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通話的易學富很惱火。
他剛剛先後打出去的兩個電話，一個是喊公關部的副經理過來，一個是喊網絡技術部的主管過來，卻硬是一個都沒有喊過來。
一個、兩個，都說正在醫院，暫時來不了。
問他們在醫院幹嘛，雖然這兩個人都不承認是在醫院查艾滋，但易學富還是非常懷疑他們就是在醫院查那個。
可這兩個人都不承認，他也不好發作。
而他心裏惱火之餘，也意識到自己得了艾滋的謠言，必須要盡快澄清，特別是在公司內部。
否則，公司上下都懷疑他真得了這個病，說不定很快就有人因此而辭職，即便不辭職，以後恐怕也都不敢離他太近。
普通員工離他遠一點，倒是沒什麽。
但如果公司裏的經理、主管這些人，都不敢接近他，他還怎麽管理公司？
沉思片刻，易學富喊來秘書陳劍，讓陳劍通知下去，今天上午10點，召開集團內部經理以及主管級別的會議。
他決定在這個會議上，用今天剛拿到的醫院檢查單，來證明自己沒有得艾滋。
陳劍此時已經相信易學富是健康的，至少他得艾滋的消息是謠言。
因為今天易學富的檢查，是他陳劍安排的，他很清楚易學富的檢查結果並沒有作假。
所以，聽了易學富的吩咐後，陳劍立即將開會的通知傳達下去。
上午10點。
公司大會議室。
集團總部各部門的經理、主管，以及各個分公司的經理、主管，紛紛到場。
進場的時候，大家彼此用眼神或者低聲交流，會場的氣氛有點點詭異。
因為昨晚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收到了那樣的信息——易學富、易惟文都得了艾滋。
易惟文得了艾滋的消息，他們有些人早就聽說了。
所以，突然聽說易學富也得了，大家雖然驚訝，心裏卻傾向於相信。
即便不是很信，心裏也肯定有點懷疑。
如果是別的病，他們無所謂。
但艾滋這玩意，誰聽了都害怕。
因為這玩意就像某句廣告詞說的那樣——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
偏偏這玩意比得了灰指甲，恐怕多了。
它雖然不直接要人命，卻能擊穿你的身體免疫力，讓你的身體變得弱不禁風，可能隨便一場感冒，就能讓你完蛋。
關鍵這玩意還會傳染。
可能會傳染給你妻兒，也可能會傳染給你父母，總之，誰和你最親近，誰就最可能被傳染。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
當會議室裏坐得滿滿當當的時候，易學富在陳劍的陪同下，來到現場，易學富獨自來到發言台上。
調整了一下發言台上的麥克風方向，易學富沉肅的目光緩緩掃過會場所有人，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易學富問了句：“人都到齊了嗎？”
一名內勤起身回話：“董事長，今天的會議應到62人，實到58人，沒到的4個，都打電話過來請假了。”
易學富微微頷首，表情沒變，當即對著麥克風說：“那我們就開始吧！今天召集大家開這場會，主要目的就一個！那就是我易學富是不是真的得了艾滋病！”
話音落下，會場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驚訝。
其中有些人驚訝，是因為昨晚沒收到那條匿名信息，並不知道易學富得了艾滋的謠言。
而有些人驚訝，則是因為沒想到易學富今天召開這場會議，竟然是為了專門說這件事。
易學富將大家的表情收在眼底，表情冷冷地說：“昨晚我的妻子，你們的老板娘，半夜突然收到一條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發來的信息，說我易學富也得了艾滋，當時我就怒了！為什麽？
因為我自己都沒做過這方麵的檢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沒有得這個病，那個發信息的王八蛋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是什麽神醫？遠遠地看我一眼，就看出我得了這個病？”
