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嫣然遇遊龍 爭憐(萬字,求愛)

【123】嫣然遇遊龍:爭憐

“臣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禦清安趕緊一揖到底,謙恭至極。

禦天祁掃他一眼,撣撣袖子,大步往前。

“這邊請。”禦清安上前來,引著他往書房的方向走。

禦奉孝總會死,最小的公子就算了,禦清安和兩個弟弟,總有一個要爭得這汰州城土皇帝的位置。同為皇族中人,禦天祁對奉孝王府的情況最了解不過盥。

書房的門大敞著,禦奉孝就站在書房門口,仰頭逗一隻八哥。

“皇上來了,皇上萬哥。”八哥突然撲扇著翅膀,大叫起來。

禦奉孝嗬嗬一笑,扭頭看著禦天祁說:“皇上,你瞧瞧,這八哥還記得主人呢!都一年多了,它還能聽出你的腳步聲。瀘”

聽聽這話,借著八哥向他示!可這老東西會把他成主人嗎?禦天祁冷冷一笑,徑直從他身邊擦過,大步進了書房。

坐下來,也不待幾人行禮,長指隨手翻開了書案上的書,低聲說:“朕已經決定了,汰州城作我後青鐵騎的後營,過幾日,朕就會下旨,讓大軍東進。”

這國還是後青的國,汰州還是後青的汰州,他禦天祁才是汰州的主人,禦奉孝不答應也得答應!

書房靜了會兒,禦奉孝笑了笑,拈著須說:“皇上作主,臣萬死不辭。”

禦天祁丟開書,冷銳的眸子直盯禦奉孝,“王叔,朕也不會虧待你,待平定了這亂賊,朕會把汰州周邊的三個城都交給王叔打理,王叔不也就省了四個兒子分不均的擔憂了嗎?”

禦奉孝笑著點頭,低聲道:“全聽皇上差遣。”

“禦清沈何在?昨兒他在那裏,漁嫣的病到底如何?”禦天祁長眉一擰,又問。

禦清沈就在門外侯著,一聽他問自己,趕緊抱拳回話。

“回皇上的話,漁嫣王妃上半夜說眼前蒙著血色,後來就昏睡過去了,早上才醒。莫問離在房中和禦璃驍談了許久,莫問離獨自離開的。”

禦天祁深深吸氣,手指在桌上叩叩,沉默了半晌,又看向禦奉孝,低聲說:“朕看你後園子裏還有不少枇杷,去摘一些好的,給漁嫣送去。”

他說完,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又扭頭看向禦清沈,冷冷地盯著他說:“清沈,別和不該走近的人走得太近。”

“是,臣謹記。”禦清沈趕緊跪下,額頭俯地。

“你親自去送枇杷。”禦天祁一撣錦袖,大步往外走去,“都記好了,天下是朕的天下,不管你們打什麽主意,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朕能給你們汰州城,也能讓你們丟了這汰州城,景王他們可覬覦已久。”

奉孝王府父子幾人一直送至王府門口,見他帶著人策馬走了,這才關閉府門,退回府中。

“大哥,你說這漁嫣到底什麽好?居然讓他們兄弟二人爭成這樣。”禦清宏不解地搖搖頭,拉了拉禦清安的袖子,低聲問。

“漂亮吧。”禦清安笑笑道。

“可她額角上的胎記,很是不美呀。”禦清宏更不解了,難道那兩兄弟的眼睛有問題?看不到那胎記?似乎還沒有他的那幾個小妾來得美豔動人。

“又不給你為妻為妾,你愁什麽?”禦清沈滿眼的譏笑。

“你們懂什麽?漁嫣這丫頭聰明得很!一個個鼠目寸光,隻識美,色!看看你們身邊,都是些什麽不像樣的東西!盲目投靠,以為我老了,就看不到了。”禦奉孝的聲音不急不緩從前方傳來。

“父親莫怪。”三兄弟嚇了一跳,趕緊恭敬地垂手。

禦奉孝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兄弟三人,夾著些許花白的濃眉一緊,不悅地地說:

“十年前我見過這丫頭,漁朝思當時在彈劾我,我特地去他府上拜訪漁朝思,不想被這固執的東西纏上,能少些麻煩就是了。這丫頭在一旁奉茶,才七八歲的年紀,幫著漁朝思念百姓遞上來的狀子,能脫口說出後青國和玄泠國刑律的區別,你們能做到嗎?”

