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到了縣委辦公大樓，又是一陣寒暄，那些眼巴巴等著苗市長在縣界卻沒有能夠和苗市長握上手的大小領導們終於逮著了機會，握住了苗市長溫暖的大手，口裏說著一些熱烈歡迎熱切盼望之類的話語。當然，限於個人口才的問題，這些話或者說得妙趣橫生，或者說得幹巴巴毫無營養，但是毫無疑問，都是清一水的拍馬屁的話。那些口才出眾的自覺的自己的馬屁拍得很到位，很有營養，肯定給苗市長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起來，以至於有些看不起那些口才笨拙的同僚。可是那些口才笨拙的卻並不因此而自慚形穢，相反，他們心中反而有些鄙薄那些隻知道賣弄口才的人。叫得才好聽有啥用？不就是一隻嘰嘰喳喳的麻雀嘛？以苗市長這樣英明又怎麽會去喜歡那些隻會嘰嘰喳喳亂叫卻一點屁事都幹不成的人呢？苗市長喜歡的還是老黃牛般的實幹家，是那些隻會埋頭幹活不會怎麽說老實人呢！
其實兩者都過於自我感覺良好了，無論他們口才出眾也好，口才笨拙也好，根本引不起苗市長的注意。他們這個層麵的幹部，還值不當海州市一市之長在他們身上花心思。
苗市長滿麵春風地和站成一列的大小幹部握手見禮之後，趙長風立即宣布：“請縣委常委們到三樓小會議室參加個臨時常委會。”
到了縣級領導這個級別，每個領導都有自知之明。趙長風話音剛落，那些自知道不夠資格的參加常委會的領導，或者曾經有資格參加常委會，現在卻不夠這個資格參加常委的老領導們就悄悄地消失在縣委辦公大樓的門口。
趙長風帶領著十幾個縣委常委，簇擁著苗市長到了三樓的小會議室。苗市長往會議室中央一坐，占據了原來趙長風的座位。趙長風就到了苗市長的左側，原來代縣長董金坤的座位。而董金坤則占據了原來黨群副書記的位置，坐到了苗市長的右側。
苗市長親臨縣委常委會，縣委書記趙長風就是當仁不讓的會議主持人。他說道：“首先，我代表粵海縣縣委縣政府、代表粵海縣全體黨政幹部、代表粵海縣全體人民，對苗市長在百忙之中還擠出時間親臨我們粵海縣指導縣人大政協兩會換屆工作表示感謝……”
會議室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領導當然既然“在百忙”之中“擠出”時間“親自光臨”指導工作，大家當然要歡迎了。
苗市長點頭微笑，臉上的神情顯得愈發平易近人起來。
趙長風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說道：“下麵請苗市長發表重要指示，大家鼓掌歡迎！”說著率先鼓起掌來。會議室又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
苗市長雙手往下壓了一壓，麵容立刻嚴肅起來，他開口說道：“海州市委對這次縣區人大換屆選舉工作十分重視，市委書記辦公會議和常委會都專門盡興了研究，及時批轉了海州市人大常委會黨組《關於做好縣區人大換屆選舉的意見》。上個月底，市委還召開了縣區換屆選舉工作會議，就這個換屆選舉工作，重點是領導班子和領導隊伍建設坐了全麵部署。重點是高度重視、加強領導、精心組織、紮實推進、平穩有序、風清氣正，通過這次換屆選舉，達到凝心聚力、強化班子的目的，切實保證社會經濟快速平穩的發展……”
這些雖然都是套話空話，每次換屆選舉前都要講上一遍，但是苗市長還是講得非常投入，在講得過程中目光緩緩地環視著會場，讓每個與會者都感覺到，市長這是在跟自己交流呢。
喝了一口茶，苗市長繼續說道：“海州市各級人大常委會要充分認識到這次換屆選舉的重要意義，真正把思想統一到中央、省委和海州市委的文件精神上來，統一到海州市選舉工作委員會的部署上來。要牢記黨的領導，時刻注意和市委保持一致，切實選好人大代表和縣區機關及其領導人員。”
說到這裏，苗市長的目光忽然間淩厲起來，會場上常委們紛紛低下頭，不敢再接觸苗市長的目光。
