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周老師說道：“和省政府一個樣，反正能認識省裏的大領導。”
趙長風苦笑了兩聲，班主任張老師還對他真好，廣告都做到一中的老師耳朵裏去了。
“周老師，你誤會了，我不認識什麽省政府的大領導，我隻是省直屬機關事務管理局裏的一個普通幹部。”
“你不認識他們，總能見到他們吧？”周老師執著地說道：“哪裏像我們，想見個市領導都見不到。”
“好吧，就算我能見到省領導吧。”趙長風無奈地說道：“周老師，請問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助你嗎？”
周老師紅著眼睛對趙長風說道：“小趙同學，你能不能看在我和你們班主任張秋芳是大學同學的份上幫我一個忙？找省裏的一個大領導向市裏麵說說情，把我們家老陽的具體情況說一說，看領導們能不能法外開恩，給我們老陽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要讓我們家老陽坐牢了。可憐他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人了！而我們家小惠身體不好，這事情我一直瞞著她不敢告訴她。小惠問我爸爸去哪裏了，我就說爸爸出國去考察國外風景區建設了。我真害怕小惠知道她爸爸被抓起來，身體支撐不住啊。嗚嗚，小趙同學，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萬一我家老陽被判刑了，小惠可怎麽辦呢？醫生說不動手術，她活不過二十歲，那麽三年後，小惠萬一真的去了，老陽被關在大牢中，小惠連見爸爸最後一麵也沒有機會啊！”
周老師說著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看到周老師淒慘的模樣，趙長風心中暗暗罵自己真是造孽，選誰寫匿名信不好，偏偏選上這麽可憐的一家人。陽江超貪汙受賄雖然說是罪有應得，可是也事出有因啊，若不是自己投遞出去十多封該死的匿名信，說不定陽江超的貪汙受賄的事情永遠不會被發現，那麽小惠的先天性心髒病也可以通過換心手術治療了，他們還一其樂融融的幸福的一家子。說起來這種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要不這世上這麽多貪官，真正獲得了懲罰的有多少啊？
陽江超雖然是個貪官，但是他卻是一個慈父。他的貪瀆行為也是因為當下社會救助製度的缺失造成的。試想一下，假如中國建立了完善的醫療救助製度，讓每一個獲得疾病的人都能得到有效的治療，而不會受困與自身的經濟條件，那麽陽江超還會去貪汙受賄嗎？現在，那麽多出於貪婪之心的貪官沒有收到懲罰，偏偏是懷著一顆慈父之心的貪官陽江超被關進了監獄。
作孽！真他媽的是作孽啊！趙長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
“周老師，我想想辦法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省裏的哪位領導把你們的情況遞上去。你最好寫一個材料給我。”趙長風說道。
“謝謝，小趙，真的太謝謝你了！”周老師激動地站了起來，連連給趙長風鞠躬。
趙長風連忙把周老師扶起來，嘴裏說道：“周老師，你這是幹什麽？你是張老師的同學，也就是我的老師，我替你做一點小事也是應該的。”
把周老師扶到座位上，趙長風又說道：“周老師，說實話，我這邊盡量給你努力，但是估計希望不會太大。所以你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我這裏，你那邊也要努力努力，找找市裏的有關領導。”
周老師眼睛又紅了，她哽咽著說道：“小趙同學，我平時隻知道在學校給學生講課，總結教學方法和教學經驗，根本沒有什麽社交經驗，更沒有和政府部門打過交道。所以根本不認識什麽人。加上我家老陽最後兩年得罪了不少人，老陽的那些同事們見我上麵都避而不見。”
“後來我沒有辦法了，在市政府整整磨了三天，終於見到了市政府的領導，可是領導對我說，由於我們家老陽是市管的科級幹部，所以法院在審理案件的時候要搞回避製度，進行異地審理。市政府的領導們雖然都知道我們家老陽是開發建設雲台山風景區的有功之臣，又了解我們家具體情況，挺同情我們家的情況，挺為我們家老陽可惜，但是，由於法院不屬於山陽市管轄，市政府的領導們即使想幫忙說上一句話也是無能為力啊。”
