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一起 64

禦凰雪握著兩隻黃澄澄的金釵,隨手往頭發上綰。她才九歲,又是在宮外,所以隻梳著雙平髻,細細柔軟的發,還承受不起這沉甸甸的釵,一綰上去,發髻就被壓得軟趴趴的了。

十一王想笑又不敢,牽著馬,跟著她穿過了大街,她又突然眼睛一亮,握著釵用力一晃,小聲說:“原來奕寧哥哥易容術這麽厲害了呀,我也要去找問離舅舅學易容術。”

那是禦奕寧?

十一王愣住,那小子尖嘴猴腮,跟個猴精一樣,最關鍵的是身材也要矮小一些,那是怎麽辦到的?易容術能改變身形嗎?這就是傳說中的縮骨術?

他忍著沒回頭看,拉著禦凰雪的手晃進了對麵的酒館。

已是日上中天,正好吃個火鍋,看看禦奕寧在對麵做什麽。

“客倌,樓上請,在我們樓上可以看到全汰州好玩的事。”店小二殷勤地迎上來,引著二人往樓上走。

“什麽好玩的事?”禦凰雪好奇地說。

“哈哈,二位客倌今兒才到汰州嗎?今兒我們晨郡王下令打老bao,對麵翠湖樓的兩位老板娘正吊著打呢。”店小二笑嘻嘻地揮動手裏的抹布,把靠窗的一張桌子

“你這是幸災樂禍啊。”十一王愕然看著他,打人有這麽好看嗎?

“客倌你這就不知道了,你看就是……”店小二朝窗外呶嘴,眼裏興奮的光直冒。敢情是借著帶二人上樓的機會,自己多看幾眼。

十一王隻看一眼,立刻掩住了禦凰雪的眼睛鈐。

和別處不同,翠湖樓的老板都是女人,別處的老板娘都是上了年紀的女人,她們兩個應當是二十四五左右,一頭長發如緞子一般垂至膝處,膚如凝雪,眼波生媚,僅穿紅色薄綢衣褲,因為盤扣未扣,所以該露的、不該露的,全在雪地裏明晃晃地映著。行刑的人每打一鞭子,兩個人都會發出如春天夜晚的貓兒一般的叫聲。

牆頭上趴了好多人,看得有滋有味。

“換家地方。”十一王臉色鐵青,拖著禦凰雪就要起身。

“我是女的,該捂眼睛的是你。”禦凰雪扒著他的手指,氣呼呼地大叫,“大叔你都看過了,讓我看一眼。”

“看什麽看,你個小破孩兒。”十一王點了她的穴,扛著她就走,還真是難得的強硬。

店小二看著二人下樓,眼角眉梢全是促狹的笑,向樓梯下的人使了個眼色,樓下的人便趕緊堆出一臉遺憾送二人出去。

“太子殿下讓試試他,沒想著還行啊。”看著二人走遠了,兩個小二抱著雙臂,靠在門口小聲議論。

“太子殿下出來了。”其中一個放下雙臂,目光看向街對岸。

綢緞莊裏走出一個精瘦的男子,朝外麵觀望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盯了這裏兩天了,也沒看到那個用鐵鏈牽白骨的人出來,太子殿下獨自在裏麵,也沒個接應,若出事怎麽辦。”另一人有些擔心地說。

“太子不燒了他們的鋪子已是他們的萬幸,這回太子一定能讓那幫不服氣的老頭兒們刮目相看。”

老頭兒……藏在牆角的禦璃驍和漁嫣對視一眼,臉色一沉,這是在說他和莫問離他們嗎?臭小子們,回去非讓這些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在風裏站著,打一千遍拳給自己看。

“走吧。”漁嫣拖著禦璃驍的手往前走,小聲說:“莫問離已經等著了,讓這些孩子自己去折騰,我看十一王也是穩重之人,親事成不成那另外算,好歹他是客人,你也少擺臉色給他看。”

“我何時擺臉色給他看了?”

禦璃驍不滿地問,嶽父看女婿,那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辛苦養大的寶貝疙瘩,將來漸漸地就會把崇拜他的心,轉去那個男人身上,他不再是小肉團兒心裏最重要的人……隻要想一想,禦璃驍就覺得憂傷。

“別傷心了,回去我發發善心,給你納幾個小新妃,也讓你嚐嚐鮮。”漁嫣促狹地用手肘撞他。

他冷哼一聲,大步往前走。

“相公,夫君,爺……”漁嫣快步跟過去,拉著他的袖子和他並肩往前。

她穿男裝,依然扮夫子,如此一來,路上的人聽到她的話,紛紛側目,滿臉震驚,像看妖怪一樣看著二人。

莫問離就在前方等她,她今日是帶二人去見緋玉的。

富貴溫柔鄉裏,綠笛之死,讓二人心中一直壓著一塊石頭,紫虞不是簡單的人物,若能從緋玉這裏打開缺口,那就最好不過了。

巷子深幽,地上薄雪已踩成泥。

莫問離靠在梅枝邊,嘴裏咬著幾片梅花,垂眸低眉,青色披風在風裏微揚。路過的大小媳婦兒從他麵前經過時,莫不是羞紅了臉,想看又不敢,不敢又忍不住,眼睛直往他身上瞟。這廝惡劣,居然還微微牽動薄唇,衝人家笑。