“漁朝思是沒有兒子,若這丫頭是兒子,漁家也不至於破敗到要讓她一個女娃兒來承擔家業。你們得佩服她,走到今時今日,不僅活得好好的,還有這麽多人護著她,為了她的命在努力。我告訴你們,要是你們中有一人得了什麽忘蝶,我可沒功夫理會你們。”

“父親息怒,孩兒定當爭氣。”三兄弟又連聲說。

“記住,你們四兄弟在一起,沒人能拆得動,一旦分散自相殘殺,汰州城就是別人的了,我給你們辛苦保下來、掙下來,若毀在你們手中,我要你們的腦袋。”禦奉孝又嚴肅地叮囑幾句,這才大步往前走去,哪有半分年老體邁的姿態?

“我去摘枇杷,送去給驍王妃。”禦清沈聳聳肩,往後園子走。

“我去練劍。”禦清宏也跑了。

禦清安看著前方,眯眯眼睛,慢步走著。白白胖胖的臉上,揚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在賞花賞景,又像是在沉思。

—————————————我是孤單熬夜的分界線,一定要心痛我啊———————————————————

禦天祁一路疾行,直衝城外,他知道,今兒是見不著他想見的人了。方才明明就隻隔他幾步遠,隻要他再走快兩步,就能拉住她的手,可禦清沈卻關掉了機關,讓他恨不能一劍穿透禦清沈的胸膛。

這汰州城,他勢在必得,絕不讓這家人再占著這好地方擺威風。

對於漁嫣,他的心中像是藏了把火,這火用小鐵爐封,讓他時時被焦灼折磨。他後悔那三年的隱忍,可他不忍,又怕被太後知曉,讓太後遷怒漁嫣。

他和趙蓉欣大婚那晚,在漁嫣住的別院外站了許久,他很想進去看看漁嫣,可是他不能,他得趁著眾人未察之時,回去見他的新王妃。

他強迫自己不去看漁嫣,不去聽她的事,不去管她在做什麽,越淡漠,對漁嫣越好,他勤於政事,他每日籌謀,就想奪回大權,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他馬上就要成功了,眼看他離漁嫣越來越近了,眼看著他就可以封她為妃,帶她入宮了!

可,就是那麽一轉眼間,一切都已經變化。禦璃驍回來,漁嫣還是他的妻、名正言順的正妃,先帝用帝詔親封的驍王妃,他用帝詔親封的九貞夫人!

那個站在夜色燈籠之下,用小石子擲他的女子,離他越來越遠,卻又在她心裏越來越清晰。

風在他耳畔拚命呼嘯著,一陣一陣,刮得他耳朵生痛,又灌進他的心裏,壓得他血流不暢,全堵在那心窩處,不得解脫。

“皇上,密信。”

便衣侍衛疾癡追來,手一揮,把一隻密封的黑銀小筒丟給他。

他手掌一揮,接住了那小筒,放緩了速度,依獨有的秘法拔開塞子,從裏麵抽出絲薄的絹,打開來,上麵一行娟秀小字:“漁嫣給雲秦去了信,勸其退讓。”

“回信,這次務必讓他二人反目,再做不到,也就不必見她爹娘了。”禦天祁眼神一沉,用火折子點著了絲絹,看著它燒成了灰,這才扭頭看向那侍衛。

侍衛調轉了方向,往另一頭奔去。

禦天祁馬鞭輕揮,繼續往前。若能行動再快一些,漁嫣回他身邊的速度就更快一些。

這種瘋狂的渴望,已經快把他給淹死了,隻想馬上就能奪回她,讓她永遠地陪在他的身邊……

馬蹄踏起飛塵,迷離人眼,路邊人紛紛側目避上,隻道是哪家貴公子要去前方揮霍時光。

———————————————我是爭得一分憐的分界線,請一定要愛我呀————————————————

漁嫣病了,禦璃驍不忍帶著她去前方大營吃苦,親自送她回小院。

住的,是禦璃驍自己的小院,守在這裏的,是禦璃驍最心腹的人。他去議事了,漁嫣回小院休息。

念恩和念安都已回來,一見著漁嫣,念安便念了小姐,嗚咽著哭了起來。上回可真是把她嚇壞了,真以為再活不了了,真沒敢想,還能再見著漁嫣。

念恩也紅了眼眶,可不敢大聲,俯在地上縮成一團,不停低泣。

“都起來吧。”

看著這兩個丫頭,漁嫣也是鼻子一酸,這些日子跟著她,可算是吃了不少苦頭了,膽子都被嚇破了吧?

