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華南屏聽到這話,低頭笑了。

他將我散亂的頭發掖在耳朵後邊,道:“從我初次見你開始算起,如今一晃十年過去,其間多少物是人非,當初毛躁的假小子如今成了穩重的女將,但是阿玉,我卻隻想告訴你一件事,我不會放棄,一輩子都不會。”

我詫異地看著他。

“從蘇熙到秦尚書的兒子,再到江行知——”他琥珀色的眸子裏神情溫柔到極致的看著我,但是我卻覺得後背發冷,像有一條蛇順著脊梁蜿蜒而上,“你仔細回想一下,你的心思在他們身上停過的那些男人,哪個能有好下場?”

蘇熙斷了袖,秦銘出了家,江行知……去了西涼。

我想後退,可是後背緊緊挨著牆壁,動彈不得。春日長安城微風習習,陽光燦爛又溫暖,我卻寒到了骨子裏,我仰頭看著他的臉,竭力冷靜下來,咬著牙關擠出幾個字:“你……那些當真都是你做的?”

華南屏低垂著眼睫看我,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阿玉,我如今暫且不逼你做出什麽決定,但是你也不要胡鬧,其他的事情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再說。”

我腦筋飛快地轉著,短短一瞬間心裏過了五六種解決方法,裝死裝傻逃跑什麽的都計劃了一個遍,但是都被我一一否認。

他溫熱的唇貼在我耳垂上,呼吸間的氣息噴在我耳朵裏,癢癢地似蠱惑似勾引,可他說出的話,卻讓我瞬間如同跌入了冰窖,“阿玉,招惹到了我,你當真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

我無力地解釋:“可是我真的已經全部忘了。”

“那就給我想起來,”他鬆開我,平靜地說道。“當初你吞下了癡情蠱,我本覺得愧對於你,所以不曾怪你分毫。可是如今我後悔了,當年事點點滴滴,一絲一毫我都不許你忘記。”

我偏過頭無奈歎息一聲。

華南屏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他腳步在走過陳澈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下,氣氛陡然緊張了幾分,他側過頭仔細看了陳澈一眼,然後才大步離開。

趙可慌張進門看我一眼,長大了嘴巴愣住了,待她反應過來立刻將房門呼地一聲摔在了趙青衿的鼻子上,她靠著門不許趙青衿進來,定定看著我的模樣紅了眼眶。

“都怪老爺他胡鬧,他大肆在長安城收集適齡公子的畫像,陛下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抬起袖子揉揉眼睛,“陛下知道了怎麽可能放過小姐。”

我囧然地走過去安慰她:“我沒什麽事情的,你別瞎想。”

趙可隻認為我是把一切埋在心裏不願意說,哇哇地嚎得更響亮了。

“都怪小姐你,當初大家都不樂意你喜歡上陛下,大家都勸你,可是你還是上杆子去招惹人家,得了這下吃到苦果子了吧!”

“趙可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怪我還不成嗎?”

趙可聽了我這話,眼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嘩嘩地掉,“都怪我,都怪趙可又傻又笨!”

我看她還想哭,伸手拔了她頭上的簪子,自顧自地將頭發束好。趙可嚎了一會兒累了,眼淚吧唧吧唧依舊掉,但是已經沒有剛剛的勁頭了,我拍拍她的臉蛋,“走吧,回家,我餓了。”

趙可咬著手絹嗚嗚應聲。

送走陳澈,回府的路上趙可一直數落著男人的不是,趙青衿實在聽不下去了,委屈地說道:“其實說真的,我倒是挺理解陛下的啊。”

趙可立刻炸毛,我的後背也僵硬了起來,趙可陰森森地問趙青衿,“怎麽個理解法?覺得他做的都對?”

趙青衿憨厚撓頭笑:“誰看見自己放在心上的姑娘跟旁的男人幽會能按捺地住,那就不叫男人了。”

我隻嗤之以鼻。

趙青衿解釋,“小姐你不要笑,陛下他對你的念頭如今是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你自個也看的清清楚楚地,你自己想想,陛下那樣的人,倘若聽到你相親的消息,還能端坐在宣政殿裏批奏折,那就真——”

趙可伸手揍他,趙青衿生生挨了一下,這才委委屈屈繼續說道:“男人吃起醋來,雖說不像女人一樣喜歡跟旁人抱怨訴苦,犯小心眼不搭理相公,可是心裏的委屈酸澀嫉妒也是難以忍受的,尤其是看到小姐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衝那人笑,要是我的話,我估計會立刻殺了陳公子吧。”

趙青衿認真想了想,“再比如趙可她那相公,每逢看到我同趙可一同辦差,看我的眼神就像刀子似地。”

我不想再說,岔開話題,問道:“回府兩天,怎麽沒見到花瓶?”

