都不知道關心問一句阿辭的傷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