“小姐,地牢好黑,念安再也不想進去了。”

念安拖著漁嫣的裙角,仰頭看她,嘴巴扁成了彎豆角,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快別哭了,起來。”

漁嫣扶起了兩個丫頭,左右看看,抿唇笑道:

“好啦,多大的事啊,哭成這樣。”

“小姐,你這胎記怎麽又長大了呀?王爺要是嫌你醜,又冷落你怎麽辦呀?我和念恩不是還得死一回嗎?”念安看著她額上的血色小蝶翅,哇地又大哭起來。

漁嫣臉都綠了,怎麽關幾回大牢,這丫頭就是改不掉這嘴快的毛病呢?

“死什麽死呀,一點都不吉利,掌嘴!”她恨恨地擰了一下念安的嘴,氣呼呼地走開。

有這麽醜啊?禦璃驍都沒說醜!

她忿忿地湊到銅鏡前瞧,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果然又長大了,按這速度,明兒不就占了四分之一的額頭了?

天!

難怪一路上禦璃驍看她的時候,眼神怪怪的,問他又不肯說,一定是在嫌她醜呢!

她的好心情一落千丈,這到底是會什麽惡疾,是血出了毛病,還是皮膚出了毛病?

“去問問,有沒有薔薇粉呢?”她手捂住額頭,小聲問。

“奴婢去拿。”念恩用袖子擦了眼淚,匆匆出去。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才回來,遞給漁嫣一小盒薔薇膏。這是用白薔薇花和著香露一起熬製成的膏子,很香,很細,很白。

“沒粉嗎?怎麽是膏子?”

漁嫣用銀釵挑了一小塊兒,用香露化開,小心地往胎記上麵抹。

“傅總管不在,是小林子幫著找的,粉倒是有,可沒有薔薇的,味兒太衝,我怕你不喜歡,所以拿了這個。”念恩趕緊解釋。

漁嫣扭頭看她一眼,突然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念恩看上去心事重重,比之前要疏遠太多了。

可能是害怕了?她替念恩找著借口,強迫自己不要往壞的方麵想。畢竟這丫頭伺侯她三年多,沒出過差子,平常體貼入微,對她極好。

“哎,越抹越醜,怎麽辦?”對著鏡子抹了好半天,她沮喪地把薔薇膏丟開,不僅遮不去,反而讓額上紅紅白白的,越發難看。

“王爺議事還沒完嗎?”漁嫣盯著鏡子看了會兒,想去找他。

“王爺在瑤夫人那裏。”念恩猶豫了一下,小聲說。

漁嫣怔了一下,轉念一念,晨瑤受了箭傷,去看看也是對的。

“娘娘,你這銀釵是哪裏來的?真好看。”

念安看到漁嫣放在一邊的骨梳和銀釵,好奇地拿起銀釵看。

這釵很精巧,尤其是釵尖兒銜的那顆珠子,光透進去,仿若透進了萬般光華,令人看了就挪不開視線。

“我撿的,你喜歡?”漁嫣看她一眼,小聲問。

“哦,是不是很貴重呀?”念安猶豫了一下,眼巴巴地看著漁嫣,分明是想要。

“你先去問問是不是瑤夫人的,若不是她的,我就給你。”漁嫣笑笑。

“哦,那我去問問。”念安又看了好一會兒,對著鏡子往發上攢,欣賞了好半天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扭頭看著漁嫣說:“那我要不要叫王爺回來?”

