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許建聼雖然屬於段係的幹部，但是這個會計委派製針對的是所有常委，一旦實施起來，利益被遏製的不光是錢雲楓係的幹部，段誌魁係的幹部的利益照樣會受到很大損害，所以許建聼也顧不得在計較段係和錢係之間的紛爭，出麵為錢雲楓幫腔。
“許書記，我看不僅僅是一點小問題那麽簡單啊。”趙長風搖頭說道：“在我沒有來粵海縣之前，如果有人告訴我粵海縣的財政緊張的竟然連幹部職工的工資也發不下來，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一個地處粵東省最發達的玉江三角洲地區經濟強縣，竟然沒有錢給全縣幹部職工出糧（粵東話，發工資的意思），誰能夠相信啊？可是就在前幾天，我們大家都親身經曆了這一幕，這說明什麽？說明粵海縣財政問題非常嚴重。”
“特殊情況，特殊情況啊！”許建聼笑著遞給趙長風一根煙，見趙長風沒有接，就扔到趙長風麵前的桌麵上，說道：“趙縣長，這不是因為省財政廳一下子把曆年的拖欠款全部扣除了嗎？如果不是因為突**況，縣裏的財政還是很正常的。”
趙長風任那根香煙在桌麵上滾動著，麵容嚴肅地說道：“對我們來說是特殊情況，對那些等著出糧好去買米下鍋的普通幹部職工來說就不是特殊情況了。我們總不能讓他們辛辛苦苦地忙活了一個月，到時候連買米的錢都領不到吧？所以必須對財政製度進行改革，杜絕任何特殊情況的出現。”
段誌魁一直在把玩著手中的派克金筆，此時見許建聼在趙長風麵前吃了癟，就接口說道：“長風縣長，如果僅僅是因為一次工資發不下來去進行財政製度改革，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段書記，工資問題隻是表象。”趙長風胸有成竹的回答道：“經過我兩個多月的摸底，發現我縣財政製度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今天就先給大家舉幾個例子吧。”
趙長風伸手從手包中拿出一個筆記本，打開來掃了兩眼，抬頭說道：“上個月我在石灣鎮做調研的時候，到了下麵的一個村子，要求看村子裏的賬簿。那個小學畢業的村會計從床底下拖出一個以前用來裝生理鹽水瓶子的破紙箱，指著裏麵對我說，這就是村裏的賬本。我打開看了後當時就目瞪口呆。這個破紙箱裏根本就沒有賬本，而是沾滿老鼠屎的亂七八糟的單據，其中很多已經被老鼠咬成了碎屑。”
“而且這種情況絕對不是個別情況，我縣相當一部分村子情況與這個村子類似，隻不過有些人村子的會計還知道防老鼠，把單據裝在籃子裏掛在牆上。”
“長風縣長，村裏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情況。”萬錦濤副書記笑著接過了話頭：“村裏的會計文化不高，不能對他們做過高的要求啊。我縣其他部門和單位財務製度還是很規範的。”
趙長風搖了搖頭，說道：“萬書記，對你的書法我不敢苟同。我再舉一個例子，就拿這幾年我縣赫赫有名的國有企業宏峰水泥廠來說吧。宏峰水泥廠是我縣知名度最高的國有企業，多年來效益優秀，收入連年名列前茅，一直被當作典範來樹立，海州市還曾在全市組織過學習宏峰經驗的活動。可是在今年上半年企業改製審計的過程中，卻被查出做假帳，資產巨虧。”這件事情其實是趙長風來粵海之前暴出來的，但是並不妨礙趙長風此刻把這件事情拿出來當作例子。
“這個企業老總還是全國五一勞模，卻把國有資產踹進了自己的腰包，把一個國有企業變成了他的家族企業，從公司的領導崗位到保安，到處都是他的親戚。”趙長風抖動著手中的筆記本，“連同一車原料煤，一天之內反複登記了九次，當成了九車原料煤來虛報成本的這種事情都能發生，這還能夠說財務製度很規範嗎？”
萬錦濤悶頭喝了一口茶，不再說話。趙長風是有備而來發起了這場突然襲擊，他們是匆猝之間被動應戰，什麽都沒有準備，落在下風也不奇怪。
“長風縣長，同誌們的意思也並不是不支持你搞財政改革。”錢雲楓抽了兩支煙，頭腦又靈活起來，他放棄了先前咄咄逼人的口吻，換了一種拉家常式的語氣說道：“隻是你來粵海才兩個月，時間還太短，這個時候就推行全縣財政製度改革，是不是太匆忙了一點？要不先把這個議題放一放，你再花一段時間來考察一下，製定出一個盡量完美的方案，到時候我們大家再討論好不好？”
趙長風笑了一下，說道：“錢書記，兩個月雖然不算長，但是對於考察全縣財政製度已經足夠了。全縣所有鄉鎮和部門我都去過了，再考察下去，得出的結論依舊是同樣。一個縣就好比是一個家，衛書記是咱們縣的家長，我是咱們縣的管家。”
