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頭子說道。探照燈驟然大開,照亮整個貨場。製高點處,日軍、警察的一挺挺機槍對準胡子,憲兵隊長角山榮向站在身邊馮/乂矬子交代什麽。“你們已成甕中之鱉,插翅難逃,是乖乖放下武器,還是反抗,你們立馬做出回答。”
馮八矬子叉著腰,狐假虎威道。“二爺,咋辦?”
頂浪子問草頭子。“我們在他們的射程之中,”草頭子看明不利處境道,“響馬殼(包圍),和他們打,溜子海〈風險大“咋辦?”
頂浪子問。“看風〈觀形勢)。”
草頭子鎮靜下來。“我拍五聲巴掌,最後一聲就開槍。”
馮八挫子緊逼道。啪!啪!啪!形勢所迫,草頭子決定投降,帶頭扔下手槍,眾胡子紛紛交了槍。日軍、警察從各個角落衝出,捆住胡子。胡子被押回憲兵隊部,躲在倉庫外的舉嘴子,連夜跑回老巢報信。“大爺,二爺他們……”“落入陷阱?”
徐德成一愣,弟兄們中了埋伏。一槍沒響,他們捆了二爺他們。他沉思片刻問:“一槍沒響?”
“是啊……”舉嘴子道,“鬼子、警察押著二爺他們去了鎮裏。”
如果不是富貴堂的花子給日本人做矚托,這個與本部書關係不大的故事講它顯得多餘。既然講了,就要有頭有尾,簡單地說,幫落子為憲兵提供了情報,使天狗綹子落入陷阱,後來假降被編成特混騎兵隊,後來借機消滅了日本憲兵隊,後來還有故事發生。我們繼續講述花子房。冬天似乎藏在白狼山,什麽時候走進山下的古鎮,憑心一樂。這一年―――房「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顆人頭’蓋頭計㈣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貴堂的情報送過來。冬天是在夜間突然而至。富貴堂給白雪棉被一樣捂嚴,花子房成了雪洞。最先發現的是一隻狗,花子房十幾名軟杆,他們靠狗領路上街乞討,因此花子房不缺狗。汪汪!開始一隻狗叫,爾後幾隻狗咬成一片。一個軟杆爬起來,摸索著下炕,推門卻不開,像似在外邊給掩上。他喊叫,驚醒的花子們發現,雪將房門埋住,積雪齊腰深,同窗戶台平行了。“從窗戶爬出去!”龍虱子和花子一起睡連二大炕,按照丐幫,作為二筐頭,他有個單間,卻不願住,經常跑來跟眾花子一鋪炕上骨碌,你別往同花子打成一片上想,完全圖個熱鬧。花子房的大炕是個小社會,住的不都是花子,經常有無家可歸者來投宿,他們的身份神秘,有被官府追捕的犯人,有出家的僧道,躲債的,瘸老病瞎的,總之各色人等,如有江湖藝人,還能聽到小曲什麽的。冬天窗戶封著,窗縫糊嚴,打開真費些事,大雪封死堵住,唯一能夠出去的隻有窗戶。兩個花子爬出去,他們掉進雪窠子,僅露出個頭。捂紮(鼓搗)半天,房門打開,眾花子給龍虱子轟出去,他指揮道:“先扒開所有的門!”黃杆子聽見鐵鍁尹雪的聲音,窗戶上了很厚的冰霜,望不見外麵,他想是下雪,但沒想到雪下得有多大。“老二哥,”龍虱子進來,一身寒氣帶著雪,說,“雪下得太大啦!堵死房門。”
“今冬雪下的早,”黃杆子說,“照理說天氣沒大冷,雪占不住(融化夂”“也不好說,前年那場大雪冬月十幾下的,轉年春起(開春)才化。”
龍虱子說,他們都經曆了那場幾十年罕見的大雪。花子頭們談天氣,有著特別的意義。花子房怕冬天,取暖以拾來的柴禾為主,也有幹牛糞,巨大的筒子房,幹燒不熱乎。花子穿的衣服大窟薩小眼的,也怕冬天,抗不住風寒,盡管掌櫃黃杆子給他們做些衣服,也不是夏有單,冬有棉。因此,花子不是無冬四夏都外出,大雪的日子,外出討要的次數少啦。“鎮上有人放鞭炮。”
龍虱子婉轉提話道。非年非節放鞭炮,紅白事情,買賣店鋪開業慶典才放鞭炮。喜慶是花子討要的機會,多年的傳統,操辦事情的人打花子房的單兒,掌櫃在邀請之列,大紅的請柬會送上門來。這個傳統正在被打破,花子王感覺到了,黃杆子說:“整治了雜貨鋪的周老板,棺材鋪的耿老板……沒效果。”
“他倆隻是個長蛇短鉤的商人,整治他們自然效果不大,殺雞給猴看不成,要直接殺猴,猴才會怕。”
“猴?”
