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時候天剛麻麻黑,我抱著腦袋蹲在房頂上死活不想回房間,一閉上眼睛就是江行知柔軟的唇和他帶著蠱惑的輕軟嗓音。
我覺得在這麽蹲下去我肯定不傻也瘋。
於是我頭發一束,拉著路過起夜的柯九,出了大門。
柯九僵硬著身子看著我,已經快哭了,我極其平靜地剝葡萄,駕輕就熟地和旁邊的打扮清雅別致的小倌聊天。
天剛擦黑,我又心裏別扭一定要散心,著實沒有逼這笛落樓更好的地方了。
笛落樓兼做男客女客的生意,所以我的眾多同僚俱喜歡來這喝兩杯看看表演,我也偶爾踏足這裏,與這裏小倌和妓子也算相熟。
其實,說我喜愛美色倒是不假,好色成性就委實冤枉了我。
不過,本將軍性情寬厚,也懶得計較。
柯九小心翼翼挪過來拉著我的袖子要走,我安撫地把麵前一疊被吃的七零八落的葡萄遞給他,順口向小倌打聽:“今天該什麽表演了?”
那小倌掩唇笑,斜斜瞥了我一眼:“小將軍怎不知,今天,柯老兒六十大壽,柯老兒非要在笛落樓招待賓客,今兒演的就是八仙祝壽。”
“今兒柯老兒大壽為何不包場?”我好奇問。
小倌眼波流轉橫了我一眼,“柯老兒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我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思想法。”
說道這長安柯家,也是一朵奇葩,柯家自江南做米糧生意發家,到這一代說是富可敵國也許妄言,但是扼商業咽喉守漕運各道,柯家柯老兒咳嗽一聲,大華大半都得感冒。柯家錢多,可偏偏子孫稀少,到這一代隻餘一個獨苗,據說還是個啞巴,柯老兒重金聘名醫,皆無功而返。
“說來,柯老兒也是夠倒黴的。”小倌聳聳肩,“千金難買起死人肉白骨。他兒子去的早,唯一孫子又是啞兒,隻小心翼翼養在府裏,不知道那麽一份家業得落到誰手裏。”
小倌話音剛落,包廂外邊一片吵吵嚷嚷,我想到今天是柯老兒生日,想來不會有什麽好看的節目,於是扔下打賞銀子,招呼柯九回府。
柯九像解脫一樣站起來,拉著我的袖角樂顛顛向笛落樓大門走去。
我正下樓,碰到胡默摟著個女人進門,見我遙遙衝我招招手,道:“小將軍。”
胡默此人擁有武將天生的大嗓門,大廳中飲酒作樂的重任皆側目看我,柯九朝我背後縮了縮,拉著我袖角的手越發得緊。
我朝他點頭:“胡將軍。”
他摟著女人走近,撇眼看我,又瞄了一眼我身後的柯九,嘖嘖道:“小將軍換口味了。這等清粥小菜難不成別有味道?”
我糾正他:“這是我弟弟。”
他擺擺手不以為意:“這樓裏哪個伺候你的時候不喊你一聲好姐姐,難不成每個都是你家弟弟。將軍休要多言。”
我知道我的惡名一時半會也洗刷不完,於是隻能應下,順手挑了他懷裏那女子的下巴,道:“這樓裏其實也有我的好姐姐。”
那女子嗔我一眼,拉過我的手在我指尖印下一個唇印。我身子僵了下。
胡默哈哈大笑:“小將軍如今竟然也好女色不成?”