“皮癢?敢亂說話,打掉你的牙。”漁嫣臉色一沉,小聲喝斥。

念安嘻嘻一笑,拿著釵往外麵跑。

這丫頭的傷心來得快,高興也來得快,真好!漁嫣看著她跑遠了,這才扭頭看念恩。她一直隻是沉默,無精打彩地站在一邊,伺侯漁嫣。

漁嫣沉吟一下,拉住念恩的手說:“念恩你到底怎麽了?告訴我好嗎?”

“我害怕。”念恩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

“別怕,我如今和王爺感情很好,不怕了,啊……”漁嫣搖搖她的手,輕聲安慰她。

念恩輕輕點頭,又輕輕地搖了搖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出聲。

“念恩,如果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好嗎?我們是好姐妹呀。”漁嫣見她這副模樣,趕緊又說。念恩眼眶一紅,輕輕說了句:“奴婢知道。”

“念安嘴快,也不知會不會闖禍。”

漁嫣看了看外麵,陽光正好,索性出去走走算了。

“重新梳個頭吧。”

念恩看看她的額角,拿起牛角梳,給她梳了個飛燕髻,再用寶石珠串從額角遮下來,正巧蓋住那胎記處。

“太華麗了。”漁嫣有些不習慣,想拿掉珠串。

“遮一遮吧。”念恩小聲說著,取了件顏色稍豔一些的衣服過來,正襯她這頭飾。

“真這麽醜嗎?”漁嫣又糾結了,那不如就不出去了吧,等這紅印消一些再說。

可不待念恩說話,她又覺得自己可笑,她醜或不醜,她都是漁嫣,若禦璃驍以這借口嫌棄她,她又何必把心係在禦璃驍的身上呢?

“走吧。”她輕聲說著,也不換衣了,取了發上珠串,就這樣出去。

容貌是天生的,老天給她什麽臉,她就頂著什麽臉,愛她者,必愛她風骨姿態,不愛她者,就算她比天仙還美,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如今是王妃,府中奴仆們見了她,紛紛下跪行禮,尊貴自不比往常。

府衙不大,走了沒多遠,隻見秋玄靈和葉素簡結伴過來了,一見著她,秋玄靈立刻飛奔過來,笑吟吟地給她行禮,一張俏麗的小圓臉上堆滿了笑意,大眼睛撲扇撲扇著,看上去純真極了。

“玄靈給王妃見禮,王妃大吉,和王爺和好了呀。”

葉素簡也走到了,雖然對漁嫣又怨又恨又不服氣,可也隻能福身行禮。

“見過王妃。”

“免了,你們去哪裏?”漁嫣好奇地問。

“瑤夫人讓我們過去用午膳呀,王爺不是在那裏嗎?好些天沒見了,我好想念王爺和姐姐。”

秋玄靈歪著頭,眯眯地笑著。

葉素簡的鼻子卻皺了皺,一副冷漠高傲的模樣。

漁嫣心裏耿了一下,怎麽沒叫她呢?

秋玄靈這時也反應過來,退了一小步,雙手擰著帕子,一臉尷尬地說:“沒叫姐姐嗎?”

“你們去吧。”漁嫣笑笑,繼續往前走。

“姐姐……”秋玄靈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那我們也不去了吧,和姐姐說說話。”

她說著,突然眼睛一亮,追上漁嫣說:“姐姐,打仗那晚,是不是好危險?你怕不怕呀?”

漁嫣扭頭看她一眼,笑了笑,不出聲。

“姐姐,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就是想知道……姐姐能陪在王爺身邊,好榮耀呀。”

秋玄靈見她淡漠,聲音漸漸小了。

“你愛他麽?”漁嫣問完,咬了自己的舌尖。

“愛……”秋玄靈趕緊點頭,連聲說:“王爺俊朗威武,是天下第一男兒,沒人比得上王爺。我好愛好愛王爺……”

她說著,聲音又小了,苦著臉看著漁嫣,不敢再出聲。

漁嫣現在討厭死了這王府,這些女人,全是禦璃驍的妾室,他喜歡誰,就能讓誰去伺侯他,溫柔解衣,魚水行樂。

討厭死了!

