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2

?我帶著兩個侍衛,走進畫舫的時候,周圍有一瞬間詭異的安靜。

彼時她已然醉眼熏熏,看到我來,眯著眼睛認了許久方才認出我來。

她一身幹脆利索的男裝,頭發用木簪束起,臉頰幹淨,看我進來,她摔了手裏的酒碗,指著我道:“這姑娘是我的,哪個都不許跟我搶。”

我臉色頓時黑了。

蘇熙認出我來,拉著我把我揪到畫舫船沿上,行了禮,問道:“七殿下來此有何貴幹?”

我垂眉平靜交代了舅母的話,然後拍肩示意他找個機會回去看望一下舅母,就打算離開,蘇熙捧了個酒壺蹲在船角自怨自艾,這時候她搖搖晃晃衝我走來。

那是她第一次衝我撒酒瘋。

我記住了那次,所以自從我愛上她之後,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給她灌酒。

我衝她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她卻攔住我,在我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右手抬起勾住我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上我的唇。

一切都是電光火石之間發生,我甚至來不及反應。

船角蹲著的蘇熙驚異的瞪大眼睛,差點栽進了湖裏。

他小聲哀嚎一聲:“小姐,你……你親那個不是這裏的姑娘。”

她不會親吻,隻摩擦了兩下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的嘴唇很軟,我能嗅到她身上的酒香和清新的陽光氣息。很純淨的氣息,我不想抗拒。

於是,我伸出舌頭舔了她一下。

她卻像受了驚的狸貓,猛然鬆開了我,後退兩步靠在船欄上。

明月映入江心,如同碎片般的白玉琉璃,我靜靜看著她的反應,她一挺胸脯,對我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我明兒讓我爹提親娶你去,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蘇熙抱著腦袋繼續哀嚎。

我垂眉笑了,我知道怎麽利用好這一張臉,知道哪個表情最有威懾力,哪個表情最能安撫人,哪個表情……最能**人。“你想不起我了麽?”

她呆滯了會兒,愧疚地揉揉鼻子,“你騙我你叫花瓶,肯定不是你的真名,你真名叫什麽?”

我捋平袖角褶皺,回憶起剛剛唇上溫暖的味道,心頭有一絲奇異的情緒在慢慢發芽,我道:“南屏,我叫華南屏。”

“我記住了,”她點頭,然後認真衝我道,“我叫趙如玉。”

當初的感情就如同一顆還未萌芽的種子,酥麻地種在了心上,我隻覺得好奇,並不把這當回事,等到這種子長成了蒼天大樹,茁壯到牽一發而動全身,我才知道所謂情愛究竟是怎樣痛苦的體驗。

趙將軍不喜看到女兒閑著,她閑來無事第三次到我府上送我一盆不知道從哪裏淘換來的蘭花,告訴我她得去趙家軍二軍曆練,我知道這是趙家的規矩,於是點頭,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繼續看書。

她自從那一走,就鮮少再來了,我有些想念她。

趙如玉不是個聒噪的人,但是她走過的地方很多,在和她的侃侃而談中我仿佛能看到幽雲的芳草肥美,南詔的落英繽紛,還是邊疆各族的奇怪風俗習性。

我開始坐立不安,我很想念她,突然覺得,即使她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是那麽安靜的坐在那裏讓我看看她,我也可以心生滿足的。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再相見的時候是在我偶爾巡街時候,父皇給我留下一個難題,我頭疼不已,隻能親身親曆上街去詢問民生疾苦,她一身男裝,斜靠著牆壁,衝我吹了個口哨。

我身後的小太監捋袖子要去揍她。

按捺下心裏奇怪的悸動後,看到她那副輕浮的登徒子模樣,其實,我也想揍她。

我朝她走過去,依舊是麵無表情地習慣性隱藏自己情緒,她抬手牽著我朝著巷子深處走去,侍衛和太監跟不上而且不熟悉路徑,三下兩下就跟丟了。

我正打算端起王爺架子訓斥她所謂何事,哪裏料到她又將我推到牆壁上,踮著腳尖拿她的唇磕碰我的唇。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強吻,我心裏那一股小小的怨氣漸漸變大,我抬手就要敲暈她,但是她是在戰場上生生死死磨練出的身手,套路不是我那些武藝師傅教我那些三腳貓功夫能與之相比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大義凜然地說道:“我就知道這麽長時候不在,你肯定想我了,特地逃出來見你一麵,我得回去了,好媳婦記著天天惦記著我!”