會議室內寂靜一片，隻有易學富一個人忿怒的聲音。
“當時我就感覺我妻子有點害怕，我知道她怕什麽，她肯定是怕我真的得了這個病，然後可能已經傳染給她，所以，她說讓我今天去醫院做個這方麵的檢查，我沒反對，今天一早就讓陳秘書去給我在醫院掛了號，給我、給我妻子，也給陳秘書都做了專項檢查！”
說到這裏，易學富的目光看向會議室前排的陳劍，“陳秘書，麻煩你把我們的檢查結果給大家看一下！從前麵往後傳！讓每個人都看仔細了，看清楚了！”
陳劍答應一聲，起身，從文件夾裏取出自己和易學富的檢查單，往後傳。
會議室裏的氣氛稍鬆。
大家開始用眼神交流，也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
檢查單在大家之間緩緩傳遞著，每個人都看了一兩眼。
站在發言台上的易學富聽不見下麵竊竊私語的具體內容。
但坐在會議室前排的陳劍，卻隱隱聽見大家議論的內容。
“唔，嚇死我了，原來昨晚那條信息是假的，還好是假的……”
“哎！陰性是什麽意思啊？是沒有得這個病的意思嗎？”
“嗯，對。”
“這檢查單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清楚，以咱們老板的實力，想去醫院弄個假檢查單，應該很容易的。”
“草，不是吧？這檢查單是假的？”
“噓！你小點聲，想害死老子啊？”
……
陳劍聽到這裏，表情錯愕，立即回頭去看是哪個大聰明說這檢查單是假的？
可是，今天與會的人員太多了，他身後全是人，很多人都在低聲私語，他一時間根本就分辨不出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
而隨著他回頭，他身後很多人都下意識住嘴了。
陳劍的眉頭皺了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後，會議結束。
陳劍跟在易學富身後，回到易學富的辦公室。
易學富往老板椅上一坐，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就擰開，喝茶。
放下茶杯的時候，臉上露出笑容，問陳劍，“小陳，你覺得今天這場會議的效果還行嗎？老子把檢查結果都給大家看了，現在大家應該都不懷疑老子了吧？草踏馬的！老子長這麽大，還真沒這麽大張旗鼓的辟過謠！太踏馬操蛋了！”
陳劍擠出一點笑容，點點頭。
易學富見他笑容有點勉強，而且隻是點頭，卻沒有出言附和，易學富眉頭就皺起來，沉聲問：“你這什麽表情？小陳，難道你覺得我們剛才這場會議，還不能成功辟謠嗎？”
陳劍默然數秒，輕歎一聲，苦笑道：“老板，謠言這東西很惡心的，因為有時候就算我們拿出證據來辟謠，也還是有些人會懷疑咱們的證據是假的。”
易學富表情微變，“你的意思是說今天參加會議的這些人，都不相信我們的檢查單是真的？”
陳劍：“老板，也沒您說的這麽嚴重，我估計肯定有些人信了，但肯定還是有些人不相信，因為我剛才坐在下麵的時候，聽見有人懷疑咱們的檢查結果是您想辦法搞來的。”
易學富愣愣地看著陳劍。
懵了。
他想說：醫院又不是老子家開的，這檢查結果怎麽可能作假？
但他馬上就想到——以自己的人脈，想弄一個假的檢查結果，還真的不難。
想到這兒，易學富的臉色黑了好幾分。
他感覺太惡心了。
明明自己是正兒八經去做的檢查，拿到的也是真正的檢查結果，卻因為他的人脈太廣，而沒法證明自己的檢查結果的真實性。
沉默許久，易學富黑著臉問：“那你說，老子怎麽才能證明自己沒有得這個怪病？”
陳劍：“……”
他陳劍要是有辦法，肯定早就說了。
啞然片刻的陳劍，歎了口氣，安慰道：“老板，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反正我們問心無愧，對吧？而且，我覺得今天這場會議的效果肯定是有的，我也相信咱們公司那麽多經理、主管，大部分肯定都是相信咱們的檢查結果的，真正懷疑咱們作假的，肯定隻是一小撮心理陰暗的人，這些人，我覺得咱們可以不用理會，隻要大部分人相信了，這個謠言的問題，基本上也就解決了，公司上下，就不會亂到哪兒去，至於那一小撮人，就隨他們去吧！無論他們是在背後議論，還是選擇辭職，都無傷大雅，您說是吧？”
