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看向一旁,正靜靜幫靜笙研磨的暮月,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門當戶對的婚姻尚且會落得一地雞毛,更何況是那些門不當戶不對的。”

正在研磨的手頓了一下,暮月眼神暗了下來,卻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研磨著手中的墨。

蘇淺歎了一口氣,“雅兒有身份,有依靠,都落得這樣的下場。”

更何況是暮月這種出生於平民,毫無背景靠山的女子。

說到底,蘇淺不願暮月嫁給段雲詡,怕的就是暮月以後被欺負。

馬車中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中,靜笙看看沉默的蘇淺,又看看低著頭研磨的暮月。

“暮月,你是怎麽找到素琴她們這些人證的?”靜笙開口,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安靜。“你是怎麽察覺出溫瀚的出生有問題?事隔那麽多年,那些人證物證很難找吧?”

自此那天揭穿蘇雅裝瘋,目前就一直在布局,要替蘇雅討回公道。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讓暮月派人去找姚側妃的錯處,沒想到還真讓暮月給揪出了這天大的秘密。

“不是很難,蘇家門生遍布天下,慶州很多地方官員,都是蘇家的學生。”暮月回道,“至於怎麽發現溫瀚有問題,大概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吧。”

暮月掌東宮多年,與各種各樣的人鬼蛇神打交道,慢慢的也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

“二小姐性子太軟了,她是蘇家貴女,其實根本就不用忍受姚氏的。”

蘇雅出身高貴,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她本身是拿著一副好牌的。卻因為自己軟弱的性子,將自己困死在王府的一方宅院中,除了每天悲春憫秋,哀歎自己的命運外,什麽都沒有做。她甚至不知道,慶州很多地方官員,都是蘇家的學生。知遇之恩,如同再造,原本隻要她說一聲,這些蘇家學生,都會成為她的助力。如果當年嫁入慶王府的是蘇淺,哪會有什麽寵妾滅妻的事,姚氏牆頭草都兩米高了。

“利用當年姚側妃對素琴的齷鹺,挑撥她們主仆的關係,在姚側妃對素琴痛下殺手後,救下素琴,引導心懷憤恨地素琴去揭穿當年的真相,咱家暮月真厲害!”說這話時,靜笙偷偷看了看蘇淺,試探地說道,“咱家暮月這麽厲害,就算嫁入了高門,也不會被欺負吧?”

蘇淺看向靜笙,靜笙連忙收回目光,一副做賊心虛的小模樣。

看小家夥這模樣,蘇淺好笑,看向暮月時,臉上一直溫柔的笑容收斂了,問了一句。“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什麽?”暮月暮月聽懂。

“如果你是蘇雅這種情況,新婚之夜,丈夫守著妾室生產,你會這麽做?不過,你不是蘇雅,你沒有強硬的靠山,沒有與丈夫匹敵的家世和出身。”

暮月想了想,答道:“我會褪去鳳冠霞帔,陪著他一起在產房,我還要親主持產房的事宜,孩子出生後,我會表現出極其喜愛的樣子,將他養在自己的房裏,讓他成為我的孩子。”

“什麽?!”靜笙驚了,“你要去幫他的小妾生孩子,還要養那個孩子……那也太憋屈了吧?”

“是很憋屈,但是還能怎麽樣呢?”暮月無奈地說道,一開局就拿到了一場爛牌,也隻能想辦法把這把爛牌打好。“若是丈夫新婚之夜,守著妾室生子,獨留我在新房,整個王府的人都會看輕我,也讓對方摸清了我的底牌,那我從一開始就敗了下風。所以我不止要跟著丈夫去守著小妾生孩子,更要盡我身為女主人的義務和權利。”

去產房之外,盡女主人的權利和義務,除了掙得一個溫良賢淑的名聲外,更是讓整個王府的人都知道,從今以後,在這個王府誰是真正的女主人。

“借著讓妾室休養的名義,將庶長子養在自己的房中,不止掙得一個寬容大度的仁愛之命,也能直將寵妾的命脈,攥在手裏。”暮月幽幽說道,“若我是二小姐,我會做一個賢妻良母,做一個不驕不妒當家主母,我會給自己掙一個非常好的名聲,好到萬民稱頌,好到我不怕他寵妾滅妻。因為自古以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修身齊家者,談何治國天下。朝廷向來信奉“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隻要他還想要他的前程和仕途,他就算是裝,也得給我裝出一個夫妻恩愛,我作為正妻的尊嚴和體麵,他一分都不能少我。”

蘇淺看著暮月,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道。“這樣的前提,是你對你的丈夫沒有感情,若你對他有感情,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會讓你痛苦萬分。”

暮月笑了笑,眼中甚是清醒。“娘娘,暮月可以愛一個人,甚至用生命去愛他,但是這份愛情不能淩駕在自尊之上。若他身邊有了旁人,暮月會做一個稱職的妻子,一個不驕不妒的妻子。”

不驕不妒,也不再有感情。

“可這也太憋屈了……”靜笙在一旁小聲的嘟喃道。

“確實不公平,”蘇淺摸了摸近身的小腦袋,歎息道,“世人允許男子三妻四妾,卻又要求女子不驕不妒。”

“阿淺別歎氣,”靜笙學著蘇淺的樣子,摸摸蘇淺的頭,安慰道,“或許有一天,一個男人也隻能娶一個妻子,也得忠於婚姻,也得三從四德。”

看著麵前又乖又軟的心上人,蘇淺心下一片柔軟。她看向暮月,“暮月,本宮希望你與段雲詡在一起後,永遠都不會成為那個不驕不妒的“賢妻良母”。”

暮月一下愣住了,靜笙連忙戳了戳旁邊傻愣著的暮月。“還不快謝恩。”

萬一阿淺待會反悔了怎麽辦?!

回過神來的暮月,連忙謝恩。“謝娘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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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隊伍行至驛站,蘇雅前來找蘇淺道謝。

蘇二夫人沒有來,因為義絕之事,是蘇淺和蘇雅先斬後奏,蘇家一開始的打算,隻是讓姚側妃母子倆得到該有的報應,義絕蘇二夫人更是不讚成了。她思想傳統,認為女子和離是奇恥大辱,更何況是義絕。

蘇淺看出了蘇雅的強顏歡笑。

“雅兒是擔心本家那邊的反應嗎?”蘇淺問道。

這次,蘇雅是連臉上的強笑都維持不下去了。

“以我父親的性子,隻怕……我是要成為他的畢生之恥了……”

“不會,”蘇淺泰然自若說了一句,“二叔會感謝本宮,會很慶幸你合離的。”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