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封禮的斑紋

“曾經和我平起平坐的男人,竟然會這麽愚鈍,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從黃斑曜家裏,為什麽輕而易舉的就能捕獲到身負噬刃的男孩,他好歹也是四門斑獸之一,竟然被老國王派去的阿貓阿狗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這麽多年,一心隻顧為老友哀傷的艾特,被說得一時語塞,對於七殺提出的疑點,還真的沒有認真捉摸過其中的緣由。

王座上的男子輕撫著扶手上鑲嵌著的千百顆精雕細琢的小骷髏頭“這就是為什麽我能坐在這裏,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王座上,而你隻能如喪家之犬,終日惶惶不安,東躲西藏。”

“曜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把知道的一切給我老實交代!”

“嘖嘖嘖,這是拜托人的語氣嗎?”從高台傳來的聲音不去細細分辨,是聽不出夾雜在其中劃破空氣的摩擦聲,艾特的身體反射性的想要躲開毫無預兆的攻擊。

“就這麽躲開可以麽?貌似你身後的小鬼頭可經不住這一下。”艾特強行將邁出的腳步拉回來,用眼花繚亂的手法在血鑽飛來的路徑上張開了一塊手掌大小的萬華罩。

方才將已經發動的瞬影半途終止,由於慣性所產生的巨大衝擊力,破壞了腳下穩固的平衡,雖然張開的萬華罩完美的擋住所有攻擊點,但無法卸掉血鑽淩厲的勢頭,艾特整個人像脫韁的流星,重重的砸進厚重的石牆裏。

“被束手束腳的滋味不好受吧?剛才本可以避免硬接下攻擊的。說不定今天要了你命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婦人之仁。”為了保護國王的安全,大廳四麵的牆壁所選取的石材,是蘊含在深山之中,千百年來吸取自然界生靈散發出來噬形成的“甲石”,不但開山裂地的衝擊無法撼動它絲毫,就連所向披靡的噬技也對潛藏在甲石體內,由噬形成的保護層毫無辦法。

而艾特撞到的牆麵,雖然沒有造成石屑飛濺的結局,但也因承受不了被撞凹進去一大塊。

從牆上滾落在地的艾特,穩定住顫抖的上身,伸出一隻手在變形的牆麵來回摸索,借助找到的一塊著力點上,依靠著牆麵,勉強的保持著站姿。

伊曼卻像被封閉在另一個世界一樣,對近在咫尺所發生的戰鬥沒有任何反應,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跪在掙脫不出無形牢籠束縛的雪豹麵前。

黑色的火焰不知不覺已經從四麵八方堆聚在伊曼周圍,時刻有將他侵吞殆盡的趨勢。

右臂有氣無力的聳拉在身體一側,艾特嚐試著活動了下,隻有肩膀聽到了自己的呼喚,象征性的動了一下,而那之下的部分就想一根被吸幹水分的枯樹枝嘎吱嘎吱的搖來搖去。

“曜,那天為什麽一點都不反抗,以他的能力本可以平安無事的和那個男孩一起逃走的。你一定知道什麽,告訴我……”

“不可否認,曜是斑獸中最聰明,最具有天賦的一個了。他也是第一個了解噬刃秘密的。”

“怎麽可能?他從來就沒和我說過……”

“起先男孩體內的噬刃第一次暴走的時候,他也做了和那個孩子同樣的舉動,幸運的是隻造成了輕傷。但隨著暴走的次數增加,黃斑曜也漸漸發覺每次用來壓製噬刃所消耗的體力越來越多。”

“但是除了那一次引起老國王注意的平民死亡事件,並沒有聽說過之前有其他類似發生……”

“那一天……失控了……”

“……”

“他自己也知道總有無法控製的那天出現,恰巧就在上麵召集我們商討那段時間,周邊發生的異常侵入現象的時候,噬刃從黃斑曜的家裏逃了出來,一連奪走了好多人的噬,所以他中途急忙離席,就是為了趕回去將暴走的噬刃鎮壓住。”

“那他為什麽不提早告訴我們,大家可以一起想辦法……”

“你說的對啊,要是他早點告訴我這件事,我就可以再詳細研究噬刃的操作方法,或許可以更早坐上這個位置呢,說不定我就不用費勁去給他冠上一個窩藏噬刃的罪行呢。”

“原來……是你派人去的!我……我竟然錯怪了珮紳斯大人”

“之前我還擔心會遭到強烈反抗,畢竟他也是斑獸中最難對付的一個,也許是天助我也,恰好那天他剛耗費了全力,將噬刃壓製住,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是不可能錯過的。”

“以前隻聽說過‘滅噬枯雲’能夠讓觸碰到的東西加速老化,沒想到還真是個令人討厭的能力,不全力以赴是不行了。”艾特拉起披風的後擺,用牙齒咬住一角,呲啦一聲撕下一條黑色的布料,用僅剩的一條健康手臂拉住另一頭,將垂在身前的這條枯木樣臂膀緊緊固定在腰上。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按在胸口喃喃的自然自語著:“曜,對不起,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將你留給我的這條命,好好的珍藏下去了。”

