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楊星宇離開甄歆住處,回到魚尾巷這邊的時候,剛走進忙得熱火朝天的廚房,就看見老虎楊星威的身影。
穿著黑色牛仔褲、土黃色上衣的老虎,正在看鍾星飛切菜。
那眼神就那麽直直地看著,楊星宇走到他身旁,他都沒有發現。
兩世為人的楊星宇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老虎這是怎麽了。
楊星宇笑了笑,從懷裏掏出專門打給別人抽的香煙,抽出一支遞到老虎麵前。
老虎這才猛然回神,看見是楊星宇,他一邊伸手接煙,一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給你送東西來的。”
說著,他另一隻手伸手在褲兜裏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小的U盤遞給楊星宇。
楊星宇伸手接過,隨口問:“幹嘛這麽急著送來,下午送來都行的。”
他知道這u盤裏儲存的應該是楚慶峰昨晚錄下的錄音。
老虎低頭點煙,點著了,吐了一口煙霧,笑道:“早上沒什麽事嘛,那個易少爺還沒起床呢!我閑著也是閑著,就趁著出來吃早飯的工夫,給你送來了。”
楊星宇點點頭,想了想,對他招招手,然後帶頭走出廚房。
老虎跟著走出廚房。
來到空曠無人的院子裏,楊星宇低聲問:“昨晚後來有沒有監聽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比如:那個易少爺請的那個人,打算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對咱倆下手?”
老虎皺眉想了想,搖頭,“沒有,不過,應該不是這兩天。”
楊星宇追問:“你確定?”
老虎:“昨晚楚慶峰跟你打過電話之後,我們又偷聽到易少爺找的那個昆哥說他找人需要幾天,讓易少爺別急、別催。”
楊星宇皺眉。
因為不知道對方具體動手計劃的話,他這裏就不好預防。
畢竟,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小宇,要不要我聯係幾個人,請他們過來保護你幾天?”
老虎低聲問。
楊星宇有點意外,看向老虎,“你有信得過的兄弟?”
老虎想了想,搖頭,“我這樣的人,哪裏有什麽信得過的兄弟?無非就是認識幾個以前的獄友,要麽就是以前在學校裏認識的那些混子。”
楊星宇皺眉,不想請這些人做事。
因為他的經驗告訴他,一旦和這些人搭上關係,以後想完全甩開就不容易了。
老虎見他皺眉,就猜到楊星宇不想用這些人,想了想,老虎又說:“要不,我從咱們村裏喊幾個過來?”
楊星宇再次感到意外,“我們村裏的?誰啊?”
老虎好笑地看著楊星宇,“你說呢?咱們村裏比咱們大幾歲的那些人,你以為哪個是沒打過架的?他們都跟我一樣,最多也就初中畢業,初中畢業後,好一點的,去學了個什麽手藝,但真正能好好學手藝的,也沒幾個,這些人白天可能在哪裏上班,晚上下班後,舞廳、酒吧、溜冰場……越亂的地方越喜歡去,經常玩著玩著,就能跟人打起來,有時候還是幾個人一起跟人家打群架,這些事,你當年去念高中、念大學去了,可能不曉得,但我可清楚得很。”
楊星宇既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因為他小時候的記憶裏,應該是90年代初,村裏還通上電的時候,每天一到晚上,他在家裏經常能聽見門外有聲音洪亮的年青人吆三喝四地成群結隊地經過,那腳步聲密集得如同土匪過境。
也是那時候,他白天在外麵玩的時候,有時候看見幾個二十歲上下的年青人聚在一起吹牛,就好奇地湊過去。
就有幾次聽他們吹他們晚上去跟哪個村裏的人幹架的事。
一個個吹的戰績都挺嚇人。
然後沒幾年,他們中的一個就死在了外麵,聽說就是跟人打架的時候,被人捅了。也是從那時候起,他第一次知道外麵那麽亂、那麽危險。
“你能喊動他們?”
楊星宇問老虎。
老虎露出笑臉,但沒發出笑聲,“我當然喊不動,村裏這些人哪個不是精明的?我這麽窮,又是剛從牢裏出來沒多長時間,他們肯定不會搭理我,但我用你的名義喊他們來做事的話,你信不信我能把村裏八成以上的年青男人都給你喊來?”
楊星宇眉梢微挑,“我名字這麽好用?”
老虎笑著點頭,“當然了!現在村裏誰不知道你發財了,是大老板了,過年的時候,我還聽他們聚在一起曬太陽、吹牛b的時候,開玩笑說想來跟你混呢!”
楊星宇有點不信,“那我今天過年的時候,他們怎麽一個都沒來找我?”
老虎吸了口煙,眼裏都透出笑意,“你說呢?自從你考上高中後,你就是我們村裏的異類了!後來你又去念大學了,你跟我們這些人的差距就更大了,你自己想想,從你上高中,甚至上初中以後,你出門跟我們這些人玩過幾次?我們喜歡玩遊戲機、打台球、聊女人,在村裏閑得蛋疼的時候,還喜歡下河摸魚、去別的村找美女,你呢?你每次都繞著遊戲室走,看見我們打台球,你看我們的眼神都不一樣,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嗎?”
楊星宇無言以對。
當年,上初中之前,應該是他初一剛剛報名回來的那個晚上,他爸媽就一起警告他。
可能是他們鄉那個中學的名聲太差了吧!他爸媽都聽說過那個學校經常有學生打架、也聽說村裏不少在那裏念初中的人,經常不上課,去遊戲室打遊戲或者打台球,還聽說有人打老師。
反正,那天晚上他爸媽一起很認真地警告了他不少話。
其中有一句是:隻要我們聽說你不好好念書,去打遊戲、打台球或者跟人打架,你這個書就別念了,回來跟我們一起種田!家裏那三畝來地以後就都傳給你了。
種地……
那時候對楊星宇來說,可能就是世界上最苦的事。
因為他還在念小學的時候,他爸媽就故意早早帶他下地幹活。
用他爸的話來說,就是:“不讓你吃吃種田的苦,你不曉得好好念書。”
對此,他老媽也很讚同。
這夫妻倆一唱一和之後,他楊星宇的苦日子就來了。
每年農忙的時候,別的小夥伴玩得飛起的時候,他要下地割稻、插秧,割稻的時候,幾次割在自己手指上。
插秧的時候,每次都有螞蟥從他腿上的毛孔裏鑽進半截身子。
最苦的當屬幫忙打稻籽。
每次他爸媽都選擇在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喊他一起去烈日下打稻籽。
三四十度的高溫天氣,人待在家裏,尚且要出汗不止,他卻要跟著爸媽在烈日下,不斷跑來跑去,將一把把稻子從地上捧起,送給他們。
明明腦袋被太陽曬得昏昏沉沉,起身猛了的時候,眼前經常發黑,但還要被他們逼著快點幹活,不許停!
慢一點,會挨罵,停下,要挨揍。
所以,在他的記憶深處,“不許停”和“不要停”,並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爸媽對他的這種教育方式,確實挺有效。
至少初中時候是這樣的。
初中三年,他一直專心念書,遊戲室、台球室都沒進去過。
也沒跟人打過架,更沒打過老師。
此時,聽見老虎這麽說,楊星宇笑了笑,微微沉吟,點頭道:“行!既然你有把握,那你就從村裏給我喊幾個能打的過來,你可以跟他們說,我不會虧待他們。”
老虎露出笑容,給了一個ok的手勢,“放心吧!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想,我有把握幫你把村裏八成以上的年青人給你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