“最近，臨市在縣區換屆選舉的時候就發生了一起違背上級領導肺組織活動。雖然這是發生在臨市，隻也是零星的一起，但是這件事情卻給我們敲響了警鍾，告訴我們在人大換屆選舉中，一定要牢牢堅持黨的領導原則不動搖。”苗市長聲音陡然提高了十多個分貝，“粵海縣是海州市的經濟重鎮，是海州市改革開放的橋頭堡，市委主要領導尤其重視粵海縣這次換屆選舉工作。昨天下午，陳書記專門抽出時間和我談了幾個小時，特別強調了粵海縣此次人大換屆選舉的問題。”
“前一段時間，粵海縣政壇出了一些問題，一些縣級領導紛紛落馬。雖然這隻是極少數，代表不了粵海縣幹部的主流，但是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會給粵海縣的工作帶來一定影響。”苗市長說道：“就拿在座的常委來說吧，有六七個都是近兩三個月剛從外麵調到粵海縣來的，對粵海縣的情況很不熟悉，而粵海縣的人大換屆選舉卻又迫在眉睫，同誌們麵臨的工作任務非常艱巨……”
“但是，越是任務艱巨，越是能體現出一個人、一個領導班子是否具備戰勝艱難困苦局麵的能力、戰勝艱難困苦局麵的意誌品德。”苗市長聲音慷慨激昂，非常具有煽動性，“陳書記和我都認為，這次人大換屆選舉是對粵海縣新任領導班子、是對粵海縣各位新老常委們的一次考驗。這次選舉能否順利實現海州市委的意圖，則代表著粵海縣新任領導班子以及在座新老常委們能否順利通過這次考驗，能否向我、向陳書記、向海州市委、向粵海縣全體人民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
第107章 手段
會場上一片寂靜。聽鼓聽音，能夠混上縣委常委這個級別的都不是傻子，怎麽能夠聽不出來，苗市長這一番看似鼓舞激勵的話裏暗藏殺機呢？既然已經是“考驗”了，那麽能否順利通過，必然會影響到今後自己的前程，甚至會立即影響到自己目前的位子。如果這單單是苗市長一個人的意思，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是苗市長口口聲聲把陳書記掛在嘴上，可想而知，把持著海州市政局的黨政一把手肯定在這方麵達成了共識。
苗市長仿佛嫌自己剛才那番話殺傷力不夠，又加了一把火：“陳書記特別提出，要在幹部隊伍中形成一套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的競爭機製。對於那些能夠保證落實市委意圖的幹部，要給予提拔重用；對於那些落實市委意圖積極性不高、主觀能動性不夠的幹部，要給予批評教育，必要時對其工作進行調整；而對於某些鬼鬼祟祟，和市委唱反調的幹部，則要予以嚴厲打擊，堅決清除出幹部隊伍中去！”
這幾句話像是重錘一樣，狠狠地敲擊下來，把某些人的美夢一下子敲醒。主管農業的副書記白向昆就是其中一位。對於趙長風出任縣委書記，他沒有什麽話可說，但是對於原來排在他後麵的常務副縣長董金坤被提拔為縣委副書記、代縣長，並且作為這次人大換屆選舉縣長的唯一候選人，白向昆是有些不服氣的。他暗中聯絡了一些人大代表，準備在選舉人搞一個突然襲擊，聯手提名他為縣長候選人。隻要被他能夠被列為縣長候選人，他隻要在選舉中巧妙的利用粵海縣本地出身的人大代表對整垮段誌魁、錢雲楓等本地幹部的趙長風、董金坤的厭惡，再加上他活動的一些選票，肯定能擊敗董金坤。
當然，白向昆也知道，這樣在選舉中跳票的行為肯定會招致上級領導的厭惡。但是白向昆也有自己的打算。首先，他自己並沒有親自出麵去聯絡人大代表、去拉票，雖然說出麵替他聯絡人大代表活動選票的農業局王局長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但是即使是對老王，白向昆也隻是含糊的暗示了一點，其他都是老王自己的領悟，這些東西即使拿到台麵上來說，也算不得是證據；第二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白向昆覺得他的行為雖然是打亂了海州市委的部署，違背了海州市委的意圖。但是海州市委卻不太可能對他動真格的。前一段粵海縣政壇剛發生了大地震，五個縣委常委和八個縣局和鄉鎮部門負責人都鋃鐺入獄，這影響的不光是粵海縣的形象，更是影響到海州市的形象。海州市作為粵海縣的直接上級，不可能不負一點領導責任。