“猴!”黃杆子覺得落子頭說的有道理,在三江社會上,雜貨鋪、棺材鋪算不上雞,充其量是個老鴰,殺他們猴子根本不會怕,得找到隻猴子殺,他也一直在等猴子出現。“根兒在官府的態度,他們的臉色很打緊。”
龍虱子看得很透,富貴堂冷清沒人邀請,根源在縣府,章縣長敵視花子房的態度像這場大雪,覆蓋了三江,一日不融化,富貴堂的日子難過一天,“咋能整整章飛騰呢?”
“他是縣長。”
黃杆子說出難度。縣長權力不言而喻,跟他鬥富貴堂弱勢。當然仇恨這東西,不會因你是石頭我是卵而消失,或許,就看到你是石頭,卵也要抱死一拚,結果卵想到了。“不整他啦?”
落子頭問。“整,一定整,”黃杆子說出決心和必要性,“不整,咱富貴堂的日子咋過。兄弟,不整,咱沒活路。”
“整!”龍虱子說得咬牙切齒。黃杆子安排了近期乞丐們的活動,本著天天派人出去,單崩(單個)討要,讓亮子裏的人見到花子的身影,目的叫人們想到富貴堂的存在,免得忽略。落子頭理解單崩的意思,單個花子出去,安排“靠死扇的”出去最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啗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失計口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貴堂的情報送過來。佳。死扇怎麽靠?一個女花子到你家去,身靠門框,什麽都不說,你給錢走人,不給死個丁(死死地)站著,靠,靠到你給錢為止。冬天花子也不是無所作為,富貴堂守著黃土坑,黃土坑是法場,每年冬天都處決犯人,得財的機會隨著槍聲來臨。“那天馮八挫子來,我忘問今年冬天出不出紅差(斬人)。”
黃杆子說,然後又說,“紅差年年出。”
死囚很少過去年,押在監獄裏要給他們吃給他們喝,年終歲尾都要清除一批。“馮八挫子來幹什麽?”
落子頭問。“能有啥好事,打聽王警尉在咱們這兒打麻將的事。”
黃杆子說,“看樣子警察要自裁骨肉。”
“已經裁啦。”
“裁啦。”
王警尉因賭博被撤了職,最慘的是夫人將家產洗劫一空,棄他而去,連個窩都沒剩下。落子頭到山上揀柴禾遇見他,情形是這樣的。龍虱子揀了一捆幹樹枝子,夕陽將他送下山。路旁一座新墳土被扒開,穿著裝老衣服(壽衣)的屍體橫在墳前。起先他以為是狐狸,那個靈性動物以墳為穴,將屍體弄出來,顯然不是狐狸所為。花子冬天掘開墳地,將棺材的後堵打開,拽出屍骨,自己躺在裏邊,花子睡在棺材裏死去,真是幸運,獲得一副棺材。“誰?”
龍虱子帶著疑問走過去,見到一隻腳,活人在墳窟窿裏無疑,如果他是花子,八成是大煙鬼,他大聲問。腳動彈一下,人未爬出來。“你是誰呀?”
