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司戰神君這個稱呼時,蘇顏察覺到自己的右眼沒來由地跳了一跳。

她想起凡人的說法: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如果這個說法果真有道理的話,那麽這個司戰神君,怕是有一些不大好惹。不過就她而言,帝君已經很難搞了,也無妨再多一個難搞的對象,何況此時頂著司戰神君的麵皮的,是這位紫微帝君。

於是笑笑:“這個司戰神君又不認識小仙,小仙說了什麽也不會傳到他的耳裏,又何必在乎他什麽滋味。”笑完又心虛地添了一句,“隻要上仙不說,又有什麽妨礙呢……”不等帝君表態,又想起一件事,便問道,“司戰神君與晚春是什麽關係,為何與她同在一處?”

帝君隻是眯了眯好看的鳳眸,對她的這個問題不置可否。

蘇顏也不著急,自顧自地猜測了起來,她心想,既然二人同在一處住,而宅子裏的丫頭又以那樣一種態度來對待她與帝君,說明這二人的關係很不一般,至於如何不一般,她心裏有自己的一個答案——她雖然不是特別擅長察言觀色,卻憑著多年讀凡間話本的經驗,從這二人身上嗅出一股奸情的味道來。

摸著下巴將帝君又打量了一遍,喃喃地下結論道:“我知道了,晚春和司戰神君其實是想在此雙修吧……”

說完這話,蘇顏發現帝君的身形不甚明顯地晃了一晃。

半晌,帝君捏著額角問她道:“阿顏,你可知雙修是什麽意思?”

聽到帝君的問話,蘇顏略微遲疑了一下。

她忍不住詫異,怎麽,就連帝君這樣的人物都不知雙修是何意嗎?可是看帝君的表情,似乎有那麽些無奈,而無奈中似乎還有那麽一些沉重,這份無奈和沉重,蘇顏理解為帝君在為自己不知雙修何意而沮喪。

理解到這個層麵上,蘇顏不由得來了興致,她歡快地向帝君解釋道:“上仙竟然不知嗎?不過不知也無妨,我其實也是無意間聽龍二說起,才知道原來漫漫仙道上,還有這樣一種修道的捷徑。”又道,“我們仙者想要提高自身修為,使自身更上一個仙階,非得每日勤勉修行,正所謂道者向道,佛者禮佛,日積月累,一步一個腳印,終有一日,道法修為可更上一層樓……可是這樣的過程漫長無比,乏味的很,想要省去這個步驟,非雙修不得。”

蘇顏本來就是個話嘮,又是個給點水就敢泛濫的主,此時便是一副不把雙修給帝君講明白了,便不罷休的架勢。

“聽說雙修是一種男女共修的仙法,以此法修行可使修為成倍增長,我其實心癢了許久,想要找人同我試上一試。”頓了頓,眸光似乎暗下去,“不過我問過龍二,龍二似乎不大樂意,我也不知他為何不樂意……”想了又想,似乎想出個答案來,道,“此時想想,怕是龍二覺得我道行太淺,再拖了他的後腿吧……”忍不住恨恨道,“我就說,龍家老二這條龍有的時候忒不夠義氣!”

蘇顏沒有注意到,帝君的臉色在這裏暗了暗,她無知無覺地還想再說下去,卻聽到帝君冷冷的聲音響在耳邊。

“你想同那條龍雙修?”

蘇顏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順著帝君的話音點了下頭,看到她點頭,帝君的眸光更加冷寂。

蘇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想帝君如何突然就生氣了?難道是自己解釋的不夠淺顯易懂,惹得帝君不快嗎?不過又思及帝君的悟性比自己強許多,便輕易地推翻了這一結論。終於,她悟到——帝君大概是吃醋了。

她分析,自己方才說要同龍二雙修,是因為龍二的道行高強,可是論道行的話,帝君比龍二高出不隻一個等級,從各個層麵上來講,帝君都是比龍二更適合雙修的人選,可是她方才隻說了想同龍二雙修,卻沒有說要同帝君雙修,這簡直是對帝君他老人家道法修為的不屑一顧,甚至還會嚴重地傷害到帝君的麵子,帝君最好麵子,自然要生氣。

意識到原來帝君是為自己貶低他的道行而生氣,蘇顏不由得肝顫,忙補救道:“那都是以前的想法,如今已經不這麽想了。”為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又補充道,“畢竟龍二也瞧不上我……”

小心地瞟一眼帝君,發現他老人家的眉頭仍舊擠著,麵色很沉,好似有寒霜浮在麵上。

“如果他瞧得上你,你便要同他雙修嗎?”帝君挑眉,在這個問題上顯地有一些不依不饒。

蘇顏心裏叫了聲苦,暗自責備自己怎麽就將話題扯到這裏,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砸疼了能怪誰,怪帝君自然是怪不上的,她也沒有資格怪,就算怪了也隻能偷偷在心裏怪,總之,在帝君身上,自己真的沒有一點好處可以討。