我緩了緩,笑道:“如玉行事,單憑真心,男色女色,無甚差別。”
我雖不經常逛青樓,但是常年聽老爺子絮叨他當年的風流往事,例如“我與青樓花魁的二三事”,“調戲美人必備三十句”和“紈絝必備守則”諸如此類,所以風流紈絝姿態,學了個七八成,看起來一副駕輕就熟模樣。
想來世人道我無男不歡,也許是有一定依據的。
可惜我隻學成表象,若動真格的,我隻會竄得比兔子還快。
胡默又跟我閑聊兩句,說了句良宵苦短,匆匆摟著懷中女人上樓了。
我拉著柯九也準備離去。
恍惚感覺如芒在背,我回頭一看,愣在原地。
像吵吵嚷嚷的一切一瞬間安靜下來一樣,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清平安寧,有一種孤月照水的溫柔。
美人如花隔雲端。
他坐在屏風後的包廂裏,低垂著眉眼自斟自飲。舉起的白玉杯放在唇邊,手指修長白淨,嘴唇潤澤,他似乎並沒有注視我的樣子,濃密厚重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悠悠抬起眼簾,看見我停在那裏,薄唇一勾,**出一絲冷笑。
他淺色的眸子裏明明流光溢彩,我卻覺得寒在了骨子裏。
我覺得他一定誤會我什麽了,張嘴就想要解釋,卻陡然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麽身份地位,縱然我樂意解釋,人家也不一定樂意浪費時間聽。而我更詫異的是,我明明對他記憶一片空白,卻為何能忍得所有人誤解卻唯獨受不得他一人的誤會,為何他隻需一個眼神,我就惶恐成這副模樣一定要洗白自己的名聲?!
感覺有一腔情意噴薄而出,堵得我喉嚨都是疼得,耳朵也嗡嗡作響。我皺眉想了許久,柯九扯我袖子,我怔忪一下,隨他走了。
恍惚中依舊如芒在背,我揉了揉鼻子,反應過來。
難道我這就是被抓奸在床的愧疚感……
我剛踏進家門,就看到老管家舉著燈冷的瑟縮地看我,見我進門,慌忙道:“老將軍在花廳等您,公子也在等小姐,小姐萬萬小心不要惹老將軍和公子生氣。”
我點頭應下,囑咐身後柯九送老管家回房。
老管家回去路上不住的回頭看我,很是擔憂的模樣。
我揉揉臉,擺出無害的表情,踏進了花廳大門,我爹拿著煙鬥填煙絲,見我回來,抬頭怒視我:“趙如玉!這已經什麽時辰了?!”
我估摸著應該沒有晚到家,所以理直氣壯:“還沒到亥時。”
“我以前交代過讓你幾時到家?!”我爹盯著我看。
“亥時之前。”我道。
老爺子一蹦三尺高:“我交代你亥時之前到家你就真的亥時之前站在我麵前!”
我開始覺得我跟不上我爹的思維了。
“老子當年年輕的時候,哪時候不是亥時三刻才肯回府,喝酒玩樂,調戲姑娘,哪樣不精通,兔崽子當真沒有當初老子的風采——”我爹長歎一聲,吧嗒了一口煙。
我聞言頓時無言以對。
“去了哪裏?”我爹問。
“笛落樓。”
老爺子眼睛亮了亮:“點的哪個小倌?”
我東西張望了下。
“你媳婦不在,說吧。”老爺子擠眉弄眼。
“卿卿。”我胡謅了個名字。
我爹吸了一口煙,極享受的吐出來:“哎……當年笛落樓鳳棲可謂芳華絕代,現今的小倌花魁,沒有哪個能比得上當初鳳棲的。”
我爹追憶了一會兒青春年華,又嚴肅對我說道:“笛落樓這種地方隻圖個眼睛舒暢,隻看個美人如畫,萬萬不可汙了身子,不可負了行知。”
老爺子思維我委實跟不上,隻能應承道:“我懂得。”
我爹滿意地準備離開,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拿煙鬥戳戳我,“張嘴,哈一口氣。”
我心裏不知道老爺子又有什麽打算,隻能照辦。
我爹皺皺鼻子,嗅了一下。頓時青麵獠牙。
“——果酒!”
我點頭。
“好不容易你肯去一趟笛落樓你居然隻喝了果酒!”我爹嗓門拔高了幾分。
我再次點頭,補充道:“還吃了幾粒葡萄。”
我爹沮喪看了我許久,恨聲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喃喃兩聲後,抱著腦袋衝出了花廳。我爹像受到很嚴重的打擊一樣飄走了。
我爹行事向來這般不著調,好在這些年我也習慣了,於是轉身準備回房睡覺,這才想起,房間裏還有一尊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