市委書記陳天貴和市長苗曉肯定在省委書記杜紅軍和省長趙強那裏挨了不少批評，所以即使這次粵海縣出現選舉跳票的事情，海州市市委多半是不會鬧大，盡量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再說了，打鐵也要自身硬。他白向昆既然敢暗示農業局老王出來幫他穿人拉票，自然有他的道理。首先他白向昆在經濟上過硬，除了收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禮外，在經濟上沒有任何把柄可以讓人做文章的。所以如果這次選舉跳票引起某些人的不滿，他白向昆也經得住組織上的任何審查。其次就是他已經暗示了老王，活動可以，但是千萬不要涉及到賄選，買票，隻要讓那些信得過、靠得住的人聯合提名就行。至於選舉，那些粵海縣本地人大代表巴不得把董金坤選下去，好出一出趙長風的洋相呢！既然是沒有賄選、不涉及到買票，那麽即使組織調查，又能怎麽樣？結論是幹幹淨淨的。第三就是無論是從資格上來說，還是能力上來說，他白向昆都比董金坤更適合出任粵海縣縣長。段誌魁和錢雲楓倒台之後，在粵海縣的常委中，還有誰比他白向昆資格更老的？而且他白向昆能在粵海縣這樣的工業大縣把農業工作搞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甚至超過粵北那些農業大縣，本身就說明了自身的能力嘛！
所以經過反複考慮，白向昆得出結論，這次選舉他出來跳票並不要緊，雖然不免會受到海州市主要領導的一番敲打，但是到最後，海州市委還是不得不承認選舉這個現實，同意他出任縣長這個職務。否則一旦鬧大起來，陳天貴和苗曉就又成了杜書記和趙省長跟前的“紅人”了。
但是今天聽了苗市長這暗藏殺機的話，白向昆就知道，他還是考慮地有點過於簡單了。看來陳天貴和苗曉兩個人已經下定了決心，堅決不能讓粵海縣的選舉出漏子。苗市長這一番講話，等於是提前把白向昆的所有退路都封死了。誰如果再動歪腦筋，那就不僅僅是公然和苗市長作對，更是公然和陳天貴書記作對，這中間的嚴重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對白向昆來說，無論是陳天貴和苗曉，海州市這黨政兩巨頭哪一個都不是他所能惹得起的。陳天貴不用說，是海州市的一把手，在黨管幹部的原則下，一把手幾乎是可以說是決定了下麵所有幹部的命運。白向昆如果再有什麽舉動，那就等於說是公然挑戰陳天貴的權威，這中間將會付出什麽代價，可想而知。
即使不考慮到陳天貴，苗曉市長也是白向昆得罪不起的。苗曉市長比陳天貴小了四五歲，在年齡上有巨大優勢。而且有傳聞說，陳天貴書記馬上要調到省裏，苗曉市長將接替陳天貴出任海州市領導班子一把手。也就是說，以後海州市全體幹部的命運，就要有苗曉市長來決定了。這其實從苗曉市長剛才的講話中也可以聽出一些端倪，苗市長說粵海縣這些常委們能否“向我、向陳書記、向海州市委、向粵海縣全體人民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這句話時，竟然把他自己排在陳天貴書記前麵，如果不是陳天貴書記要走，苗市長有這個膽氣嗎？所以苗市長說道“堅決清除出幹部隊伍”時才會如此底氣十足！
從苗市長進來，到說完這一番話，不過短短的二十分鍾時間，但是這短短的二十分鍾時間內卻像是下了一場傾盆大雨，把白向昆澆了個透心涼的同時，也把白向昆的萬丈雄心完全熄滅。
苗市長做發言的時候，趙長風也在看著會場，觀察著班子成員們的反應，重點是觀察原來老常委們的反應。至於新過來的常委，根基尚淺，這次選舉不會有什麽動作。
看到常委們的都低下頭，躲避著苗市長的目光，趙長風心中非常滿意。苗市長這尊菩薩還是請對了，有大神在這裏坐鎮，小鬼們豈敢妄動？
等苗市長的講話一結束，趙長風立即帶頭表態：“我代表粵海縣委、縣人大堅決擁護市委的決定，盡力完善各種措施，把工作做得紮紮實實，確保市委意圖的順利實現！”
“好！要的就是這個態度！”苗市長帶頭鼓起掌來，滿意地說道：“長風書記的態度很明確。大家也都談一談自己的看法吧。”
