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天,我正在營帳中看地圖,拿著根毛筆勾勾畫畫,聽到顧盼兮叫我,皺眉抬起頭來,看他捧著藥碗,隻能苦笑道:“這苦藥可喝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顧盼兮笑笑:“小姐再等等。”

我垂眉想了想,問道:“我問你幾次你都不肯告訴我,也就罷了,現在我隻想知道,我這病,會不會耽誤到……軍機。”

“耽誤到又如何?不耽誤到又如何?”他語氣有些冷,我知道他的性格,大夫的職業習慣將身體健康放在首位,最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做出些損害身子本元的事。

我將毛筆放下,拿起他手中的藥碗:“你莫惱,聽我解釋,如今快要到冬季了,隻怕等到天寒地凍的時候,西涼趁機襲擾,倘若我身子有什麽病的事情傳出去,我隻怕,士氣——”

他打斷我,“小姐不要再說了,我懂你的意思。”

“那你回答我,我身子到底有沒有大礙?”

顧盼兮突然伸手撫了下我額前的碎發,眼神很是複雜,我不敢亂動,小心地試探問他:“不是我沒救了吧?”

他笑,顧左右而言他:“十年前我初見小姐的時候,你又黑又瘦,縮在老將軍懷裏看著我,身子虛弱得呼吸都難受,可是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多久的事情了,記得那時候我生了重病吧?”我翻了翻手裏的地圖,又用毛筆在上邊畫了個圈。

他答道:“重病,幾乎無藥可醫。小姐可知道我見你第一麵你說的第一句話什麽?”

我用毛筆杆敲敲下巴,搖頭道:“那時候早就病糊塗了,怎麽可能還跟你說話,你是不是記錯了?”

“我記得很清楚,老將軍那時候急的團團轉,小姐抓著老將軍的胡子說:‘爹爹,我不想死,我以後也要像爹那樣做將軍,我還想以後平定邊疆,驅除外夷,我不想死,我還想報仇……’。”

我揉揉鼻子打斷他:“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還記得這麽清楚幹嘛?”

“那時候我還是趙家軍一個普通的大頭兵,拿著長槍就費勁力氣,殺不了夷狗,常聽軍中老人說老將軍的女兒深的老將軍真傳,小小年紀對於排兵布陣都有自己的想法,是個奇才,我就想,一定要救活小姐。”

“這樣啊。”我兩眼放光,“沒想到還有人誇我呢。改日將他找出來,我請他吃飯。”

他瞪我:“別打岔。”

我識時務地低頭喝藥。

“我用師父教我的方子救了你,然後又求老將軍把我送到太醫院重新學習醫術,再後來想來你都知道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將碗中苦藥一飲而盡,問道:“你說這些做什麽?”

“我的初衷從未改變,不管我是什麽太醫院首席也好,趙家軍的軍醫也好,盼兮想照顧的隻是小姐的身子,小姐當初那句殺敵報國,盼兮銘記心中,小姐盡管放心,我不會讓小姐因為身子不好的緣故,耽誤了軍機要務。”

“如此便好。”我點了點頭,將空碗遞給他。

他淺笑接過,轉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我抬頭看他的背影,總感覺他似乎有話沒說完。

晚上我帶著趙青衿回府,還沒到府門口就看到書語坐在台階上托著下巴苦惱地畫圈圈。

我走過去蹲下身戳戳他的腦袋:“小書兒,坐在這裏幹嘛?想姑娘?”

書語瞪我:“哪個都跟將軍你似地,天天急色鬼模樣,書語是在想正經事情!”

江行知這個小廝一向嫉惡如仇,我身上黑鍋太多聲名狼藉,所以他護著他家公子所以總看不慣我,我聽他諷我,隻能無所謂聳聳肩,“那你繼續想,別忘了準時回去吃飯,你還在長身體。”

我慢慢朝門內走去,偏過頭對趙青衿隨**代些軍隊早上操練的問題。

這時候書語突然蹬蹬跑到我前邊攔住我的路:“將軍稍等。”

我眯著眼睛逗他:“小書兒這是做甚?難道剛離開將軍我一會兒便想念了?”

趙青衿咳嗽,書語跺腳狠狠瞪我。

我看他一副不禁逗的模樣,隻能收斂下輕浮的態度正經看他,“何事?”

書語這才咬咬牙,道:“公子生辰快到了。”

我先是一驚,然後有些愧疚,江行知與我成婚兩年,我卻從來不知道他的生辰,“什麽時候?”我問書語。

“四天之後!”