她臉色一寒,步子漸大。

“姐姐,妹妹知罪了。”秋玄靈看她神色愈涼,急得快哭出來了,緊走幾步,小聲求饒。

“你愛王爺,何罪之有。”漁嫣淡淡說著,步子愈大。

葉素簡在後麵不耐煩地叫了起來,“秋玄靈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秋玄靈左右看看,一臉為難地往葉素簡那裏挪去。

漁嫣一口氣走了好遠一截路才停下來,胸口堵著悶氣,折了一根樹枝在樹上亂敲。臭男人,一回府,就左擁右抱,都不回來陪她吃飯!讓她餓肚子!討厭極了!

傅總管氣喘呼呼地跑過來,抹著汗,低頭看被漁嫣打出一地的碎葉,堆著笑臉給她行禮。

“王妃,您在這裏呀,讓奴才好找,驍王正等您用膳呢。”

“傅總管,我要薔薇粉,你怎麽給我拿薔薇膏?”

漁嫣丟了手裏的樹枝,慢吞吞拍了拍手,扭頭看他。

“這個……奴才馬上就讓人去買最好的薔薇粉給王妃。”

傅總管抬眼,掃了一眼漁嫣的額角,微微一怔,趕緊又低下了頭。

“走吧,吃飯去。”漁嫣抽完了樹枝,已經不生氣了。

她是王妃,是女主人,怎麽能向那幾個示弱。禦璃驍一天不放走這些女人,她們一天就得想法子和她作對,她得站得筆直筆直的,讓她們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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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瑤和夜明月在一個院中住著,晨瑤受了箭傷,夜明月親手煮的午膳。

夜明月原本要打板子,眾將都求情,這才免了,隻在屋裏關了幾天,聽說他回來,也不顧禁足令,親自下廚做飯。

禦璃驍這三年都吃這兩個女子煮的飯菜,她們兩個早就了解他的口味,做的都會是他愛吃的。

此時人還未到齊,晨瑤和禦璃驍坐在屋裏翻藥書。

“王爺。”晨瑤輕撐著他的手臂,轉頭看他,輕聲道:“你看這書中有記,忘蝶石……”

禦璃驍放下茶碗,湊過去看。

“忘蝶石長在荒漠之中,受日曬雨淋之苦,極為燥熱,又有毒蟲寄居於其中,經年累月,汲取毒液,所以劇毒。”

“可惜,沒有解毒的法子。”晨瑤輕歎,把書推開,小聲咳嗽起來。

“既然病了,勿需操這樣的心。”禦璃驍扶了她一把,低聲說。

“你那樣擔心她,我當然也擔心,在我心裏,隻要你高興,我什麽都願意做。那日見她額上胎記有異,我就心中有疑,又不好問她,以免她覺得我多事,覺得我害她。”晨瑤從藥瓶裏倒出幾丸藥,就著水服下來,又小聲說:“她什麽都好,隻多疑了一些,上回覺得我送她百合膏也是害她,我哪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害她呢?”

禦璃驍掃她一眼,沒出聲。

“驍哥哥,你是明白我的,隻要你高興……”晨瑤合上書頁,幽幽地說:“我會找到解毒的法子,不管多大代價,隻要你高興……”

禦璃驍此時也不免有些動容,這女子在穀中守他三年,盡心盡力,現在又能為漁嫣盡心盡力,也算是大度之人,他沉吟一下,沉聲道:“那就多費些心思,若能醫好她,我一定重重謝你,到時候你們神醫穀便是我後青第一聖醫之地。”

晨瑤轉頭看他,好半天才說:“我不要你謝,我隻願當個丫頭,一直留在你身邊,服侍你就行。”

她說著,又咳了起來,一手抓住了禦璃驍的胳膊,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禦璃驍扶住她的手臂,把她的水遞給她。

這裏正靠窗,雕花的窗子敞著,從外麵來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們二人靠得近近的情形。

漁嫣和念恩一進來,就見念安站在院中,手裏抓著銀釵,朝那窗子裏看。漁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秀眉便微微擰起。

陽光從那窗子傾泄進去,禦璃驍遞茶給晨瑤的動作很是溫柔呢!

臭男人!她又罵了句,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窗口的兩個人迅速分開來,禦璃驍站起身,繞過了前廳,站在門口,衝她招手。

“你咳什麽呢?”