“又在禍害人了,妖孽,你能再招眼一些嗎?”漁嫣走過去,伸手敲他的腦門。

“沒大沒小,如今整個城都驚動了,你以為你不招眼?他不招眼?笑話。”莫問離擋開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巷子裏走。

漁嫣語塞,這樣一番大搜查,城中謠言四起,有說來捉逆||賊的,這賊刺殺了皇帝;有說是抓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這大盜專殺童男童女,就藏在勾欄院;還有是捉鬼的,戲棚子裏的事沒封鎖住,越傳越離奇,說是當年被埋於汰州城下的禦天祁的白骨兵前來複仇……

禦天祁已離世這麽多年了,還能被翻出來,真是可笑。

但動靜已經鬧出這麽大了,若那些人還敢出現,那就說明,真是來找事的。

緋玉和黑箭的小院大門緊閉,漁嫣敲了好幾下門,也沒人應答。莫問離索性從牆頭躍過,轉了一圈,打開了門。

“沒人哪。”

漁嫣推開屋門,榻上鋪得很整齊,一件緋衣疊得很整齊,放在枕邊。帳幔也挽了起來,桌上的書高堆著,墨硯已幹。

“這人還真喜歡看書,這都是些什麽書……”

莫問離翻了幾頁,厭惡地丟開,全是些一本正經的詩文雜記,毫無吸引力。

“看這個。”

禦璃驍踩上椅子,從書架最上方取下了兩本蒙塵的書,吹去塵土,遞到了二人手中。

“治國策……這、這不是當年荀太傅所著,給禦天祁啟蒙用的嗎?我還在宮裏見過。”

漁嫣愣住。這書剛著出來時,漁朝思還嘲諷過荀太傅,給幾歲的孩子上緊箍咒,學這些生硬無用的東西,荀太傅氣得彈劾了漁朝思,二人就在大殿上對於太子的學業之事爭辯了一場,當然,荀太傅贏了。不會有別人像漁朝思一樣教孩子,教出漁嫣這樣膽大包天的孩子。

“禦天祁有孩子嗎?”

漁嫣猶豫了一下,當時貴妃死的時候,是身懷六甲不錯,但是和他死在一起。至於禦天祁另外的妻妾有沒有孩子,那還真不好說。

“有人進來了。”莫問離耳朵動了動,一拉漁嫣,閃身躲到了床幔之後,擠在狹小的縫隙裏蹲下。

禦璃驍比莫問離健壯,此時又站在椅子上,來不及繞過來,腳尖一踢,把椅子踢回原處,自己縱身躍上了房梁。

院門打開,黑箭背著一袋米,拎著一隻兔子進來了。

“這就是黑箭?”莫問離有些不解,這人看上去方眉闊眼,很是憨實,怎麽也好男風這一口?

“嗯,人挺老實。”漁嫣輕輕點頭。

黑箭把兔子關進籠子裏,大步進來了,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取了一邊銅盆上的帕子去洗臉。

此時門又開了,緋玉慢步走了進來。今兒沒穿緋衣,一件普通的天青色披風,長發用青玉冠束著,臉色漠然,似有悲色。

“怎麽像剛上了墳一樣。”莫問離又說。

漁嫣擰眉,禦天禮的祭日並非今天,緋玉的臉是按著紫虞的臉來換臉的,也不知本來是什麽樣子。

“公子,你歇會兒吧。”黑箭給緋玉打了水,接過他手裏的披風,扶他坐下。

緋玉才落座,就咳嗽了起來,眼神突然一變,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治國策,狐疑地看向黑箭,“你拿下來的?”

“不是。”黑箭搖頭。

緋玉把書丟到桌上,抬頭看房梁。

漁嫣擰眉,也抬頭看,禦璃驍已經不在那裏了。

緋玉又站起來,慢步往榻邊走,慢慢彎腰往榻底下看。

“紫公子來了。”黑箭突然開口。

緋玉的臉色微變,雙手扶在榻沿上,慢慢躺了下去。

紫虞帶了四五個人,都是女子,花容月貌,楚楚動人。一進門,他就把披風解下丟給了身後的婢女,大步走到榻邊,伸手摸他的額頭。

“聽說你病了。”

“別碰我。”緋玉冷冷地說。

“還和我賭氣?”紫虞坐下來,拉住了他的手。

緋玉用力地往回抽手,紫虞卻越抓越緊,小聲說:“何苦和我賭氣,你不願回就不回,你愛住在哪裏就住在哪裏,我們不要賭氣了。”

“誰愛和你賭氣?”緋玉冷笑著,急急地喘息,白玉般的臉上泛起了明豔的紅色。

“哎……”紫虞手掌摸到他清瘦的臉頰上,低低地說:“我知道你心裏不快活……”

緋玉眼睛圓瞪,怒聲說:“我有什麽不快活的,你自去娶你的妻,納你的妾,我為你高興。”

紫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我想要子嗣,不行嗎?”

緋玉頓時落下淚來,甩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躺著。屋子裏死一般地靜,過了好久,才聽他啞啞地說:“若我是女子,你也不會娶我,我知道的,你喜歡著誰,我也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