——以前是,現在更是。

想到這裏,便有一些怨恨此人,於是語氣裏便也帶出一些怨念來:“如果上仙願意同我雙修,我自然不必去找龍二,可是就連龍二都看不上我,上仙自然也不會看得上我……”

蘇顏自信自己的這番話將心頭的委屈擺在了明麵上,帝君就算再不開竅,應該也是能明白她的一顆心的。

俗話說良禽擇良木而棲,像她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小仙,想通過雙修來提高自己的道行,換句話說就是選擇某仙與自己共同進步,自然要將眼光放在那些道行高超的仙家那裏,其實龍二未必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放眼四海八荒,願意同她共同進步的仙,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除龍二以外還有什麽人。

何況,關於雙修,她除了知道要男女合練以外,具體該如何去練,卻沒有深入研究,並不是她這個人不好學,她也曾虛心地向龍二求教,可是龍二卻總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總是顯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她追問的緊了,他甚至會為難到麵紅耳赤的地步,蘇顏想,以前同這條龍交往時,也沒有覺得他這麽小家子氣,不由得感歎一句日久見龍心。

越想越覺得委屈,揉一揉鼻頭,說出來的話酸酸的,帶一些孩子氣:“我知道你們都瞧不上我,覺得就算是同我雙修也沒有什麽好處,可是……”

話還沒有說完,就忽然被帝君的唇堵上了嘴。

沉重的力道,好似整個世界都傾覆下來,可是她知道,那隻是她的錯覺,她總是容易在帝君在她身邊時生出些沒有邊際的錯覺來,一開始她覺得大概是因為她愛他,這是一件好事,後來她想,愛就像毒藥,將她的心一點點地侵蝕掉,可她仍舊覺得那是件好事。

那總好過那些不會再愛了的人。

她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帝君忽然放大許多倍的呼吸聲,也感受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響得很突兀。

在她唇上輾磨許久,帝君慢悠悠抬起臉,看他的目色,似乎有一些迷離,如同深秋的晨霧,隻聽他語調低緩地開口,道:“你怎知我不願意。”他的大手箍著她的雙肩,將她穩穩固定在自己的懷中,如蘭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噴在她麵上,她的一顆心狂跳不已。

穩住心神,將帝君的這句話咀嚼了片刻。

“你、你當真願意同我雙修?”蘇顏怕自己是聽錯了,又這麽確認了一遍,確認完以後,看到麵前的青年衝自己點了點頭。

這自然是她沒有料到的結果,所以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不等她做出反應,帝君就又道:“阿顏,難道你不願意嗎?”眼睛眯起,那個神情帶著些危險氣息,她猜不大透。

蘇顏愣愣看著他,他雖然頂著別人的臉,她卻能從中找出一些他原來的影子來,她不知道對他來說是不是也這樣——雖然麵前的這個女子是晚春,他卻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真正的樣子是什麽,也清清楚楚的明白,她的心是什麽樣子。

蘇顏的眸子亮了又暗下去,看了他一眼,又亮起來,挺了挺胸回答道:“我自然是願意的。”

先不管日後要如何雙修,她隻知道,隻要是能夠同帝君雙修,就意味著她的修為可以得到迅速的增長,也意味著就算她不必每日練心法背咒文,不必勻出時間打坐調理氣息,也能輕鬆完成修行任務,這自然是頂好的一件事,無論從哪個層麵上來說,她都沒理由拒絕。

於是眸光更加堅定,補了一句:“你願意同我雙修,我自是求之不得!”

話音剛落,就被一股力道帶倒,她覺得自己似乎發出了悶沉一聲響,可後腦勺落到榻上時,卻沒有覺得疼,原來是榻上多出一床被褥來,正好枕在腦下。那時的蘇顏頭腦一片空白,卻覺得被褥上龍鳳呈祥的紋樣有一些刺眼。

帝君俯身望她,一縷墨黑的發便垂到她的頸邊,她不由得微驚道:“你這是做什麽?”

一抹清幽的香氣在空氣裏曖昧不明,好似摻了青桂,又摻了些別的什麽,她分辨不出,隻覺得此時將自己壓在身下的帝君,有種讓人說不出道不明的美好。

那一種美好,讓她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幾眼。

“阿顏方才同我講了那麽久的雙修,難道不知雙修是何意嗎?”帝君幽幽道,可是不等她回答,他便俯身下去,聲音裹著霧氣,她覺得他遙遠的像個夢境。

她聽到他說:“要不要我教你呢。”

房間裏的那顆紅豆杉,在玉白的瓷盆裏安靜地站著,葉子青翠,顏色欲滴,好似在靜靜看著一切的進行,如果萬物皆有靈,那麽它應當能聽到少女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是規律,時而快的像是太鼓的鼓點,時而又和緩下去,溫暖而動聽。

可惜夢境裏一切都是虛像,山木也都沒有靈。隻有榻上的兩個人,不屬於這個虛偽的世界。

窗外似乎傳來虛無的簫聲,響了一會兒,又有什麽人伴著蕭聲唱歌,歌聲也虛無。

“小樓昨夜春風起,故人遠隔湘江水。

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

歸處何求。

歸處何求……”

榻上人釵橫鬢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