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仙氣大作,玄袍男子的衣袍漫飛,袍子上麵白色的紋路,隱約像是白色的蓮花,又像是什麽鳥的翅膀。

雲洙的身體不受控地衝著白逸的手挪了一些,好似身後有一股力道正推著她,並且試圖侵入她的意識,那股力道溫柔又霸道,她起先還有些驚惶,試圖以微薄的仙力作抵抗,好守衛自己的陣地,可是很快她就發現,現在的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

“取出來的時候會有些痛,忍著點。”

白逸的聲線柔和,好似在安慰生病的孩子,可是他的那份冷靜,反而讓人覺得恐懼,他的話音剛落,手就已接觸到女子的胸膛,幾乎沒有猶豫,便放任自己的手穿透進去,女子忍不住自喉中發出痛苦的嗚咽,眼睛也認命地緊閉起來。

對手是統領南荒十萬兵將九萬餘年的白逸神君,據說從古至今尚無敗績,與他對峙,她一個“弱女子”自然隻有吃虧的份,也隻好“眼睜睜”看著那謹慎地養在心窩兩百餘年的東西,被這般輕而易舉地掠奪而去。

帝君的虛鼎自她的肉身抽離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

不過白逸掠奪的過程極短,所謂的痛苦也隻那麽一瞬,若非他道行高強,抽取的同時用法力護住了她的心脈,她的痛苦將會等同於挖心剜骨。

在這個意義上,白逸對她也算慈悲。

這個過程結束後,因著白逸強大仙力的影響,雲洙覺得自己有些脫力,捂住胸口努力想要穩住身子,卻終究還是緩緩癱坐到地上,緋色衣裙如一朵綻放的紅蓮。

雲洙的眉間怒色摻著委屈,也不顧之前的儀節,張口控訴道:“白逸君就不怕此事傳出去,再落得個仗勢欺人的壞名聲嗎?”

白逸將取出的東西確認一遍之後,慢悠悠斂到自己袖中,閑閑道:“托某人的福,本君已經落了個勾引人妻的壞名聲了,也不怕再多一個。”仙氣緩緩收斂,風儀卻不減半分。

雲洙臉色極為難看,“你……”隻說了這麽一個字便止不住咳起來,咳止住之後,胸口仍舊起起伏伏,許久恢複不過來。

白逸看她樣子,心下了然,淡淡道:“此物是紫微帝君花了幾十萬年才煉化出來的神物,從未離過身,幾乎與帝君同壽,這兩百年你一直將它作為護心之物,早已習慣了它存在,如今突然取出來,自然會有些不適應。不過……”頓了頓接著道,“這物件若是常留在你那裏,你道行微弱,承受不了它過大的仙力,反而更加不妥。”又道,“本君猜,兩百年怕是你承受此物的極限,如今幫你取出來,也是為了你好。”

自方才為止一直從旁看著的蘇顏,自打聽到紫微帝君這個名詞從白逸口中吐出,心情便被攪亂了,方才沒怎麽看清白逸從雲洙體內取出的究竟是個什麽,沒想到竟是帝君的東西,可是帝君的東西,又怎麽在雲洙那裏?

白逸的一席話說得極為妥帖,好似他不是為了從雲洙那裏搶東西,而隻是為了幫她一般。

然而對於他的“好意”,雲洙非但不領情,反而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們這些上仙一個個的當真是道貌岸然,我先前拿此物當寶貝看,還時常因自己當時的貪念內疚不安,可再瞧瞧如今的自己,不過是被人利用了便扔掉的工具……”

又無力道:“我原本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可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卻並不喜歡我……所以,這兩百多年,我不過是有些難過和不甘,覺得自己入不了他的眼,為他受苦也是活該。可是如今看來,這兩百年的自己不過是……”嘴邊的笑意更加苦澀,“不過是因為愛了個配不上我的人,所以才要受這些苦……”又抬起頭衝白逸道,“紫微他……他根本不配我去愛!”

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一並發泄出來一般,喚作雲洙的姑娘神情裏帶著動人的淒清。

蘇顏忍不住為她態度的變化惶惑不已,她怎就將帝君恨成這樣了?就算是求之不得,也不至於這樣辱沒帝君吧,不過仔細想一想,從前的自己,似乎也這麽恨過帝君……

本想開口安慰她幾句,可是剛張口,又覺得安慰的話如果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反而更讓她生嫌吧,於是便生生住了口,求助地望了眼白逸,希望白逸能為帝君說句公道話,誰料白逸卻順著雲洙的話道:“你能想明白最好。他既然不配你愛,你便不要愛他。”又道,“會有更好的人。”

蘇顏終於忍不住開口:“帝君他很好,你們沒有緣分而已……”

雲洙怨毒的目光立刻投過來,蘇顏覺得脊背一冷,立刻住了口,然後聽到她手撐在地上冷冷道:“你同他有緣,他又是怎麽對你的?”