哀嚎驚走了寒潭池底沉睡的千年封紙,斬斷了維係被陰陽隔裂現實與過往的芊芊緣絲,代表著罪惡與死亡的黑色斑紋從指尖爭先恐後的奔襲搶占著未被腐蝕的領地。

就在黑色斑紋正為自己占領每一寸肌膚的時候,金光像奔騰不息的逆流瀑布,順著黑色的軌跡勢如破竹的席卷了艾特的身體。

金色的鱗甲像是被春風拂過的野草,整齊有序的覆蓋在棕色的肌膚表麵,麥穗般金黃的發須在迸發的噬氣下,若小溪潺潺的流水隨意的飄**在身後,抽象的利爪和斑紋組成的圖形浮現在背後的金甲。

“沒想到你這麽正經的人,也會使出被禁止的噬技。”七殺不但沒有表現出吃驚,反而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將斑紋的限製全部解禁,到頭來可就隻有一個結局,你我在接受封禮的時候可都被警告過,你難道忘記了嗎?”

“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有必須要保護的東西了。”

每一個四門斑獸,都是從在經曆了千萬場生死相搏的戰鬥中脫穎而出的,凡是能獲得這一資格的人,腳下不免都踩踏著無數失敗者的屍骨。

弑殺或許就是他們在前行道路上,感染的最難治愈的頑疾,但是為了能夠有效統治這個以戰鬥為基本生存技能的國家來說,沒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是無法約束管理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爭鬥與廝殺。

但是為了遏製這些被選中斑獸的本性,每當新一代斑獸接任之時,就會為他專門舉辦一個儀式。

表麵上封禮是為了向大家宣布各門新任命的斑獸,但實際上卻是為了將斑紋強行刻印在他們身上,以防止擁有足以毀滅國家力量的斑獸門肆意妄為。

一旦私自解開了斑紋,壓抑多年的力量,就像漲的鼓鼓囊囊的氣球,會在一瞬間爆發出來,這個過程根本沒有辦法終止,當身體內的噬燃燒殆盡時,他們麵臨的就隻有死亡的終點。

僅憑個人意願,斑獸們平時是無法解開具有遏製力量的斑紋的,隻有寧可犧牲性命,也會從內心迫切呼喚想要保護什麽時,它才會響應這份義無反顧的執著。

“真是令人懷念的姿態,第一次見還是在封禮的時候,作為最後的金色禮花很適合為你送行。”七殺揮動左腕,黑霧源源不斷的從腕口噴出來,繁星般的鑽石飄渺其中,紅色的光點像是隱藏在草叢的野獸,等待著將獵物撕成碎片的饕餮盛宴。

渾身冒著金光的艾特,一步步邁向置於高台上的王座,腳下的地板顯然難以承受,以燃燒生命為代價,所釋放出的無畏意誌,裂紋似紮入泥土中的根須,瘋狂塞滿了整個大廳。

突然從彌漫開來的黑霧中,瞪著血紅眼睛的怪物,拖著長長的尾巴衝向即將踏上高台台階的艾特。

他沒有閃避,並不是來不及,甚至可以說如此渺小的**,根本不知道浪費力氣去躲開。

撞擊到金色鱗甲的紅眼怪,被擋在它們之間的無形氣牆打得粉身碎骨,化為一陣黑煙,很快消失在了空氣中,隻留下一顆發著微光的小鑽石,叮叮當當的掉落在艾特腳旁。

“沒用的,在解封了的萬華罩麵前,無論什麽樣的攻擊都會被瓦解。”艾特死死盯著靠在王座上不慌不忙的七殺,右拳緊緊的握住,大吼一聲,高台的底部瞬間被炸得粉碎,不待複仇的宣戰書傳達到紅發男子的耳中,彌漫的煙霧中飛來的金色的光束已然直逼麵前。

高高揚起的右拳,勢大力沉的衝著七殺的麵門決絕的劈下,恨不得將這個因一己私欲,而至他人性命於不顧,甚至不惜設計陷害的仇敵打得連灰塵都不剩下。

隨著轟塌高台一同下墜的華麗王座,似乎預示著一個黑暗時代的終結,閃耀在上空的金色光芒掃卻多年來的陰雨連綿,揭開了黎明序幕的新篇章。

喘息在回**在四周的轟鳴聲中,清晰而富有節奏。

曜……

你看到了嗎……

一切……

都結束了……

我終於可以有資格……

成為你……

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如此強大的實力,就這麽消失了,未免讓人有點可惜,不過遺憾有時候也是一種美,不是麽?”

一隻隻猩紅的魔眼虎視眈眈的隱藏在濃密的黑霧裏,空曠的大廳內久久回**著魔鬼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