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相約青樓

代世明一連幾日都住在皇宮幫助太子處理政事,臉上的疲色一覽無餘,想想太子那胸無點墨的才華,不由得替這個父親憂心,長此以往,小四怕會是相府中最後一個新生兒。

這是第二次來到大書房,當然,偷摸的除外,裏麵的擺設些微有了些變化,若非我眼力超凡很難發現,暗格的設置也精妙了許多。眼角微眯,閃過一道精光。

從我邁進書房至今,父親大人始終保持一個動作:背對著我,?望星空。

這是個頗具內涵的動作,就他自身而言,也許是思慮朝堂之事,憂國憂民;另一方麵可能也在思考如何把這國這民變成代姓的;

於這個房間內其他人而言,則是個頗具威懾性的動作,就像慎刑官最新研究出的一種審訊手段,將犯人獨自關進一個黑暗狹小的房間內,隻肖一日,犯人便會將犯過的罪行和盤托出,甚至連十歲那年還在尿床這等辛密之事也毫不吝嗇。

抬頭看看四周,整個房間黑洞洞的,連根蠟燭都沒點,嚴重懷疑慎刑司的那些損招便是出自他之手。

清了清嗓子:“父親大人喚婉兒前來,有何交待?”

代世明緩緩轉過身,借著月光,我看到他打量我的眼神,隻一瞬便收回諱莫如深,抱以慈愛關懷。

代世明踱到書桌前,拿起打火石點亮了蠟燭,這個房間的一切都是他親力親為,就連大夫人都不得擅自入內,這個家裏,哪怕是他最為看重的嫡子,恐怕也隻得了他八分的信任。

麵前這個女兒,即是庶出又無任何外戚依仗,與他來說隻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可正是這個從未入眼的女兒,竟能在絕世山莊與豫王的眼皮子底下,借著蘇逸的手來一出光明正大的金蟬脫殼,回想起豫王爺對她的讚譽,和涿州那些傳聞,這個女兒的作用或許比?兒要大得多。

“蘇二公子品行、才華均為萬裏挑一,你們又有相似經曆,之於你確為良配。可他已有妻氏,且那慕容老匹夫與為父向來不合,將來她的女兒對你必有微詞。你雖是婢妾所生,仍是我代氏貴女,為父不忍你受委屈。”

“父親多慮,女兒與蘇公子僅為泛泛之交,上次出手相助也隻是出於道義,絕非外界所傳。至於婚姻大事,本該遵循父母之命,可婉兒幼時拜師時曾舉天發誓,師父有生之年絕不嫁人,父親莫要替女兒憂心。”

天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沒有半路打斷,按常理下一句就該是亂點鴛鴦譜,這才趕緊表明態度。不管他心裏是何打算,與其將想心思放在我整個不靠譜兒的女兒身上還不如關心關心潑出去的那個,代言?與太子成婚已有一年,肚子卻半點兒消息也沒有。讓他這個走外戚專權最後取而代之道路的人情何以堪。

他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有一閃而過的銳利。一聲歎息緩緩舒出,若非知道他心中盤算,怕是真的要為他這番“真情流露”感激涕零。

“罷了,你素來有主見,這件事暫且擱置下,不過你年齡已到,婚姻之事,不可掉以輕心。”

“女兒知道。”

“昨日,你在宮門外見了你大哥。”

“是,女兒聽聞公孫掌門覲見陛下,便想向大哥打探些情況。”

“胡鬧,前朝之事又豈是你等女子可以探聽的,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不放,整個相府都會被連累。”

在他的斥責之下,我緩緩垂下頭,悔不當初的模樣。實則,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緩緩吐出,他是我爹,他是我爹,老匹夫現在是我爹……

“婉兒知錯,公孫儀之事絕不再過問。”

代世明對我的回答頗為滿意,不緊不慢在上位落座,咄咄逼人的威勢減了幾分。

“你師傅曾是殤離神劍的主人,他可對你說過什麽?”

心頭一動,做思考狀。

“他老人家鮮少提及,隻說殤離神劍與它所認定的主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的聯係,一旦感知到主人處境危險,便會施展神力忠心護主,那種力量極其狠戾,數百年前一個固若金湯的城池便因此覆滅,城中百姓無論士兵平民無一生還。”

腦中閃過代世明那張凝重的老臉,心情大好,以至進門的時候嘴裏都哼著小曲。

見我麵色紅潤心情舒暢,裏麵的人都舒了口氣。尤其蘭姨,幾乎宴席一散便來到我的院子裏等候,坐立不安,生怕我會遭遇為難。

雙手被她握住,暖暖的,並不排斥。

“婉兒,相爺他最近公務繁忙,能抽出時間回府見你,可見他心裏還是有你這個女兒的。”

“我知道,蘭姨放心,父親隻是與婉兒嘮嘮家常,相談……甚歡。”

她欣慰的拍拍我的手:“那便好。”

“婉兒”,她看著我,欲言又止,“你今年也已單十有九,你父親可曾提及你的親事?”

