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天清早,長公主滿心不情願的啟程返回長安,我看著她通紅的眼圈,溫和勸道:“這裏窮山惡水,不比長安城,你早些回去,也免得吃苦。”

長公主委屈地咬著嘴唇,狠狠瞪了我許久,怒道:“本宮喜歡在哪裏要你們管!本宮就喜歡這兒不行嗎?你為什麽要趕本宮走?!”

我頗無奈的看著她,伸手將她散在鬢角的頭發掖在耳朵後邊,安撫道:“好了,聽話,乖乖回去,不要讓陛下擔心了。”

她滿麵怒容頓時消失無蹤,也收起了那副像貓一樣張牙舞爪的架勢,但是嘟著嘴依舊不滿,她不樂意地妥協道:“罷了,本宮也不讓你為難了,本宮這就走。”

“好姑娘。”我誇她。

她身邊的侍衛提醒她該離開了,她這才轉身準備上輦車,誰知剛走了一半,她又回頭指著我,“你送本宮一程,這總是不為難吧?”

“是。”我拱手應下,回頭對趙青衿道,“給我牽匹馬。”

花瓶自從上次我在夕月鎮被抓住之後,就再也沒找著它的影子,花瓶這馬通人性,隻認一主而且極為聰明,我不相信它會被逮住,估計是這家夥跑回長安城家裏去了。

長公主點了頭。

我騎在馬上跟在她身邊送她上了大路,早春天雖尚寒,可官道兩邊的桃花梨樹已經繽紛燦爛,星子般點綴著,隔得遠了望去,就如一片繚繞的粉白色霧氣。

長公主從輦車裏伸出腦袋,對我說道:“趙如玉,你給本宮唱首歌!”

我愣了下,無奈搖頭:“我不會。”

“瞎說!”她反駁我,“我以前聽過你給皇兄唱歌,你怕是不樂意給我唱吧,我就知道你個混蛋,負心漢!”

她隱約又要發火,我趕緊製止住她,問道:“我當真不會唱什麽歌,你聽到我給你皇兄唱的什麽?”

長公主怨念:“你給皇兄唱的你還不記得了!你根本是不樂意給本宮唱對吧對吧!趙如玉你——”

我頭疼:“我的小祖宗,我就是讓你提醒我一下?”

她這才收了怨氣,仔細回想著:“四年前的上元夜,我去王府找皇兄,瞧見你坐在房頂上,皇兄坐在你身邊,你在唱歌,對了,你還喝了酒!”

“記得是什麽詞嗎?”我問道。

“相思門相思苦什麽的……”她回憶,“我記不清了。”

我拉著馬韁繩的手有些僵硬,這首歌我是知道的,小時候我爹當搖籃曲給我哼唱,聽說是我娘最喜歡的,也是我難得會唱的一首曲子,可是自從知道那詞的含義之後,我就再也不曾給人唱過。

長公主見我沉默,悶悶說道:“你不願意就算了。”

“這歌不合適,”我衝她一笑,道,“要不我給你唱個幽雲的民歌。”

她將簾子摔下來遮住輦車上的小窗口,不置可否。

我咳嗽了下清清嗓子,開口唱起來。幽雲民風彪悍,當地民歌也是**氣回腸,因為言簡意賅,所以流傳很廣,大華的每個孩童都會唱上幾句。

“好兒郎上戰場,揮淚別阿娘——”

我剛開口唱了兩句,周圍隨行的侍衛就陸陸續續地接過調子加入進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長公主掀開簾子好奇的張望著,眼睛亮晶晶地很是興奮。

我知道她已經忘了剛才的不開心,也鬆了一口。

看著不遠處的花霧,我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牽絆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我當初竟然會對著華南屏唱出這樣的句子麽?我竟會對著他發出這種類似怨婦的感慨?我究竟忘記了多少東西?

想到這裏我又止不住暗自清醒:幸虧已經忘了!

我看了看天色,回頭對長公主說道:“殿下,十裏送別也就到這裏了,臣得回去了。”

她揪著袖子,勒令停車,然後對我招手,“附耳過來。”

我拉了下韁繩,微微彎腰。

臉頰上貼上軟軟揉揉的兩片唇,響亮的吧唧一聲,我趕緊移開身子,**馬驚得轉了個圈。

長公主坐在輦內捧著通紅的臉頰笑的狡黠,“你記得早些回長安,本宮等你!”

不遠處的殷桃桃看著我,示意我擦擦臉上的胭脂,然後樂的腰都直不起來。

自那次的當歸信件後,華南屏又給我寫了封信,告訴我鴻雪樓的桃花釀要開始啟封了。

鴻雪樓每年的桃花釀在春天桃花開的時候開封,屆時整個長安城都彌漫著一股酒香,桃花釀味道熏然,入口卻很是清爽,後勁極大,是我最喜歡的美酒之一。

我捏著信紙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下,貪婪地吸了下鼻子,似乎隱約能嗅到桃花釀醇香的氣息。

握緊拳頭勉強壓抑住貪欲,我拿起毛筆在軍報下方用木訥的口氣寫了一行小字,“為長安年年桃花飄香,臣願死守疆場。”