龍虱子再次問。一個蓬頭垢麵的人蛆一樣爬出來,龍虱子見了大吃一驚道:“是你啊!王警尉。”
王警尉奇怪地笑,臉上最明亮的地方是牙齒。“真的是你。”
他再次笑,證明自己是王警尉,表明已經做了花子。黃杆子想到王警尉要受到處分,沒想到懲罰如此重,不就是玩玩牌,幹嗎擼了警察?某種政治的犧牲品,說某個陰謀的犧牲品也成。舊時代的官場,遭此劫難的冤屈者不勝枚舉。他望眼窗外,憐憫道:“大雪荒天的,睡在墳裏凍不死啊!”“懸(危險)。”
“我們是牌友……兄弟,你去問問他,願意到富貴堂來,過來吧。”
“他是警察啊!”龍虱子說。一個警察,警尉非普通警察,雖然落魄,住花子房他肯嗎?“你問過他?”
“沒有,我這麽想。”
“你去問問他。”
黃杆子說。大雪過後第三天,處決犯人的消息傳到花子房,日子準確,臘月初六,殺幾個人,數沒弄準,有說三個,還有說五個,這年頭殺人像殺隻雞,你千萬別大驚小怪。花子關心的是被處決的人用不用看護,用不用埋葬,用不用洗臉,關乎到收益。“兄弟,做好準備。”
黃杆子吩咐道。幹這類活兒輕車熟路,年年都幹,它是花子房固定收入之一。官衙殺人,花子有四件事可做,一是看護屍體,二是埋葬,三是整容,有時埋葬包括整容,即為死者洗臉。第四件事是近年增加的服務項目,因為東北喪葬的風俗號喪,亡者後人親屬多,號喪不成問題,亡者身後不興旺的,為裝臉麵,雇人代哭。幫落子會哭,哭得像,哭得人家滿意。哭也能掙到錢,黃杆子看到商機,在花子中挑選眼窩子淺的,稍加訓練,一支哭喪隊組成了,由幫落子劉大愣領頭。“唱手哭得最打動人心。”
龍虱子說。悲傷本來藏起來,無意讓龍虱子給喊叫出來,黃杆子頓時聽見熟悉的「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蓽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頭計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囑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責堂的情報送過來。哭聲,有轍有韻,氣氛渲染得濃厚。“再也聽不到她的哭聲啦。”
黃杆子惋惜道。人活在世上一回,留下什麽東西都值得懷念,笑也好,哭也罷,對懷念來說,意義相同。“好人沒長壽。”
龍虱子用這句話安慰他。大雪將富貴堂掌櫃封在屋子裏,#炕頭使他想起許多溫暖的時光,唱手最溫暖的地方不具體,燈光一樣搖曳,忽這兒,忽那兒,令他感觸最深的是溫暖中的濕潤,春天早晨隨處可見這樣的草地。“掌櫃,有人找你。”
一個花子來報告。“誰?”
“不認得。”
花子說。“叫進來吧!”黃杆子想到處決犯人,大概是來活兒啦。“黃掌櫃!”來人五十多歲,悲傷的神情表明了身份,說,“明天我弟弟上路,請你們看護一下……”哭主[3]說他家在四平街,他回去找車來拉人,雇花子房看屍首。“沒問題。”
黃杆子說,他跟哭主談了價,協議達成。哭主扔下酬金離開富貴堂,大洋在黃杆子手裏喧鬧,又有一個人進來,此人眼珠子哭得通紅,聽口音是個山東人。“掌櫃,發發善心吧!”花子房掌櫃遇到了請他發善心的人,難道向自己討要不成?“明天砍頭的人裏有我叔,警察硬說他通匪……”山東人悲傷過度腦子有點兒錯亂,拿花子頭當青天大老爺,大訴冤情,黃杆子沒打斷,叫他訴,“一個開鐵匠爐的人,咋會通匪啊。”
“你說李鐵匠?”