說到這裏，趙長風看一下衛建國，衛建國微笑一下作為回應，“現在無論是衛書記這個家長，還是我這個管家，對咱們縣的家底都摸不清楚，這還怎麽去治家呢？”
趙長風目光從衛建國身上移開，環顧了一下會場，繼續說道：“至於說方案，我覺得不是問題。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物，改革方案想要一下子做到十全十美也不太可能。如果等到改革方案十全十美來再去改革，那改革的最好時機早就錯過了。方案是死的，人是火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先去改革，在改革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從而修正改革方案，最終目的就是要形成一個良性循環，使我縣的財政製度盡可能的接近完美。”
白向昆是主管農業的副書記，粵海縣是個工業大縣，農業部門幾乎沒有什麽油水，和其他副書記分管部門比起來，幾乎是一個窮衙門。白向昆聽明白趙長風的意圖之後開始還心中還有一些反感，後來一思忖，反感有什麽用？縣委書記衛建國一開始就說了，今天這個書記辦公會其實就是一個通氣會，看起來衛建國已經和趙長風穿上了一條褲子，他們倆是有備而來，他們幾個副書記就算全部反對又能怎麽樣？本來成立財經領導小組和進行財政製度改革就是政府方麵的事情，隻要書記和縣長兩個人點頭同意就行了，無需經過書記辦公會同意，更不需要上常委會討論，今天這個書記辦公會說好聽點，是讓副書記們討論一下。說難聽點，其實就是衛建國和趙長風兩個聯合起來告訴他們這些副書記們，接下來縣裏準備進行財經製度改革了，你們愛同意不同意的。
想明白這一點，白向昆心中甚至舒服起來，既然反對沒有用，何不就舉手讚同呢？反正農業部門是粵海縣最窮的部門，小金庫底子最薄，如果全縣推行會計委派製，那等於把大家的財政大權全部收了過去，副書記們、常委們都回到統一起跑線上，無所謂窮富了。這樣至少白向昆在心理上能尋求到某種平衡。
“衛書記，我看長風縣長這個提議很好啊！”白向昆點燃一根香煙，緩緩地開口說道：“改革方案完善不完善不要緊，摸著石頭過河嘛！即使付出一點代價，也是發展中必須繳納的學費啊。”
段誌魁和錢雲楓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當然明白白向昆是什麽意思，心中暗罵這個老白真是個老狐狸，為了自己一個部門的利益，就可以放棄全縣其他部門的利益。你老白農業部門的小金庫才多大點家底？濕濕碎、毛毛雨而已1我們如果同意了，損失可就大了。
“還是向昆書記看得長遠啊。”衛建國讚許地衝白向昆點了點頭，又對趙長風說道：“長風縣長，財政改革的方案是不是先讓大家了解一下？”
趙長風點了點頭。
衛建國就對解運來說道：“運來主任，你把改革方案給大家發一下吧。”
解運來立刻應了一聲，從桌子下麵拿出一疊材料，挨個給幾個副書記放到麵前。
趙長風等解運來回到座位上後，拿起了麵前的材料，說道：“我給大家說一說吧，第一步改革方案就是全縣設立二十二個會計工作站，集中委派第一批會計工作人員一百三十八人，管理本級一百九十三個行政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的會計工作，具體名單材料上都有，我就不讀了。”
錢雲楓臉色鐵青地看著麵前的改革方案，如果真的是按照計劃執行，錢係幹部所掌管的財政大權係數被收回，以後他即使要報銷個車馬費，恐怕都要看趙長風的臉色行事。他把材料往桌麵上一扔，怒聲說道：“衛書記，這個方案我不同意。”
第070章 小趙發飆了（三）
解運來聽了錢雲楓的話很是吃驚，他看著錢雲楓鐵青色的臉，心中說道錢雲楓該不是氣糊塗了吧？今天會議一開始衛建國就說了，是通氣會，隻是趙長風代表政府向幾個副書記通報一下情況，哪個說要需要你們出來表態了？能夠把心態一向篤定的錢雲楓副書記逼得如此失態，足見小趙縣長這一招的狠辣啊！
衛建國見了錢雲楓失態的模樣差點沒有樂出來，他心中暗爽：以往書記辦公會、常委會，他總是被錢雲楓帶頭擠兌得狼狽不堪，沒有想到今天情形倒過來了，錢雲楓竟然也會有狼狽不堪的時候。
趙長風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根本不理會斜對麵氣急敗壞的錢雲楓。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樣也得提前打個招呼吧？”錢雲楓手指把桌麵敲得邦邦響，“現在這樣完全是搞突然襲擊！這樣很不好！衛書記，我聲明一下，我不同意這個方案並不是針對某個人某件事，我是反對這種作風！”說著端起茶杯怒氣衝衝地出去了。