我轉頭對趙青衿交代:“一會兒告訴趙可,到時候準備一桌酒席,請上留名和蘇熙,還有老軍師,大家一起熱鬧一下,回頭再讓趙可去問問公子是否缺什麽,或者想要什麽,他初次來邊關,怕是不適應。”

“是。小姐。”

我愧疚對書語說道:“臨霜條件簡陋,怕是不能給公子大辦。”

書語一臉恨鐵不成鋼:“將軍,你是公子的娘子,你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心意嘛!”

我糊塗了,“什麽心意?”

“人家娘子在夫君過生日的時候,哪個不送個自己繡的荷包,自己做的鞋子什麽的,將軍你有沒有為人妻的自覺!”書語要咆哮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嘴角抽了抽,繡花,我隻曉得繡花針能當暗器用,做鞋,我連自己穿幾寸的鞋子都不知道……

“書語你莫要難為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年隻拿些大刀長棍,讓我拿那繡花針隻怕凶多吉少。”

書語狠狠看著我,拉著我衣袖不肯鬆開,聽罷我的話之後,居然紅了眼角,“你……你,公子那麽喜歡你,你卻一點都不把他放在心上,怎麽又你這麽狠心的女人——你喜歡他一點又不會死……”說著說著就帶著哭腔。

我聽他要哭頓時頭疼,不曉得平日裏江行知都是怎麽寵的,將這小廝養的跟個小姑娘似地,無奈哄他:“我繡,我繡還不行,要什麽我繡什麽,別哭,哪家十三四歲的男孩子還這般愛哭的。”

晚飯過後,我托著下巴坐在書房裏對著幾根繡花針發呆。

趙可一臉抽搐看著我,“小姐你真沒發燒?小姐你真沒受什麽刺激?小姐今天太陽真沒從西邊出來?”

我瞪她。

她絮絮叨叨:“當初老將軍打斷幾條鞭子小姐你也不肯拿繡花針,今天這是怎麽了,我去找盼兮來看看……”

“別——”我趕緊攔住他,“他肯定得笑話我來著,我……我這不是在繡花,我怎麽會繡花呐,我這是在練暗器……對,暗器——”

趙可掩麵,“小姐你說謊可以說的再無恥些。”

我眼睛也不抬地拿著針往她身上一丟,繡花針擦著她耳朵尖刺進牆裏,針尖上的蚊子垂死掙紮,“真的在練暗器,你看,不信我再給你戳一隻……”

趙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我信。”

兩天後。

晚上我剛走進府門,身後就響起急匆匆的馬蹄聲,我回頭一看,夜色中隱約認出是長安跟在我爹身邊的護衛。我心一瞬間被提起。

護衛剛下馬,那馬就累得倒在地上起不來了,護衛東張西望看到我,慌忙過來,跪下身子道:“陛下駕崩,新皇踐祚,老將軍讓小姐立刻返回長安。”

我皺眉,讓趙青衿立刻去牽馬,轉頭問那護衛:“新皇是哪位王爺?”

“南屏王爺。”

我右眼立刻蹦了兩蹦,無奈舉手揉了揉,對侍衛道:“你先下去休息,過兩天再隨他人一起返回長安,我今晚就走。”

“是,小姐。”

趙青衿很快牽著兩匹馬出來了,身後跟著一襲白衣散著頭發的江行知。

我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對江行知說道:“你在這裏做什麽,夜寒風冷的,快些回去。”

“天色已晚,你又要出遠門做些什麽?”他皺眉問。

我意識到趙青衿沒有多與他說什麽,於是隻是模糊回答道:“爹爹要我盡快返回長安一趟。”

胯丨下的馬暴躁地來回轉圈圈,我撫著馬臉安撫它一下,江行知擔憂地抬眼,勉強勾著嘴角對我輕輕地笑了笑,“路上小心。”

他笑容溫潤,眼眸清澈,打散的一頭烏發垂在臉頰側,想是還沒來得及用發帶束在身後就匆匆隨趙青衿出來了,他廣袖鼓風,在身側輕輕浮動,我心思一動,陡然生出一種眷戀。

“本來想陪你過你的生辰,如今看來沒有機會了。”我沒心沒肺衝他呲牙一笑,然後笨拙地從袖子裏掏出一條手帕,“這是繡得最好的了,可惜還是慘不忍睹……看來我這手還是不適合拿繡花針,公子若不嫌棄,就當做生辰禮物,公子若嫌棄,他日我再給你補上。”

他詫異伸手接過,手指碰觸到差點被我紮成篩子的食指,我疼得顫了顫,趕緊收手,招呼趙青衿離去。

馬蹄生風,周圍的景致飛快倒退。我右眼也越發蹦躂得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