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虛淨正事說完,立刻轉身就走,他竹杖芒鞋,背著一把紙傘,穿著灰色的僧袍,袍角還有些許泥星點點,這般的背影刻進了我腦子裏,同很多年前他輕搖折扇淺淺微笑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倘若不是當初我任性,他一個大家公子不會落得出家為僧的下場。
虛淨俗家名字叫秦銘,是禮部尚書的大公子,性情高潔厭倦紅塵世俗,誰也不曾想過秦尚書那固執刻板的性子竟然有這麽一個兒子。
和他的故事並不複雜,我滿十八歲那年,我爹開始操心我的婚事,那時我心裏隻有華南屏一個,可我雖喜歡他,卻不想嫁給他,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是先帝一心培養的繼承人,隻不過沒有個太子的名號,我不願意嫁給他之後被束縛在後宮中潦倒餘生,可他卻認為即使我嫁給他,他依舊能給我自由,我不相信,他要我給他時間證明,我卻更情願充當縮頭烏龜。我爹問過我的意見,開始收集同僚中適齡的公子同我相親。
開始的時候,我爹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想法,相中了蘇熙,蘇熙在此之前本來是個男女通吃的偽斷袖,自從得知我爹想要他做女婿之後,變本加厲地成了不碰女色的真正斷袖,更有甚者竟然跟蘇少銀坦白了自己的龍陽之好。蘇少銀一氣之下將他逐出蘇府,相親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再後來我爹挑中的,就是秦銘。
他出身書香世家,舉手投足之間的雅致很合我爹的口味,再加上與生俱來的高雅出塵的氣質,我爹幾乎想立刻拍板定下親事,但是因為生辰八字沒有帶在身邊,延誤了一天,可就第二天早上,秦銘跑到相國寺,剃度出了家。
我爹捶胸頓足失去了這麽個好女婿,我卻看透了其中的彎彎繞不許我爹再給我相親,此事再次不了了之。
前些日子長公主跑到相國寺上香,我本以為她心情不好為了散散心,可卻沒曾想到她居然是去脅迫秦銘下山。
我歎息一聲,返身回府,身上官袍還未換下,福公公就來告訴我,華南屏要我進宮一趟。
我走進宣政殿的時候,華南屏揮袖讓宮女太監退出來,然後示意我坐下。
我正掀開茶盞,他看著手中奏折,突然問我一句,“聽說,秦銘回來了。”
“陛下消息果然靈通。”
他手中奏折啪的一聲合上,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你怎麽知道秦銘去過我那裏?”我疑惑。
華南屏霍然起身,廣袖帶翻了硯台,跌在地上頓時碎開,墨汁濺了一地。“他當著去過?”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不過隻是在試探我。當下閉嘴不言。
華南屏他對秦銘的醋性讓我著實有點預料不及,當初因為秦銘,我們就大吵過一架,我當著他的麵燒了本來準備送給他的花燈,他拂袖而去,結果第二天,秦銘就出了家。我性子本身就倔強,當天就請辭離開長安。
現如今想起來,當初是我的錯,他對我的心意我一清二楚,可卻還答應讓我爹給我相親,雖說隻是為了安撫我爹,卻不曾考慮清楚華南屏的想法好好解釋給他聽,著實是委屈了他。
那邊華南屏繞過桌案慢慢走近我,“他同你說了些什麽?”
我把球踢走,“這些你應當問長公主。”
他眯起眼睛,“倘若我直接問秦銘呢?”
“好了瓶子,別打擾人家,秦銘他好不容易從相國寺回來,還累著呢。”我脫口而出。話剛出口,才發現又心直口快了。
華南屏臉上神色立刻陰鬱了兩分,他皺眉看著我,“趙如玉,你果然對他還是不一般。”
我將手中茶盞放在一邊,起身直視他,“你這又是吃的哪門子飛醋,我跟他秦銘根本沒說過幾句話,不過就是個舊相識罷了。”
“舊相識,舊相識就可以談婚論嫁了?倘若不是——”他話說道一半,突然止住不再繼續。
我拂袖要離開:“當年事情我同你道歉過幾次了,不要再無理取鬧。”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扯進他懷裏,緊緊抱著我不放手,我用力掙紮,他抱得更緊,勒得我雙臂生疼。
我隻能柔下聲音,安撫道,“我同他真的沒有什麽。”
華南屏溫熱的呼吸打在我耳朵上,沉默半響,道,“可你對他真的不一般。”
我無奈,“瓶子你最近這是怎麽了,近來你這醋性也太大了吧?”
他委屈地喚了一聲:“阿玉。”側過頭親了下我的耳垂,不說話了。
我安撫華南屏許久,答應他我絕對不會私底下再見秦銘一麵,他這才不甘願地放我離開。
華南屏平常冷淡自持,能失了分寸的事情鮮少,可對於秦銘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態著實讓我詫異,這疑惑一直持續到我出宮的路上,碰到了剛守株待兔蹲守著我的長公主。
長公主一身素色衣裙,手上挽著潔白的絲帛,一張臉冷若冰霜,看我過來,揚起下巴看著我,神色倨傲。
我還未來得及向她行禮,她就出聲攔住我:“趙如玉,你給我站住。”
我朝她問過安,她揮袖示意身後跟著的宮女退下,這才挑眉問我,“見到秦銘了?”
我點頭。
這小祖宗打著的如意算盤我也清楚了幾分,隻是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於是任憑她露出嘲諷的神色依舊垂眉平靜著回答,“公主殿下,微臣有幾句話想說。”
她冷哼一聲,“果然如此。”
“秦銘為人高潔得近乎於病態,幾乎厭倦紅塵,心思更不受世間人倫禮數控製,不知道長公主用什麽辦法勸得他出了相國寺?”
長公主疑惑地看著我:“你不問我如今他住在哪裏好去看望他,反倒問我這些作甚?”
“還請公主殿下解答微臣的疑惑。”
她皺著鼻子嫌棄地看著我,“趙如玉你又騙我,我就告訴他要他幫我個忙,他就應了下來,哪裏有這麽麻煩?”
我腦子飛快地轉動,秦銘的性子雖說我了解不多,但是如此幹脆答應下這麽麻煩的差事確實不是他的作風,不過,倘若他……那一切就有了解釋。
我抱拳道:“恭喜長公主。”
她疑惑地看著我。
我告退離開。
秦銘性子超脫世俗,所以徒增了許多常人沒有的煩憂,倘若這世間有人能束縛住他高揚不羈的個性,惹得他眷顧紅塵,那他此生興許能得幸福。
至於長公主,秦銘也是個死心眼的男人,想來以後一定會真心實意對她好。
想到這裏我開始心聲歎息,為什麽我不是個男兒身,假如我娶了長公主,一定對她千般嬌寵,哪裏輪得到什麽秦銘虛淨……
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