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強的父親是共和國的一位開國元老,文革初期被打倒,被關押在中原省,最後在中原省含冤而死。八十年代初,在鄧公親自過問下,趙強的父親平反昭雪。
父親被平反昭雪後,趙強主動要求到中原省,要到父親最後生活的地方工作,最後如願成為中州市政府一名普通的機關工作人員。之後趙強就一路升遷,在短短的十年時間內,從一個普通的機關工作人員升任至中州市的副市長,又最終成為中原省的副省長。
對於如此快速的升遷之路,放在別人身上,一定會惹出種種非議。可是對於趙強火箭般的升遷速度,無論是中原省的官方或民間都罕見地保持了一種大度,沒有任何流言飛語傳出。也許,這是中原省對屈死在中原省的那位開國元老的某種補償吧。
老人說,他叫張長鎖,當初是趙強父親的警衛員。文革時期,因為不肯揭發趙強的父親,被當成反革命毆打致殘,至今腿裏還留著兩塊鋼板。文革後,政府也沒給他一個說法,隻是把他弄進中原省榮軍休養院養了起來。
本來張長鎖老人對這樣的安排也沒啥怨言。有吃有喝,有人洗衣服,還圖什麽呢?可是當張長鎖遇到一位五十多歲的看護女工時,事情卻起了變化。
看護女工對張長鎖照顧地特別細心周到,讓打了一輩子光棍的張長鎖心中起了波動。當他知道這個看護女工的丈夫也早就去世的時候,就開始追求這個看護女工。
張長鎖人好,心眼實在,經過一年多的追求,看護女工終於答應張長鎖的追求,但是有個前提,需要回家做通兒女的工作。
不料兒女們都不同意,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再什麽婚?就沒覺得寒磣人?再說了,即使找給他們找後爹,也要找個像樣的。現在找一個一無所有的殘廢軍人算什麽事兒啊?
這還不算,他們還經常到榮軍院中辱罵張長鎖,說他老流氓,勾引他們的母親,甚至要動手打張長鎖。
當看護女工上前阻攔的時候,他們甚至罵母親不知道羞恥,還打了母親兩巴掌。
張長鎖這下不幹了,他能忍受對他的辱罵,但是卻不能忍受對看護女工的辱罵和毆打。他起來和這些不肖的畜生們對打。可是一個年近七十的殘廢老人,如何是幾個如狼似虎的青壯年的對手啊?結果可想而知。
榮軍院的領導聞訊趕來,隻是阻攔開幾個打人者,輕描淡寫地嗬斥了他們幾句。在他們看來,這是家事,他們不好插手,況且事情的起因也是因為張長鎖先勾引人家的母親。
在打了張長鎖一頓後,看護女工也被兒女們拖走,關在家裏,不許她再到榮軍院上班。張長鎖能夠忍受辱罵,能夠忍受毆打,卻不能忍受見不到心上人。他孤獨了一輩子,好容易找到一個貼心人,難道就這麽算了?新中國不是早就規定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嗎?咋現在幾個兒女就能幹涉長輩的婚事?
張長鎖的倔勁兒上來了,他先去找榮軍院的領導。榮軍院領導隻是笑笑,說這種事情他們無能為力。於是張長鎖就跑出去找公安局、找民政局,可是任何一個部門都不管他的這個事情。就在張長鎖走投無路、幾近絕望的時候,他看到了一份報紙。報紙上刊登著新任副省長趙強的簡曆。
走!到中州去,去找趙強去!可是老人所有的錢僅僅隻夠買一張新鄉到中州市的車票,下了車之後,他分文全無,所以才會出現在公交車上無錢買票的窘況。
對於張長鎖老人的話,趙長風大部分都是相信的,隻是對他所言曾經是趙強父親警衛員的這段經曆持半信半疑態度。不過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趙長風還是決定把老人攙扶到省政府。就衝老人身上有一絲爺爺的影子,趙長風就決定幫到底。
省政府大院坐落在緯二路路北,是座前蘇聯風格的建築,是在五十年代初期中州市剛取代開封成為中原省省會時修建的。
大院門口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遮天蔽日。從院門口到緯二路是寬闊整潔的柏油路麵,有三十米長。在這段路麵的正中間是一道與緯二路平行的黃色警戒線,把裏外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大院門口的左邊,是一個崗哨。一個武警戰士背著長槍,挺拔地站在那裏,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周圍。
在這個武警戰士對麵,是一個門房。門房裏還坐著一位武警戰士,麵前擺放著一份登記表。
趙長風攙扶著張長鎖剛過警戒線,武警戰士就喝道:“幹什麽的?”