房間裏一下子靜了下來，解運來本來想上去攔住錢雲楓，但是看到衛建國端坐著紋絲沒動，解運來就安坐在座位上，看著錢雲楓怒衝衝地大步走出書記辦公室。
段誌魁看著錢雲楓的背影就有些納悶，這個老錢究竟是怎麽了？這時候豈是耍脾氣的時候？趙長風這件事情做得無懈可擊，財經工作本來就是政府主抓的，政府提出了計劃，征得了縣委書記衛建國的同意，然後再向幾位副書記通一下氣，程序上沒有什麽瑕疵，這件事情即使捅到海州去，也挑不出趙長風什麽毛病啊！段誌魁轉念又一想，趙長風自從來到粵海縣之後，一連串幾個大動作都恰好針對了錢雲楓，讓錢雲楓連栽了幾個跟頭，錢雲楓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啊？一連串事情下來，難免心理會有一些失衡。
靜了一會兒，衛建國才說道：“這不好吧？會還開著呢。”他看了一圈會場，最後把目光落在身旁的趙長風身上：“長風縣長，你的計劃不是還沒有讀完？”
趙長風點了點頭，拿起計劃，若無其事的說了下去：“按照財政改革計劃，我縣將要取消縣直行政事業單位、縣屬國有企業和下屬各鄉鎮的銀行帳戶和絕大部分財務科室，由財經領導小組統一委派會計。這樣做的最大好處就在於一些單位想要挪用資金，連個銀行手續都沒有，從而在源頭上防止貪汙腐敗分子盜用公款。”
留下來的幾個副書記心頭都是一震，趙長風如果真的這樣搞起來，等於把下麵所有單位和部門的財權都抓在手裏，他們這幾個副書記以後在財政上恐怕要受製於趙長風了。他們望向趙長風的眼神非常複雜，這個小趙縣長，年齡不大，怎麽做事如此狠辣？
趙長風不理會這些副書記複雜眼神，繼續說道：“我和衛書記商量過了，財政製度改革宜早不宜晚，所以就定在下周五正式開始實施。按照計劃，下周五下午把全縣各單位各部門領導召集起來一起開會，在會上將會正式宣布會計委派製的方案，並且從即日起所有單位實施財務移交手續。”
“為什麽會選擇周五下午這個時間開始實施計劃呢？因為這個時間有著特殊的意義。”趙長風抬眼掃了一眼會場，繼續說道：“因為雙休日銀行不上班，不辦理對公業務，所以所有單位都不可能借著‘時間差’來進行轉賬。到了周六周日，我們就有兩天時間，可以讓一百三十八名委派會計在財經領導小組的領導分頭帶領下到所有單位實施財務交接，包括收回印鑒、封保險櫃、接管全部賬目。”
段誌魁和許建聼又碰了一個眼神，都讀出了彼此眼中的無奈。早知道趙長風會來這麽一手，那麽當初開常委會討論工資的時候，怎麽樣也要想想辦法幫趙長風解決一下工資，不給趙長風以大動幹戈的借口啊。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萬錦濤心中也很是窩火，他雖然分管的部門較少，但是都是城建局、規劃局等肥得流油的單位，讓趙長風這會計委派製這麽一搞，城建局和規劃局也就成了清湯寡水的清水衙門，還有什麽搞頭？
白向昆聽了趙長風的計劃，心中越發平衡，他分管的農業、畜牧、扶貧辦、氣象局、地震局本來就沒有多少撈頭，縣裏實行不實行會計委派製關係不大。現在趙長風的財政改革計劃這麽一推行，至少白向昆可以和其他幾個副書記回到同一個起跑線上，還是吃大鍋飯好啊，要沒有錢大家都沒有錢！
衛建國等趙長風說完之後，有意等了一會兒，給幾個副書記以消化的空間。估摸著幾個副書記把這個震撼的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衛建國才說道：“我今天在這裏再強調一點，就是實施會計委派製是一件關係到我縣財政製度改革能否順利進行的關鍵一步，現在距離下周五還有九天的時間，這個消息如果提前泄露出去，某些素質不高的單位負責人難免會搞一些小動作，所以在這裏我請大家一定要注意會議紀律，做好保密工作。”
說到這裏，衛建國習慣性地看了一圈，說道：“大家還有什麽話需要補充的？”
段誌魁、許建聼、萬錦濤等人現在如坐針氈，哪裏有什麽心情在這裏和衛建國、趙長風兩個人鬼扯？再扯也阻擋不住衛建國和趙長風強行推行會計委派製啊！與其這樣，還不如趕快散會出去商量一下應對措施呢！
幾個副書記見衛建國的目光望過來，都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什麽話要說了。
“那好吧！”衛建國說道：“散會吧！”
段誌魁、許建聼等幾個人起身離去，趙長風卻留在座位上沒有動。解運來拿著會議記錄湊了過來，低聲對衛建國和趙長風說道：“書記、縣長，我看這事不太保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