說罷往我手裏塞下一片幹枯的樹葉,應該是放在書裏被壓著的,紋理清晰帶著濃重的墨香,上邊是狗爬字般的兩句詞。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字跡醜的要命,我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本想隨手丟在風裏,卻奈何怎麽也張不開緊緊撚著它的手指。

氣喘籲籲地小太監和侍衛總算找到了我,視線從我被她不知輕重磕碰的嘴唇移動到被她揪地散亂的衣襟,小太監的表情頓時都要哭了:“王爺,貞操健在否?!”

她用一種囂張的態度在我嚴絲合縫的生活中撬開了屬於她的位置,然後肆意淩然的侵占了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我終於將她的愛慕,當做是種習慣。

那年中秋夜,身邊小太監催我睡去,我看看天色,道:“本王再看會兒書。”

小太監捂著嘴笑:“趙姑娘今天不會來了,陛下設了宮宴,明天趙姑娘要去幽雲平息個小叛亂,今天陛下說是提前給姑娘慶功。”

我被戳破心事,有些難堪,再加上聽聞她不會再來,摔了書走出房門:“我沒有在等她。”

她果真沒有來,我輾轉難眠。

她一走就是三個月,沒有音信。三個月後她平息叛亂歸來,我沒有去迎接,身邊小太監說她胳膊被箭射穿,那箭上還有毒,我聽到後,失神摔了茶盞。

她回來第二天早上,就出現在我府門口,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看那箭上毒應該不危及性命,我鬆了口氣,她身後牽著兩匹小馬駒,衝我笑的沒心沒肺。

我沒搭理她。

她一來兩天,委委屈屈地跟在我身後,直到顧盼兮追來王府要給她傷口換藥,她疼得呲牙裂嘴,我看著她狼藉的傷口,握緊了拳頭。

“我說花瓶,你生我什麽氣呢……跟我說說成不,就這麽不理我,我難受死了,——嘶,盼兮你個獸醫,輕點輕點!”

我要她下次再出征時候每隔幾天就給我親手寫封信報個平安。

她嘟嘟囔囔嫌寫字太麻煩,不如讓軍師全部寫好然後一天給我送一封,直到看著我越發陰沉下的臉,她這才閉了嘴,應了下來。

這年年末,她接受父皇的召見,正好我在宮中向父皇請安,於是站在父皇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地看她跪在地上行禮問安。

她回答父皇的問話規規矩矩,父皇問她現如今對西涼的政策,她皺皺眉,提出了和當今主流完全相反的意見,我替她捏了一把汗。父皇行事一向謹慎,我怕她因此受到苛責。

她走之後,父皇詢問我的意見,我道:“如玉她畢竟年幼,行事難免魯莽些,父皇不要責怪她小孩子脾性。”

父皇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下一驚。

“我兒,喜歡她?”父皇問我。

到嘴邊的否認噎在了喉嚨裏,與她的點點往事突然一個片段一個片段地在腦海裏滑過,我沉默了良久,父皇也不催促,隻認真的看著我臉上每個表情,我握緊了拳頭,道:“我不知道。”不是不喜歡,也不是喜歡,隻是我不知道。

父皇似乎透過我想起了什麽,眼眸裏染上一層憐憫的味道。

父皇對我說:“你性子要強,獨占欲又強,那趙家女兒不是甘心被束縛在後宮的人,隻怕……”

“你同趙如玉的事情,孤本能替你做主,我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女人,無論你知不知道是否喜歡她,孤都可以一道聖旨將她束在你身邊,可是,這個趙如玉,當真不行——”

我詫異抬頭看著他。

父皇放下朱筆,疲憊地用手撐著額頭,聲音淡淡地繼續說道:“當年,孤愛上趙家趙玥,就是趙明德的妹妹,趙如玉的姑姑,本是兩情相悅的事,所以孤求了先帝一道聖旨,要她嫁給孤,她接了聖旨,臉上連一點喜悅都沒有,她說要孤陪她練劍,結果本能躲開的簡單招式,她卻迎麵將孤手中劍刺進了她自己的胸膛。”

他的神色淒迷苦澀,“她說,讓她入宮終生不得自由,她寧願死,她恨孤奪她自由,用這種方法讓孤愧疚一輩子,也記住她一輩子。”

父皇寥寥幾句說完了往事,陷入沉思,我聽著父皇那段和我現在經曆著的極為相似的經曆,心裏的不安和不舍就那麽交雜起來。

“兒臣懂得了。”我說了這麽個敷衍的回答。

父皇起身扶我起來,“懂了就好,屏兒,……懂了,既然懂得了,相信你也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看著父皇兩鬢白發,終究不忍違背他,“兒臣並不喜歡她。”

父皇輕輕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