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你突然想去看看她。這是第一次,你主動想見她,或許是因為,這密集的蟬鳴聲和明晃晃的太陽惹得你倍感孤獨,也或許,你隻是好奇她這幾天又被鬼吃掉了身體的哪一部分。

當你轉到那條破落的小街上時,幾個黑黢黢的人影突然從眼前掠過,霎時如烏雲籠罩你的頭頂。雖然你看見的隻有她們的裙角,但這就夠了。你已被她們鍛煉成了一條獵狗,能隨時聞到痛苦歲月的氣息。

你想轉身離開,卻猛然發現她們排著隊,進了她的小屋。

你一時無法思考,莫名的憤怒隨即在心頭燃燒,讓你的胸口隱隱作痛。這是一個陰謀!那個已經騙取你同情的女人,你們之間的一次次偶遇,她得的怪病……都是她們設計的圈套。

你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一寸寸縮小,自己成了一隻慌亂的老鼠,在烈日下驚恐地奔竄。當年,你正是這樣一邊尖叫著,一邊滿院子飛奔。她們試圖捉住你,卻無法如願,最後不得不用一件黑色的大袍罩住你,把你拖進了走廊。

她們一直想要抓你回去,就和從前一樣,把你關進塔樓。在那裏,你終日隻能彎著腰,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聽著窗外風和鳥的叫囂。你唯一可做的,是夜以繼日地懺悔自己的罪孽,乞求神的寬恕……

此刻,你來到窗邊,蹲下身子,向屋內張望。站在亮處的人要如何才能看見暗處的人?隔著髒玻璃,你隱約看見她們圍在她的四周,手中握著蠟燭,口中念念有詞。你知道她們在做什麽,就如曾經對你做過的那樣……

她們走後,你闖進屋子,來到她的床邊。

她比你上次見到時更為虛弱,幾乎隻有眼睛可以轉動,兩片幹燥的嘴唇勉勉強強地開合,吐出一些字句。

“是王醫生請來的……她們為我禱告。”

你冷冷地想,被鬼吃掉的,難道它還會吐出來還給你嗎?

“剛才嬤嬤告訴我,我可以住到修道院的收容室去,在那裏,魔鬼不會靠近我。”她的臉上帶著天真的希望,就像一個垂死的人,在嚐試最後一種長生不死藥。

那一刻,你突然覺得自己被深深地冒犯:她們竟想搶走你唯一的朋友!

你一臉憎惡地警告她:“你不能去那裏。她們在騙你。”

她困惑地看著你,眯起眼睛笑了。“我有什麽好騙的?我還剩下什麽?況且我的積蓄就快花完,這屋主也要把我趕走。我還能去哪兒呢?”

“那些偽善的女人!滿口讓人作嘔的道德,整天炫耀她們的童貞,把世間的可憐人都看作罪人。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魔鬼。你隻是病了,你需要的是一種對的藥。”

她怯懦地問你:“我還有救嗎?真有這種藥?”

“是的。一種藥,我已經找到了。它可以幫助你的骨頭長出來,就像一個嬰兒重新生長。”這個說法令你自己都吃驚。

她抓住你的胳膊,把臉埋在你衣服的下擺中喜極而泣:“我真的還可以回到和從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