“嗓子癢。”漁嫣淡淡地說著,慢步走近了,仰頭看他,又歪了歪頭,笑著說:“我來得不是時候嗎?”

“你是皮癢,骨頭癢,晚點治你。”他也沒什麽不自然地,扶住她的腰,帶她進屋。

“你治唄,不就那幾個手段,怕了你不成?”漁嫣隨口說著,扭頭打量屋裏的情形。

滿屋子的藥味兒,八仙大桌已經擺好,葉素簡和秋玄靈去幫夜明月了,此時正招呼奴婢們上菜。

見她已到了,夜明月的臉色先沉下來,也不理她,徑直過去拉住了禦璃驍的手,笑著說:

“王爺,你來嚐嚐,我新學的一道菜呢。”

禦璃驍抽回手,在上座坐下,掃了一眼眾女,讓漁嫣坐到身邊來,也不拿筷子,銳利的視線掃過眾人,沉聲道:

“晨瑤傷了,府裏的事多問王妃,我不在府裏的時候,不許任何人生事,否則定懲不怠。”

“是。”眾女子輕輕點頭。

漁嫣轉頭看他,她其實不想留在府裏,想跟著他一起去。

禦璃驍的視線掃過她的額角,不露聲色地轉開臉,拿起小碗,給她舀了一小碗湯,低聲說:“吃飯吧,你這些日子也沒吃好。”

“這麽多妹妹,你不一人盛一碗?”漁嫣隨口說。

“漁嫣,好好說話。”禦璃驍臉色一沉。

“妾錯了,妾該打。”漁嫣笑笑,端起小碗,仰頭就喝。

“恨不能撐壞你這張嘴。”他鐵青著臉,一抬手,把碗往她嘴上壓了壓。

“你才好好說話!”

漁嫣頓時臉紅了,他那些破手段,反正是沒臉沒皮的手段,什麽都敢往她身上用,還不許她反抗,不然折騰得更厲害。

從這點上來說,他喜歡她和不喜歡她的時候,沒什麽分別,反正要盡他的興才會放過她。可憐她一身脆弱的骨頭了,沒被扳折去,真是奇跡。

兩個人互掐,分明情意濃濃,居然是沒把這屋裏其他人放在眼裏。

眾女子都不拿筷,哪裏還吃得下呢?那心裏的酸水都快湧出喉嚨外麵來了。

“都吃吧。”漁嫣放下碗,掃了一眼眾女,無奈地說。

大家這才拿起筷子,食不甘味,往嘴裏扒著大米。

禦璃驍倒是胃口不錯,又不時給漁嫣夾菜。

“多吃點,我不在的時候,不許整天都躺著不動,念恩,念安,仔細聽著,你們主子若躺了一個時辰還不肯起來,你們就給我拖,拖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別成天懶得跟條蛇一樣,臥著不動。”

念安是樂開花了,自覺臉上有光,當即就樂嗬嗬地行禮領命,又主動上前來服侍二人用膳,夾菜倒酒,勤快極了。

晨瑤一眼瞄到念安戴在頭上的銀釵,唇角揚起一絲笑意,隨即轉開頭去。

“王爺。”聶雙城在外麵輕輕叫禦璃驍。

他放下筷子,起身出去。

漁嫣抬眼,隻見二人小聲說了幾句話,禦璃驍便轉過頭來看了漁嫣一眼,隨即對著聶雙城輕輕點頭。

漁嫣隱隱擔心,是不是戰事吃緊了,現在倒為了她的事耽誤了好幾天。筷子輕輕放下,也吃不下去了。一直到他說完了話回來,才輕輕拉住他的袖子,小聲說:

“若有急事就趕緊去吧。”

“是有急事。”禦璃驍笑笑,在她身邊坐下,“快吃吧,我也得吃飽了才能去做事。”

漁嫣不敢再和他多羅嗦,陪他吃完飯,跟著他一起出去。

眾女子們都沒跟過來,就在院子裏向二人行了禮。

出了小院,漁嫣忍不住問他:“什麽事啊?”