喘了幾口氣，周老師又接著說道：“我聽到市政府領導這樣的話當時就心如死灰，幾乎想帶著我們家小惠先老陽走一步。可是當我看到小惠天真活潑的麵孔，又有點於心不忍，小惠才十七歲，正是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即使明知道自己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小惠還依舊樂觀向上堅強地活著，每當我哭泣的時候小惠總是來安慰我，媽媽，別哭，爸爸一定會有辦法把錢攢夠的，我也一定能換了心髒好好地活下去的。你看看，多麽懂事的孩子啊。我真不忍心就這樣帶著孩子一起走啊。”
頓了一頓，周老師繼續說道：“看著小惠天真活潑的身影，我就下了決心，孩子都這麽堅強，我為什麽要提前想命運屈服？我一定會有辦法把我們家老陽從看守所救出來的，我們一家三口一定會快快樂樂地團聚在一起繼續生活的。於是我就拚命地打聽，逢人就問，認識不認識什麽大人物。”
“終於，我在老同學張秋芳那裏打聽到你的消息，知道你在省政府工作。本來張秋芳告訴我說，你現在應該還在上班，我沒有放假。等大年三十的時候她再陪我過來找你，那時候你一定會回來了。可是我忍不住，我總想提前過來看看。所以我上午剛從張秋芳那裏得到消息，打聽到你們家的地址，就馬上過來了。也許是上天可憐我，沒有想到，小趙同學，你真的在家，我真的遇到救星了！我們家老陽有救了，我們家小惠有救了！”
趙長風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周老師的熱情。他完全沒有想到，一封匿名信最後竟然鬧出來這麽大的動靜。現在陽江超竟然要異地審理，那麽山陽市的有關領導即使想幫助陽江超，也是有心無力。當然，趙長風相信這或許也是一個借口，如果一個市領導真的想幫陽江超還是有辦法的。但是現在明擺著沒有人願意幫陽江超，以周老師現在這種狀況，基本上是走投無路了，要不周老師也不會憑著從張老師哪裏聽到的一句話就冒然來到他的家裏。
可是趙長風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在省政府孤家寡人一個，那勉強保住自己的前途就不錯了，又怎麽樣去幫助陽江超呢？這種事情可不是小事，若沒有過硬的關係，誰肯幫他？
趙長風腦海裏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就是方天雷。他咬了咬牙，要是真沒有辦法，那就去找方佳怡幫忙吧。誰讓陽江超的事情是他一手搞出來的呢？
“周老師，你知道陽局長的案子被指派到什麽地方的法院審理嗎？”趙長風問道。
周老師哽咽著說道：“聽說好像是N市F縣法院……”
第056章 幸與不幸
“F縣法院？周老師，你確定嗎？”趙長風有點不敢相信。
“是F縣法院，沒錯。”周老師注意趙長風的神情不太一樣，就試探著問道：“小趙，難道說你認識F縣法院裏的人？”
“周老師，我不認識。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一下看看。”趙長風一臉輕鬆。他心中狂喜，看來真是冥冥中自有緣分啊。真沒有想到，陽江超的案子竟然會由F縣法院負責審理。看來這件事情問題不大，雖然不能說一定能把陽江超弄個無罪釋放，但是能幫助陽江超減輕刑事處罰的力度肯定是毫無疑問的。
周老師有點失望，不過趙長風後麵的承諾還是又給她帶來一點希望，畢竟她已經跑過所有的門路了，隻有在趙長風這裏聽到了一句“幫你打聽一下看看”。
“那，小趙，就麻煩你了。”周老師感激地說道。然後她打開身上的坤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趙長風：“小趙，我知道，現在打聽事情都需要花錢。這是我在家裏湊了五千塊，你不要嫌少，先拿去用。如果到時候不夠，你告訴我，我再去想辦法。”
趙長風連忙把信封擋了回去，口中說道：“周老師，不用了，不需要錢。”
周老師又執著地把信封塞進趙長風手裏，口裏說道：“小趙，你放心，這錢都是幹幹淨淨的，是我這幾年參加省裏中學生奧數命題組發的補助積攢下來的。和我們家老陽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盡管拿去用吧。”
趙長風又把信封塞了回去：“周老師，真的不需要錢，這錢你留著給小惠看病用吧。”
周老師見趙長風不收錢，又哽咽起來，說道：“小趙，你是不是嫌錢少啊？那我回去再想想辦法。”