府中其他的馬沒有花瓶的聰明伶俐,花瓶簡直聰明到成精,它知道什麽時候能撒歡狂奔,什麽時候得小心翼翼邁步子。因為它的緣故,我現在騎其他的馬都有些別扭。

趙青衿搖頭,“回府當天我就去馬廄找了,但是沒看見花瓶的影子。”

趙可接話道:“不會是找石頭去了吧?”

“石頭?”

趙可嘴角抽抽,“小姐你把石頭都給忘了?”

我默認。

趙青衿對我解釋道:“陛下的坐騎叫石頭。當年小姐從帶來兩匹純血幽雲寶馬,那時候都是小馬駒,一匹你自己留下養大,就是花瓶,一瓶被你送給了陛下,那個就是石頭。如今花瓶既不在流風又不在府裏,八成是在石頭那。”

“石頭?——這個名字……”我覺得很不對勁。

趙可道:“跟小姐很像!”

我輕輕瞟她一眼,趙可立刻低頭做柔順狀。

“石頭……”我叫了一聲這個名字,隻感覺渾身別扭,“它不是應該在皇宮嗎?”

趙可嘿嘿一笑,“花瓶它精明著呢,皇宮那邊守門的都認得它是小姐的馬,而且他們又喜歡它喜歡得緊,哪裏還會攔著它呀,再說花瓶它又不是頭一次自己溜去皇宮了,路熟著呢。”

我放心了,“我改日進宮將它帶回來。”

第二天我本來準備早起去上朝,可是還沒下床,腳下一陣虛軟跌了回去,然後趴在床頭吐得天翻地覆,顧盼兮著急火燎地趕過來給我把了脈,舒了口氣拿著筆開始開方子。似幸災樂禍般對我說道:“你肚裏這孩子,總算開始鬧騰了。”

我半懂半不懂地看著他,我爹本在旁邊抽煙鬥,聽到顧盼兮這話,憐憫地回頭看我一眼,笨拙地安慰道:“如玉呀,這道坎總歸都要過的,你娘當初懷你的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所以你一定要忍耐啊。”

我大咧咧揮手表示男子漢大丈夫受得了疼挨得了痛。

我爹還是搖搖頭,喚來趙青衿給宮裏送信,說我身體不適,早朝告假。

中午的時候,我就懂了顧盼兮那幸災樂禍和我爹憐憫的眼神的意思,看著桌上的美味,我愣是一口都吃不下去,隻聞著就覺得胃裏翻滾想吐,傍晚顧盼兮再來給我把脈的時候,我已經臉色蒼白,腿軟的像麵條似地。

顧盼兮收起藥箱,對我道:“四個多月的孩子,如此有活力也是好事。”

我慘白著臉有氣無力地衝他笑。

趙可拍拍額頭,“都四個多月了,是時候定下個穩婆了。”

我爹聞言吧唧了口煙鬥,“找什麽穩婆,盼兮不就是醫生嘛?”

趙可通紅了臉,“老爺,這醫生和穩婆是不一樣的,再說,盼兮也不一定會接生啊。”

我爹聞言問顧盼兮道:“盼兮,可會接生?”

顧盼兮答道:“略通一二。”

“那就是會呀!”我爹一拍桌子,“就這麽決定了。”

趙可急的跺腳。

我也有些不放心,不過我同趙可關心的卻完全不是一個問題,我抬頭小心翼翼問道:“盼兮,你給別人接生過嗎?”

顧盼兮平靜地看著我回答道:“豬狗牛羊,皆涉略一二,想來給人接生也無甚差別。

我爹嚴肅點頭表示讚同:“也是這麽個道理!”

但是我淚奔掀桌抵死不從,“爹,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啊!倘若你真讓這獸醫給我接生,我幹脆現在直接在你麵前抹脖子拉倒!”

趙可憋得臉通紅地衝我爹說道:“老爺!這事不行,不是信不過盼兮的醫術,隻是接生這回事畢竟還是女人來做更好!”

我爹聞言立刻反駁:“瞎說,我家如玉頂天立地,為什麽非要女人接生——”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砸吧了兩下嘴巴,一拍腦袋猝然醒悟,“如玉她也是個女人啊?”

我悲戚地看著我爹:是,我是女人沒錯,但是爹你為什麽要用那種恍然大悟似乎剛反應過來的口氣,難不成養了我二十二年你才剛知道我是姑娘不是帶把的小子?!

我爹瑟瑟地縮脖子。

我……我打死也不會告訴我爹其實我也是剛想起來這碼子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