“雲秦的大軍已經到了吉郡地帶。”他轉過頭來看向漁嫣,低聲說:“他願意和我談|判。”

“真的?”漁嫣心一樂,看來雲秦把她的信看進去了。隻要能坐下來談,她會盡量說服雲秦的。

“你想去?”禦璃驍看著她這傻樂的樣子就生氣。

“嗯。”漁嫣連連點頭。

禦璃驍更來氣了,擰眉冷哼,轉身就走,“好好呆著,若敢亂跑,打斷你的腿。”

“誒……”漁嫣跟著他一溜小跑,拉著他的央求道:“帶著我吧,我不想和她們呆在一起,憋得慌。”

“我行軍打仗,不能總帶著你啊,總要日夜奔襲,太辛苦了,你吃不消,等時局穩一些,你好好養好身子,這樣吧,我讓人去接白城安,有他給你調理,更好。”禦璃驍沉吟了一會兒,握住了她的手。

漁嫣無奈地點頭,小聲說:“那我送送你吧。”

“嗯。”禦璃驍點頭,扭頭交待了聶雙城他們,去前麵等著。

————————————我是戀戀不舍的分界線,快來愛我吧—————————————

眾人先行一步,禦璃驍和漁嫣手牽著手,慢步出了府衙,到了大街,穿過了陽光,慢慢往前走。

池城不如汰州繁華,但畢竟是他的地方,不用擔心太多,就這樣牽手走走,也覺得挺暖心的。

漁嫣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裏撓了好幾下,一直癢到他心裏。

“怎麽,想我幸得你滿意了再走?”他轉過頭來,故意開玩笑。

“別胡說。”漁嫣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他,指著自己的額頭說:“我是不是很醜呀?”

“不醜。”他搖頭。這胎記,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就發紅,慢慢長大。

他擔心忘蝶的事,會讓漁嫣又倒下去。

可萬事真的難兩全,他要行兵打仗,不能總把她帶在身邊,置於危險之中。在這裏,還有晨瑤的神術,白城安過兩日也能到,總比跟著他刀光劍影來得安全。

“可真的很醜。”漁嫣輕歎,抱住了他的手臂,幽幽地說:“不打仗就好了。”

“打完了就好了。”禦璃驍輕輕拍拍她的小臉。

漁嫣又有一種衝|動,把他塞進大麻袋裏,捆結實了,一馬車拖著,跟她去天涯海角,遠離打仗,遠離女人,隻他和她……

“我得走了。”禦璃驍看看天色,小聲說。

“保重。”漁嫣戀戀不舍地鬆開他的手,看著他躍身上馬。

“乖乖聽話,晚上看書別看太晚。”禦璃驍又交待了幾句,這才輕輕一揮馬鞭。

漁嫣退了兩步,看著他的馬跑遠了,突然拎起裙擺就追。

“王妃。”

“小姐。”

念恩念安嚇著了,趕緊一路狂奔。

她跑得很快,像小鹿一般,在灑滿陽光的路上飛奔著,一直追出了城,隻見那一眾飛騎踏得煙塵滾滾,漸行漸遠……

“一定要好好的啊。”她喃喃地念了句,失落地往回走。

“王妃,別擔心,王爺是最厲害的。”念安趕緊安慰她。

漁嫣點點頭,她隻是不想承受相思之苦罷了。天天在一起,縱然行軍艱苦,她也不怕。好過在這裏勾心鬥角,防著那幾個女人。

“不如看戲去吧,有個雜耍班子很好玩啊。”念安又給她出主意。

“念安,你就知道玩。”念恩責備了幾句,四下看看,小聲說:“還是回去吧。”

“走走也好。”漁嫣說著,視線卻落在前麵,有個壯壯的身影,正從街角處拐過,似曾相識。

漁嫣猶豫了一下,大步過去看。

那裏有一棵槐樹,這樹通常是不吉利的象征,可這槐樹邊偏有一家生意興隆的大酒樓,此時食客正滿。

漁嫣正往四處看著,不妨有個東西打在了額上,低眼一看,是枚花生米!

捂著額頭,抬頭一瞧,一角雪袖從二樓欄杆處滑出來,幾片翠色正搖動著,像要從雪袖上跌出來一般。

“莫問離?”她猶豫了一下,大聲叫他。

那人探出頭,不是他,又是誰?

“哇……”念安眼睛瞪圓,毫不客氣地嚷了一嗓子,“這姑娘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