趙長風連忙陪著笑:“找人。”
“過來登記!”
扶著張長鎖來到門房,趙長風對老人說道:“大爺,你在這裏登記一下。”
“噢,登記,我知道。”張長鎖連連點頭。
“證件!”武警戰士用狐疑的目光看著趙長風和張長鎖。趙長風身上學生味很濃,雖然身上不是什麽名貴的衣服,但是幹淨整齊,看起來十分有精神。張長鎖一頭亂蓬蓬的白發,滿是皺紋的臉又黑又髒,一身破舊的老式軍裝也滿是油汙,渾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酸臭味,一看就跟叫花子差不多。
一個大學生扶著一個老叫花子來省政府找人,當然是十分可疑。
張長鎖哆哆嗦嗦地掏出榮軍證遞給武警戰士。
武警戰士來回翻看著,反複對比著證件上的照片和張長鎖長相,大約五六分鍾後才把榮軍證攤開放在登記薄旁邊,然後拿起一隻筆,對張長鎖說道:“來幹什麽的?”
“來找趙強的。”張長鎖大聲說。
“趙強?”武警戰士愣了一下,“哪個趙強?”
趙長風連忙補充道:“同誌,大爺是來找趙副省長的。”
“趙強副省長?”武警戰士濃密的眉毛皺在一起,目光中充滿了警惕,“找趙副省長幹什麽?”
張長鎖咧著隻剩一顆門牙的嘴笑道:“我是他父親的警衛員,找他來辦點事。”
武警戰士把筆放下,嚴肅道:“對不起,你們不能去見趙副省長。”
“為什麽不能見?”張長鎖叫了起來,“我是他爹的警衛員,去見見他咋了?”
武警戰士卻不吃這一套,隻是冷冷地說道:“請你們離開!”
趙長風覺得老人費盡周折來一趟不容易,連個人影的沒見就走太說不過去,就忙和武警戰士商量:“同誌,你能不能幫忙給趙副省長打個電話?”
武警戰士嚴厲地盯著趙長風:“你是幹什麽的?和這人是什麽關係?”
“我是華北財經大學的學生!在路上遇到這位大爺,看他不容易,就把大爺送過來了!”趙長風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咋啦?把我當成犯罪分子了?
“把你的證件拿出來!”武警戰士厲聲喝道,“我要登記一下。你現在負責把這個人帶走,他以後再來省政府,我就通知你們學校!”
“不走!憑啥趕我走?”
趙長風還沒說話,張長鎖老人一下子就爆發了。
“當初老子跟毛主席打江山的時候,你們這些小兵蛋子兒還沒生出來呢!”張長鎖老人激動地嚷道:“我今天就是要見趙強!老子就要看看,誰敢阻攔我!”
說著老人就要趔趄著就要往裏闖。
站在崗哨上的武警戰士一下子跑了過來,伸手拽住了老人:“站住!你不能進去!”
趙長風沒有想到張長鎖老人脾氣這麽暴,眼看事情就要鬧大。這下可壞了,趙長風心道,若是張長鎖真的認識趙強還好辦,如果不認識趙強,恐怕他今天也脫不了幹係。他也連忙上前拉住張長鎖,口中勸道:“大爺,別激動好不好?”
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的奧迪從外麵駛了過來,見到這一幕就停了下來。後麵的車窗玻璃緩緩降了下來,一個剛毅的麵孔露了出來。
“怎麽回事?”
“趙副省長。”武警戰士連忙鬆開老人,上前一個敬禮:“報告首長,這裏有兩個人硬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