黃杆子驚詫。“是,李鐵匠是俺親叔。”
花子房掌櫃認識李鐵匠,打幾年前就認識。李記鐵匠爐遠近有名,打製車皮、犁鏵、鋤鉤、鎖鏈……很少出門的黃杆子自然不知道,警察抓了李鐵匠,罪名是通匪,偽滿洲國的法令,通匪與為匪論處一槍舞。“俺叔整天手不離錘子在砧子上敲,到哪兒見土匪去?”
說者越說越傷心,警察說你通匪你就通匪,縱然有冤有屈,也隻能到陰間地府向鬼們去訴說,花子王管不了,他說,“在三江俺沒什麽親人,我哪裏安葬過人啊!請掌櫃幫忙……得多少錢?”
“不收你錢啦,過去富貴堂沒少麻煩你叔。”
黃杆子講交情,不忘義,說,“我們安葬你叔吧!”李鐵匠的侄子哐哐給花子王磕了幾個響頭。槍斃近距離打腦袋,洗臉費些事,黃杆子指定落子頭為李鐵匠洗臉。具體的事情還很多,穿著死囚服被槍斃,衣服需要換,給死人穿衣服需要一定的技巧。“打井子(挖墓坑)嗎?”
龍虱子問。“打,叫破頭帶人去打。”
黃杆子說,他要認真埋葬亡者。其他死者並非都有此待遇,多數死人草草掩埋了事,尤其是代官衙埋葬的人,找個現成的沙坑,屍體往裏一拋,野狗野狼分屍,“預備幾領坑席。”
槍斃人,在亮子裏算一個熱鬧,聽說槍斃犯人,人們早早地來到黃土坑,搶占個高處看處決人場麵。警察還未到達,人們知道警戒線是土坑邊緣,選擇不至於被警察轟趕的地方。花子房蓋在土坑邊兒,牆垛上或蹲或站些人,全是花子,花子也看熱鬧,他們的位置最佳,清楚地看見槍嘴極近地對準死囚的後腦勺,噗地一聲,中槍的人一頭栽下去。人真是非常軟弱的動物,挨了一槍便死,都不掙紮一下。即使殺隻雞,死前它還蹬噠幾下腿,看來人都不如一隻雞強大。警察先趕到現場,騎馬來的。馮八矬子徑直走入富貴堂,在院裏喊道:“黃掌櫃!”花子將黃杆子抬到警務科長麵前。“今天處決的四個人,兩個有主,兩個沒主。”
馮八矬子掏出些紙幣,說,“完事了,你們把他倆埋了吧。”
黃杆子接了活兒。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頭計“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責堂的情報送過來。馬車拉著囚籠,即要被處決的犯人,站在籠子裏隻露出頭,李鐵匠個子高,探出半個身子,他侄子抱隻公雞[4]跟著囚車跑,警察不允許他靠近,山東口音很濃地喊:“叔!叔!”李鐵匠聽見喊聲,頭轉向侄子,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脖子被細繩勒著,他一直喊冤,怕他在刑場喊,警方做了技術處理。跪在黃土坑邊八個人,兩個警察架一個犯人,今天槍斃四個犯人卻來了八個犯人,四個犯人陪綁的。明眼一看便能分辨出來,被處決的四人背後插著木牌,上麵有打著紅叉的名字。四個警察抽出短槍,對準犯人後腦勺就射一槍。砰!砰!砰!砰!四個人落入土坑中,警察隨即跳下坑,用鐵棍子一樣的東西杵屍體,確定人巳死,爬上土坑。警察撤離現場,落子頭率領花子收屍,先將一具屍體抬進富貴堂,應雇主要求停放幾天。炕席卷了李鐵匠,落子頭髙聲道:“起靈!”六個花子抬起炕席卷,朝事先挖好的墳坑走去,也不遠,就在近處的白狼山上,七手八腳把李鐵匠埋啦。“叔啊,回家吧!”李鐵匠的侄子解開捆綁公雞的繩子,拋雞向天空,方向是山東,悲愴地喊,“叔,你回關裏家吧!”幾個花子木然地望著領魂的公雞在雪地上逃走,一個花子想去追攆公雞,給落子頭喝住:“讓它走!”領魂公雞走向蒼茫雪野,自由屬於它,危險也屬於它了,估計今夜狐狸或雪貂,將有一頓美餐。“誰呀?”