趙長風哭笑不得，他知道這辦事收錢是典型的中國特色。中國人一旦自己有什麽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拉關係走後門請客送禮花錢。如果這個辦事的人既不吃請也不收禮，那麽委托辦事的人就會悵然若失，心頭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是辦不辦得成。眼下周老師顯然也是這一樣一副心態，自己假如不收錢，恐怕周老師隻當是他口頭上說的一句空話，是否真地會去替她辦很值得懷疑，這樣一來，周老師回去也不安心，恐怕睡覺的時候也是把一顆心懸著。看來不表示表示是不行了。
“周老師，這錢你先拿著。”趙長風說道，“我知道辦事是需要花錢。但是究竟花多少，我自己心裏也沒有個譜，所以先收你的錢不好。這樣吧，你先把錢拿回去。我去打聽打聽這事需要多少錢，到時候給你個準信兒，你再給我準備好錢，送給我就行了。”
周老師聽趙長風這樣說，心中才算安穩起來。她就說道：“小趙，那我就先收起來。你抓緊時間幫我打聽，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我。”
說著眼圈又紅了，“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可我們家老陽……，作孽啊！過年的時候小惠要問起爸爸，讓我怎麽回答？”
趙長風心中也挺不好受，他安慰周老師道：“周老師，你別擔心，我很快把這事兒給你打聽出來。你就暫時先瞞著小惠，等我這幾天有了結果後再商量該怎麽辦。”
周老師向趙長風深深地鞠了一躬：“小趙，那我就拜托你了！”
趙長風連忙把周老師扶起來，嘴裏說道：“哎呀，周老師，你怎麽又來了？你是我們班主任的同學，也就是我的老師，和我還這麽客氣幹嗎？”
把周老師送走後，趙長風立即給程路同打了個電話，把陽江超的事情說了一遍，程路同讓趙長風等一下，他馬上打個電話去了解一下是怎麽個情況。
半個小時後，程路同電話回過來了。他告訴趙長風，陽江超的事情已經了解清楚了。原來是有人寫匿名信揭發陽江超貪汙受賄，山陽市有關領導接到匿名信後本想把這件事情壓上來，可是雲台山風景管理局有幾位領導也收到了揭發陽江超的匿名信，其中不知道是誰把匿名信竟然直接寄到了省檢察院反貪局。省檢察院反貪局今年正好實行市管幹部以上官員涉及貪瀆案件異地偵查異地起訴的改革，就把這個案件移交給N市檢察院，N市檢察院又指定F縣檢察院偵辦此案，並向F縣法院提起公訴。
聽了程路同的介紹趙長風心中暗自歎氣，這個陽江超真不知道是不幸還是幸運。
陽江超若不是因為女兒有病需要大筆醫療費，也不會貪汙；陽江超即使貪汙，若沒有趙長風陰差陽錯地想招攬他去開發梁丫子風景區，想出這麽一個陰損招數來對付陽江超，陽江超的貪汙行為也不會暴露；即使陽江超貪汙行為暴露，若不是他和同僚之間關係不好，同僚也不會把匿名信越級送到省檢察院反貪局，這樣在市領導有意不追究的情況下很可能會不了了之，最多是被市領導叫過去做一番誡勉談話；即使陽江超的競爭對手暗中給陽江超下絆子，把匿名信捅到省檢察院反貪局，若是反貪局沒有實行市管幹部涉嫌貪瀆案件異地偵查異地起訴製度，陽江超的案子很可能會有山陽市某個縣區檢察院負責偵辦，這樣在山陽市領導的有心袒護下，陽江超的案子也不會辦得太嚴，也許弄到最後給一個黨紀政紀處分，開除黨內外一切職務就可以。可是，現在一連串因素加在一起，陽江超的案子竟然越鬧越大，最後竟然弄了個異地偵查異地起訴異地審理，從這個因素上來說，陽江超也真是夠點背的，屬於典型的喝口涼水都塞牙的那種。
可是在從另外一個角度說，若是沒有這一番陰差陽錯的不幸因素組合在一起，陽江超的案子未必能弄到F縣檢察院起訴，F縣法院審理。那樣趙長風即使再願意幫忙，也是有心無力。從這個意味上來說，這又是陽江超的幸運。這樣看來，很有點數學中負負得正的意思，也是中國人常說的否極泰來吧。
“程哥，陽江超的案子你能幫上忙嗎？”趙長風說道：“這個人我以前向你提過，是開發雲台山風景區的功臣，在風景區的開發建設方麵眼光非常獨到，也有一套非常適合國內旅遊市場的風景區開發理論和經驗。假如我們能幫他這一次，那麽他一定會死心塌地地跟著我們幹了，以後這梁丫子風景區的建設超過雲台山也指日可待。如果說梁丫子風景區是我們的印鈔機的話，那麽陽江超就是保證印鈔機正常運轉的工人。”
程路同那邊沉吟一下，說道：“長風老弟，我盡量吧。我這就去和檢察院以及法院打個招呼，看看到時候能不能酌情處理一下，給陽江超減輕點處罰。”
趙長風笑了，說道：“程哥，你少給我打馬虎眼。在你的一副三分地上，你說話能不算嗎？什麽盡量啊，酌情啊，這些官話套話少說一點吧。咱倆的關係，還需要遮遮掩掩？你就說能辦不能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