想不到其它辦法的易學富點點頭，呼了口心裏的悶氣，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那這件事就暫時這麽解決了，我們不能老是被這件破事纏住手腳，這樣，你幫我約一下建行的李副行長，我今晚要請他吃飯，吃飯的地方和時間，你來安排！”
陳劍點頭，出於好奇，問了句：“老板，您今天約李副行長是想？”
易學富抬起右手，按了按太陽穴，苦笑道：“貸款啊！還能幹嘛？咱們的大股東張總不是堅決要撤股嘛！按照咱們當初的協議，我身為集團最大的股東，其他股東想撤股的時候，我有優先購買他們手中股份的權利，但你也知道，張總的股份不少，公司這兩年擴張的步伐也不小，我自己手上現在根本就沒那麽多資金來吃下他手上的股份，這個時候，他又鐵了心要撤股，我不找銀行貸款，還能怎麽辦呢？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把股份賣給其他股東？萬一要是有人的股份超過了我，我這個董事長的位子還坐得穩嗎？唉！最近真是破事一堆，行了，你趕緊去幫我約李副行長吧！”
陳劍點頭，答應一聲，轉身欲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下腳步，回頭問：“哦，對了，老板，既然咱們這次是想找李副行長貸款，那您看……今晚是不是要準備點好東西啊？”
易學富瞥他一眼，“你說呢？這還用問嗎？”
陳劍露出訕笑，又問：“那您看要準備多少呢？還有，要不要從公關部選幾個美女陪酒啊？”
易學富擺擺手，“在上次的基礎上翻三倍吧！其它的，你看著安排！反正就一個原則，今晚無論如何，都要讓李副行長滿意！”
陳劍點頭，快步出去辦事。
但很快，他就又敲門回來。
“怎麽樣？約好了？約的幾點？”
易學富隨口問。
陳劍：“……”
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答的易學富詫異抬頭，皺眉看向陳劍，“怎麽不說話？不會是沒約到吧？”
陳劍麵露苦澀的笑容，低聲說：“老板，李副行長的秘書剛剛在電話裏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易學富沉聲問。
陳劍：“他問我您是不是真的得了艾滋。”
易學富：“？？？”
錯愕地看著陳劍，易學富：“你怎麽說的？”
陳劍：“我當然是否認啊！老板，我又不傻，怎麽可能不否認呢？”
易學富：“那你為什麽沒約到李副行長？”
陳劍苦笑，“因為李副行長的秘書沉默了一會兒說，李副行長最近幾天的預約都排滿了，他替李副行長感謝您的好意，但李副行長最近幾天真沒時間見您。”
易學富：“……”
短暫的沉默後，易學富沉聲問：“你沒幫我約幾天後的？對方有沒有說我們要等幾天，才能見到李副行長？”
陳劍臉上的表情更苦澀了，“老板，我試探著問了一下，但對方說，李副行長幾天後，要出差一段時間，歸期未定，咱們想約的話，得等李副行長出差回來再約。”
“草！”
易學富怒火上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老子做好事的時候，沒人曉得，一條謠言，就傳得這麽快，這就傳到建行去了？”
陳劍苦笑，不敢接話。
易學富喘了幾口粗氣，眼珠轉來轉去，忽然抬頭看向陳劍，沉聲道：“小陳，你再幫我去約農行的負責人！不！你就在這裏給我約！快點！”
陳劍點點頭，掏出手機當場撥了個號碼出去。
片刻後，陳劍陪著笑臉說完最後幾句，通話結束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無奈地看向易學富。
易學富的臉已經黑成鍋底色。
剛剛陳劍是開了手機外音的，所以，通話的內容，易學富全都聽見了。
又是因為他得了艾滋的謠言，而拒絕他的飯局。
“再打！給工行的負責人打！”
易學富似乎想試試是不是每個銀行都要這麽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