黃杆子問。
王警尉搖晃進富貴堂,後麵跟著個孩子,準確說是個小乞丐,他答:"我兒子,跟他媽去了不久跑回來,跟我一起要飯。”
昔日的警尉成了乞丐,他的兒子也拎起打狗棍。人世滄桑巨變,令花子王生出感慨。黃杆子吩咐道:“給他們爺倆雙羊毛被。[5]”
“謝掌櫃。”
王警尉打心眼裏感謝花子王。倒運前,王警尉騎髙頭大馬來,有些耀武揚威。坐在賭桌前的王警尉,唱牌有腔有調。“唱兩句。”
黃杆子說。窮歡樂嘛!如此落魄還唱得出來?王警尉苦笑,今非昔比,警尉時代隻能作為一種回憶,那時他摸到張好牌,抑製不住就唱。“唱兩段兒十二月歌[6]。”
花子王說。三江唱押會的十二月歌,屬王警尉唱得最好,牌桌上唱,完全是因為樂嗬,他說:“給掌櫃解解悶,我哼兩段。”
五月裏來五月五,青雲小姐做媳婦,定打嫁妝陳板拒,定打頭麵李明珠。“好!”黃杆子帶頭喝彩,落魄的警尉比當警尉時唱的好,盡管他自謙說哼兩嗓子,實際還是唱,讓人聽來不是賭博的歌謠,人生的悲涼傾訴出來。王警尉唱第二段:
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頭計口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貴堂的悄報送過來。六月裏來去乘涼,九宮戲子把戲唱,茂林先生去看戲,領著曰寶小徒郎。“從今以後你們爺倆住在這兒,吃住免費。”
黃杆子表了態,下麵的話他沒說,願意加入丐幫歡迎。警尉落難也許是暫時的,日後可能重新當警察,到富貴堂臨時度命。“爹,咱們有炕睡啦!”孩子雀躍,多日來,他跟著爹露天挑袍(無鋪無蓋和衣睡),靠到飯館揀飯根兒,好在人們認得昔日的王警尉,給他一些殘湯剩飯,可是孩子不知道花子房吃的又是什麽。“謝謝掌櫃收留,我們爺倆不能幹吃幹嚼。”
到此王警尉顧及不了麵子,要了大飯,還有什麽尊嚴,“我和兒子加入……你吩咐吧。”
富貴堂掌櫃管轄下的花子,警察出身的還沒有,他的加人讓黃杆子有了為王的成就感,誰說自己隻管瘸老病瞎的人,這不是有警察嗎,還是個挎過短槍打幺(吃得開)的警尉,昔日他配電鍍白色窄刀、短八分手槍,肩章上的梅花在陽光中閃亮。“叫幹什麽都行。”
王警尉甘願受人擺布。“嗯,你做相府吧。”
黃杆子因才施用,王警尉喝過墨水,丐幫需要識幾個字的人。如此重任王警尉不太敢承當,相府在花子隊伍中一是指盲人,二是指有點兒文化的人,顯然指後者,王警尉不瞎。稱起相府,要在某某花子王那吃飯,即抱某某人的瓢把子。嘴得溜,張口說上幾段蓮花落,他說:“我不會唱歌。”
“那不簡單,我教你。”
黃杆子說,“你兒子小,做小落子吧。”
當晚,王警尉父子各得到一副哈拉巴,黃杆子從最基礎的歌謠教他們,第一首《乞兒歌》教王警尉兒子:一天隻有十二時,一時隻走兩三間,一間隻討一文錢,蒼天蒼天真可憐!黃杆子第二首歌謠教王警尉,聽來有些無賴:你不給,我就要,要到天黑日頭落。要得那,狗兒叫,雞也叫,叫你們,王八兔子難睡覺。王警尉父子認真學,今後靠這些吃飯。“也可以這樣說,你不給,我不走,就在你家門前逗噓(逗弄)狗,隨便發揮。”