掌聲平息下來，大家都看著縣委副書記、代縣長董金坤。董金坤還是有點不太適應自己的位置，他稍微愣了一下，才醒悟到該自己表態了。於是就清了一下嗓子，說道：“我是縣長候選人，不好多說什麽。但是作為粵海縣縣委副書記，我還是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我堅決擁護海州市委的決定，在長風書記的領導下，堅決實現海州市委的組織意圖！”
後麵的幹部不用提醒，都知道該說什麽。他們依次發言，表示要堅持黨管幹部的原則，和海州市委保持一致。
等到白向昆發言時，他毫不猶豫地說道：“請苗市長和陳書記放心，我們會團結在以長風同誌為班長縣委領導班子周圍，貫徹市委的意圖，順利完成好這次選舉！”他語速極快，好像是子彈發射出膛一樣，一口氣說完這段話之後，白向昆像是放下一個包袱一下，立即輕鬆了許多。冒著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的巨大風險去得到一個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這不是犯傻嘛？得不償失啊！
解運來此時已經從縣委辦主任升任為副書記，雖然在幾位副書記中排名最末，但是畢竟是前進了一級。副書記萬錦濤發過言之後，就輪到解運來表態了，大家以為，解運來肯定也會像前麵的人一樣，說什麽擁護市委的決定，和市委保持一致的話語，可是沒有想到，解運來一開口卻讓大家吃了一驚。
“市長、班長、金坤縣長，各位常委同誌。”解運來和趙長風碰了一個眼神，開口說道：“我有一個建議，大家看看怎麽樣……”
第108章 為您服務
“哦？”苗市長將手中的香煙架在煙灰缸上，端起了茶杯，饒有興趣地看著解運來。看看這個新提拔上來的粵海縣委副書記能提出一個什麽樣的建議。
解運來說道：“剛才大家都表了態，堅決擁護市委的決定，和市委保持步調一致，我也是這麽一個態度。不過我個人認為，要把這個態度落到實處，還需要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加以保證。因此我在這裏提示縣委常委會最好能夠通過一項決議，對於那些在這次換屆選舉中出現非組織活動的鄉鎮和部門，必須要嚴肅追究一把手的政治責任！”
常委們心中又是一陣詫異，尤其是白向昆、許建聼、萬錦濤等老牌常委，心中不由得湧出一陣今夕何夕的感歎。沒有想到原來在他們眼中庸庸碌碌，隻會跟著衛建國亦步亦趨的縣委辦主任解運來既然是這麽一個厲害角色，怪不得衛建國調離後，趙長風會大力推薦解運來升任縣委副書記呢！
那麽解運來這個提議厲害在什麽什麽地方了？就是厲害在解運來一下子透過繁蕪的表象抓主了問題的實質。按照時下的人大代表製度，為了保證黨的領導，人大代表中大多數都是黨員，盡管裏麵有普通黨員和幹部黨員之分。而解運來提到要追究一把手的政治責任，等於把下麵鄉鎮黨委書記和部門黨委書記的官帽一下子攥在手中，誰如果有點異動，那麽這個帽子立刻就會被擼掉。所以這個提議對那些幹部黨員來說，幾乎是一個無法掙脫的緊箍咒，除了乖乖聽話外，別無他法。
至於那些身為普通黨員的人大代表，這個緊箍咒雖然不能直接套到他們身上去，但是他們也必須乖乖聽話。你再是人大代表，總要在單位上班吧？還能不接受一把手的領導？你如果壞了一把手的好事，那一把手能夠放過你？所以解運來這個提議雖然隻是針對下麵鄉鎮和部門的一把手，但是基本上把所有的黨員幹部都包括在內了。甚至不排除有些部門的一把手為了保證自己部門不出亂子，甚至會使用一些過激的措施和手段。
趙長風對解運來的提議卻絲毫不驚訝，這正是他和解運來、莫日根幾個人反複推敲，最後拿出的點子，這時候接著解運來的嘴巴表達出來而已。這個提議如果在常委會上獲得通過，下麵個鄉鎮各部門的一把手就必須兢兢業業地負起責來，以保證自己頭上的烏紗帽在這次選舉過後還能安然無恙，從這個層麵上來說，這次選舉大局已定，基本上可以保證不會出現什麽大的意外。
解運來講完之後，所有常委們把目光都集中到苗市長身上，看苗市長怎麽一個表態。苗市長卻笑眯眯地端著茶杯喝茶，說道：“我今天到粵海來主要是宣布海州市委的決定的，至於你們常委會，該按什麽程序走就還按什麽程序走，我就是一個旁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