不知誰放出的消息,不僅涿州,整個上京都在流傳相府小姐與蘇家公子的陽春白雪之事,蘭姨該是也有所耳聞,奈何我清清白白一風華少女,身上自此便打上蘇家二公子的烙印,著實鬱悶。

打發走蘭姨,我喚來心兒,拍拍她的肩膀:“你家小姐如今的地位水漲船高,足夠你在相府橫著走。”

當晚,代世明不知道謀算什麽,在書房待了整整待了一夜,見沒有機會,我便從屋頂下來,悄無聲息的回到**去會周公。

第二日傍晚,我裝扮妥當正準備出門逛逛,前院兒的門房送來一封信。

“婉兒吾卿,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甚是思念。人約戌時,相會於舊所,不見不散。”

署名龍飛鳳舞三個大字:風扶遠。

字如其人,**的難以名狀。

所謂舊所不就是老地方,代婉與風扶遠可沒有這份兒交情。

“小姐,剛換上的衣服為何要脫掉?”

“不僅是我,你也要脫。記住,從此刻起我不再是你的小姐,請喚我,花公子。”

--------------------------

再次站在倚醉樓門前,神思恍惚,物是人非之感莫非如是。

“小……”被我警告瞪了一眼,心兒縮了下脖子,立即改口,

“公子,我們回去好不好,若是被府裏知道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看著她戰戰兢兢的模樣,雙手下意識護在胸前,十足的受氣小媳婦,不由得輕嗤出聲。學著浪**子的模樣,用扇柄輕佻的抬起她的下巴:“這種機會也隻有跟著本公子才能有,說實話,你就不想進去見識見識?”

心兒看看倚在門前衣著清涼,搔首弄姿的女人,後退一步,搖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若是因為你被人看出本少爺的真實身份,本公子就把你留在這裏。”

說完,也不去看她的反應,勾著嘴角抬腿便走。

刻意壓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小……公子,等等我……”

報了原先的包間,在龜公討好中帶些詭異的笑容中被帶上了樓。

推開房間門,嘴角抽抽,總算知道剛剛那怪異的眼神何來。

雅致的房間內,充斥著風姿各異的美人,有女人……也有男人。

不久前還訴說相思衷腸的人醉臥花叢,從美人懷中揚起腦袋,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上挑,對著我粲然一笑。

“花池兄弟來了。”

……你才花癡,你們整個風城人都花癡。

“阿彌陀佛,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貧僧法號戒色,施主有禮。”

滿室寂靜。

我看著整張臉僵掉的那廝,心下得意,小樣兒,跟我逗。

很快反應過來,風扶遠放聲大笑,看著明媚依舊的麵容,才發現,不知何時,心頭早已被一種稱為想念的感覺侵蝕。

“特意為你準備的,看看,可有滿意的。”

順著他的意,將在場的妙齡少年一一細看,似是而非的搖搖頭。

“不滿意?”

我抬頭看他,煞有介事的歎了口氣。

“不瞞你說。自從見到風兄,在下眼裏便再容不下其他男子。”

“……”

打發走憤憤不平的哥兒姐兒,房內陡然安靜。

“可曾見到公孫。”

呷了口酒水.

“見過了。”

一見她的表情,

風扶遠便知曉發生了何時,笑道:“那小子不識時務?他就是這個樣子,哪怕刀插進脖子裏同樣麵不改色。”

“你們認識很久?”

“是夠久了,那時候兩個人都是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打過架也被人追殺過。”

回想起當初的年少輕狂,風扶遠頗有感慨。

“那你打算如何救你的朋友?”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搖搖頭:“誰說我打算救他,再者,我一介草民就算想幫,也是愛莫能助。”

狗屁!

他似沒看到我眼中的鄙視,笑的風流倜儻。

“我沒這個能力,不過你有。我指的可不是隻是左相千金的身份。”

迎上我不明所以的眼眸,他半靠在軟榻上搖頭晃腦:“一年前,也是在這裏,一位尊客一擲千金,將新選出的花魁整整包了一個月,可謂財大氣粗,之後風某才聽聞,此人乃當時在京輔政的寧侯二公子蘇逸的師弟。

能將我風扶遠耍的團團轉的,你代婉還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