黃杆子說。學得很快,加之有唱牌歌的基礎,打著哈拉巴說乞討歌謠,王警尉們然是個老叫花子,他說:“掌櫃,明天我上街。”
“行,”黃杆子考慮入幫後第一次上街,去個人引路好,他說,“寶兒陪你去吧。”
王警尉沒反對,畢竟同以前討要有區別,現在是花子房的人,如果說以前討要是土耍,現在是正規……不給自己錢糧,是瞧不起富貴堂的人。回來對掌櫃抱屈,不肯施舍的人定遭到花子們報複。“哪家不好好答對,你告送(訴)我。”
黃杆子護皮(袒護),他認識很高,慢待花子撅自己的麵子。“哎。”
王警尉感到了集體的力量,再也不是帶兒子乞討,被人家嗾狗咬的狀態,背後強大隊伍,他隨即提出個讓花子王驚奇的要求,先問:“咱富貴堂誰手巧?”
濃不讓虎歸山’它的同伴怎麽能來掉陷阱喲!小日山直登之所以放走草頭子’到花子房抓住他不費什麽事’抓了他’即使殺了他也沒用。眼下急需的不是一顆人頭’蓋頭計⑽劃最後要斬草除根,因此他不急,令他得意的是’花子房這個矚托發揮了作用’及時將一個外來的花子到富貴堂的情報送過來。“幹啥?”
“做一副肩章。”
王警尉朝肩膀處比劃,他穿著稀髒的警服,肩章給撕掉了留下痕跡。富貴堂掌櫃迷惑,花子外出的衣服本身就是道具,鶴衣百結……他要一副肩章幹啥?“我穿這一身,缺肩章不像啦。”
“不像,不像什麽?”
黃杆子更加迷惑。“警尉啊!”王警尉真拿自己當警尉,還是耍?他耍戲誰?花子穿戴無拘無束,天王老子的衣服都敢往身上穿。至於要穿警服巳經去掉警銜標誌上街乞討,願穿他就穿吧。黃杆子說:“龍虱子手最巧,你出個樣兒,他就能做出來。”
王警尉對落子頭說明意思,龍虱子說:“你記得肩章什麽樣子吧?”
扛了幾年,警尉肩章的樣子在心裏,他畫了個樣子給落子頭。次日,王警尉手持哈拉巴,同寶兒一起上街。黃杆子隔著窗戶望著王警尉的裝束,忍不住笑。改裝後的警尉有些滑稽,破布做的肩章,上麵有梅花,電鍍白色窄刀換成一截木棍,插短八分手槍的位置,別著半拉葫蘆瓢。“警尉就這德性!”黃杆子說。落子頭在他身邊,說:“此一時,彼一時喲!想想當初王警尉多威風,眼裏有誰?掉蛋了從某位置下台、屌毛灰輕蔑否定”“人這玩意,得誌就忘乎所以,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1]陪綁:舊時陪死刑犯到刑場的人,在此連同一起處理的意思。
[2]兩鍋:打兩圈麻將,俗稱兩鍋。
[3]哭主:指喪家。
[4]公雞:東北民間喪葬風俗,此雞稱領魂雞,在墓地放走,誰捉到雞歸誰。
[5]羊毛被:粘著雞毛的草簾子,也叫雞毛被。
[6]《十二月歌潘》:押會門編成合轍押韻的歌謠。門的名稱是:音會、茂林、元吉、紅春、根玉、曰寶、占奎、合同、汗雲、青雲、青元、九官、火官、隻得、必德、坤山、人山、光明、三懷、至高、上招、天龍、龍江、元桂、板櫃、天申、太平、安士、永生、有利、明珠、河海、吉品、萬金、正順、井力、福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