蘇熙端著杯茶盞裝模作樣地站在我旁邊,斜眼往信紙上瞧,看清我的字跡後恨鐵不成鋼地噗了我滿臉茶葉。

第三次再催我回長安的,就換成了我爹。

我爹有氣無力地表示他病入膏肓,興許活不過明天,勒令我立刻滾回去,否則就派人將我綁回去。信末尾又**地說了一句,有驚喜給我。

我暗暗歎息,老爺子這謊撒的千瘡百孔,可是我偏生還怕他真的出事,我考慮了下,叫來趙可讓她替我收拾行李,我把桌上的地圖一收去了主帳,胡默和柯九正在主帳愁眉苦臉地看著臨霜的地圖,看到我來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如玉姐,這已經圍了臨霜半個月的時間了,為何西涼依舊按兵不動?照理說臨霜的糧食應該被吃完了啊。”柯九戳著地圖上的那個點,糾結問我。

我有些愧疚。“臨霜曾經有我和我爹為趙將軍準備下的應急軍糧的糧窖,蘇熙當初撤退時候走的匆忙,沒有毀了它。阿莫爾他曾經是我的夫君,又當過我的監軍,應該是曉得這些糧窖的位置的。”

胡默無力地扔了手裏的毛筆,“那怪不得,小將軍,預計那些糧食能夠他們吃到什麽時候?”

我脫口而出:“還有半個月。”

胡默指著我的鼻子地手抖啊抖:“你趙家軍還當真是財大氣粗!”

我安撫下他,然後對柯九說道:“我爹似乎身子骨不太好,勒令我立刻返回長安,這裏我不便久待,今天晚些時候,我就啟程。”

柯九看著我,眼神活像一隻被拋棄的白兔子。

“放心,胡將軍不會欺負你的。”我展開手中地圖,安慰他道,“臨走前給你說些事情,你聽仔細了。”

“臨霜的糧食頂多能撐半個月,這半個月他們必然會有動靜,切記不可妄動。”我認真看著胡默,“這次的將領不是格日勒,所以切記不可輕易追擊。”

我低頭指了指臨霜附近的地形,“臨霜往西走一片開闊,我們的軍隊騎射比不上西涼騎兵,所以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小九兒,隻要你能將臨霜的西涼人逼走就是大功一件,切忌冒進,記住了嗎?”

“知道了,如玉姐。”他看著我一笑。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對胡默說道,“胡將軍,小九兒還是個孩子,萬望保他平安。”

看著胡默認真應了下來,我才鬆了口氣,爽朗一笑,告辭轉身出了主帳。

因為我在征西軍中無官無職,所以直接拍屁股走人,當我馬不停蹄地趕回長安城的家中的時候,果不其然看到我爹活碰亂跳地衝我擠眉弄眼。

“病入膏肓?”我咬牙問道。

我爹攤手耍賴:“這不知道你要回來,就立刻好了!”

我故作惱怒轉身欲走,我爹感覺攔住我,軟言道歉,“如玉啊,你肚子也慢慢大了,留在長安等孩子生下來再走吧,你在外邊,爹當真不放心啊。”

我心裏一暖,微微點了點頭。

我爹眉開眼笑地衝我招招手,“我給你寫信說有個驚喜給你,你快些來看看!”

我這才注意到我爹腳底下和旁邊桌子上扔了不少卷軸,有的還用綢帶綁著,有的打開了丟在一邊,老爺子將桌子上的卷軸往我手裏一丟,曖昧地笑道:“如玉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我爹笑的我渾身發毛,小心伸手拾起一個卷軸,輕輕打開,我瞟了一眼,“眉清目秀。”

老爺子笑眯眯地又遞給我一卷,我仔細看了看,中肯地評價,“風流爾雅。”

“麵目俊朗。”

“這個……霸氣外漏。”

……

看到最後一卷,我猶豫了會兒,含蓄形容道:“……很有創意。”

我爹收攏起來我尚且有好評的畫卷,數了數足足有二十幾個,然後對我說道,“從明天起,這畫上的公子們,你一個一個給我見,聽到了沒有!”

我呆愣地看著我爹,“你這是給我相親?”

我爹瞪我,“你個小不要臉的,難不成我準備這些男人的畫像還是給自己相親不成。”

“我以為你有那個打算來著。”

我爹拿畫卷摔我,“小兔崽子敢編排你老子,老子揍你!”

我抱頭東躲西竄。

我爹手中畫卷扔完了,才衝我招招手,認真地說道,“其實我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人家都說,這孕婦懷孕期間,見得誰最多,這孩子八成就長得像誰!倘若你接下來的日子天天對著個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書生,指不定我趙家還能出個文狀元呢!”

我眼睛亮了下,“此話當真?”

“自然,你娘懷你的時候倘若不是看我看的太多,你怎麽會生的這副德行,——站住,你要去哪裏?!”

我頭也不回地對我爹說道:“我找長公主去!”

倘若我生個女兒能有長公主那細腰長腿,漂亮臉蛋和波濤洶湧,我光想想心裏就美得冒泡。

我爹在那頭撓牆怒吼:“趙青衿,把小姐綁了給我丟到鴻雪樓相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