蘇顏一愣,為帝君爭辯道:“他對我很好,我們之間不過是有一些誤會……”低頭望著她,語調寒涼,“若不是當初有人在中間搞鬼,我又怎會惱他兩百多年……”

有仇報仇,如今她向雲洙報仇的機會到了。

聽到她這話的雲洙眼裏果然漫上一些羞慚,不過轉瞬又被旁的色彩掩蓋,她咬了咬下唇,沒有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靜靜將自己當年的心緒**地徹底,卻又道:“我不否認自己對你有愧,可是他當年……他當年真的不可以救你嗎,還是他不願救你?”

對於她這個問題,蘇顏發現自己回答不上來。

本可以斷然否定的,說帝君如果能救她一定會救,可是這麽簡單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她承認直到如今她對於紫微帝君,她的師父,都談不上解,更談不上自信。

看到蘇顏沉默,雲洙有一些得意,繼續道:“我如果告訴你,對於我當年的所作所為,你的帝君全部都知道,卻都選擇了放任不理……你會怎麽想呢?”

蘇顏默了默,終於輕輕開口:“他會那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雲洙冷笑一聲:“嗬嗬。你還真聰明。”語氣帶著輕微的嘲諷,這般道,“你說的不錯,他會那麽做,是有他的打算。”說著將虛鼎之事略略一提,看著麵色有些蒼白的蘇顏接著道,“你的帝君還真喜歡你呢,為了喜歡你竟然不惜將重要的神器放在我這裏,以至於兩百年後自己應劫的時候因為沒有護體之物而臥床不起……哦,對了,你知道我們鳳凰的心頭血有什麽用嗎?”

雲洙忽然轉了話題。

蘇顏接著沉默,雲洙也仿佛早就習慣了自說自話,不理會她的反應接著道:“我們鳳凰的心頭血啊,生死人肉白骨都算不得什麽,就連魂飛魄散的人,也能靠著這麽一滴血給重新喚回來呢。”說到這裏,嗬嗬笑了兩聲,臉上卻早沒了表情,“不過,你的帝君想救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呢……”

聽到這裏,終於有人開口打斷,卻不是蘇顏,而是方才一直沉默的白逸。

“夠了。雲洙。”他說,“她該知道的,隻有這些。”

“哦?”雲洙露出個奇怪的笑,“她該知道的隻有這些,那麽不該知道的呢?”

白逸為她的話蹙了蹙好看的眉頭。

“我還知道一些她不該知道的,這可怎麽辦呢……”雲洙似乎為此極為困擾。

“你累了,本君送你回去休息。”白逸說,同以往不同,他的語氣裏有種不容分說的威嚴。

他說著,朝雲洙伸出一隻手來,雲洙望了那隻手一眼,又望了望白逸,看到他的眼神寒涼,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便露出個無奈的笑,乖乖將手放上去,讓他將自己拉起來。

坐的太久,身子有些疲軟,不由得往白逸身邊靠了靠,白逸將她扶著,衝蘇顏道:“你先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許去,本君去去就回。”走了兩步頓住,微微側頭道,“你想知道的事,本君回來自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蘇顏默默地點了點頭,瞧她沒有什麽異樣,便放心地攙著雲洙往內殿走去。

走出幾步開外,雲洙軟軟地靠在白逸懷中,斂了一切表情,聲音比方才還要疲憊:“白逸君這麽溫柔,又如何會同紫微帝君這樣冷落的上神交好,我,很好奇呢……”

白逸淡淡答:“你會覺得本君溫柔,是因為沒有見過本君殘忍。”又道,“而你會覺得帝君冷落,是因為你從沒有走進他心裏,不是嗎。”

雲洙愣了一會兒,終於無力地笑出來,眉目間卻有釋然的神色,她開口:“白逸君的殘忍,我也算見到了……”輕輕閉了閉眼睛,又自言自語道,“可是想要走進一個人心裏,卻要從哪裏開始努力呢。”

良久,白逸回答:“也許,我們都無能為力吧。”

目送二人離去的蘇顏靜靜地站在琉璃殿內,手邊沉香爐裏檀香的味道極為濃烈,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覺得自己也許也隻是一縷塵煙,手一揮,便散了,無處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