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君,叫我女王大人!與君長絕(四)

雖然她沒有痛感,可仍是感覺到了痛感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像是寒冷冬日裏生出了無數條冰冷的絲線,一圈又一圈地纏繞住了她體內的鮫珠,仿佛是纏在了她的心上,雖然她沒有心,卻還是絞痛地慌。

想哭,卻哭不出來。

“言歡,言歡,可不就是魔君阿浮的表白嗎?為生下孩子,她寧願冒著被天界發現的危險。最後為了護佑孩子,她將孩子托付給了我,其實她很討厭我的吧,因為這些年我一直霸占著鬼車,可是阿浮最後卻選擇將言歡交給我,最後還讓她喚我母親。”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堯月伸出手,想要將空氣中那些漂浮著久久不散去的粉色珠光收攏起來。

“言歡,言歡,所言皆歡,但,何以言歡……”

堯月的手意外的穿過了那些珠光,剛才觸碰到的那些粉色珠光頃刻間消失了。

她一怔,眼裏的淚意湧了上來,唇邊卻露出了笑容,“鬼車,鬼車,你真的自由了,你要好好待著阿浮哦,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向是對人很好的,你一定會對阿浮極好的,你們一定會喜樂平和,歲月靜好的。”

“阿月,阿月。”

耳邊有人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自己在空中舉起的手也被一雙手握住了。

那雙手寬厚,掌心濕膩,將她的手扣住,幾乎是緊緊相扣。

太緊了,讓她覺得不安,也讓她覺得難受,她隻想逃離這樣的掌控。

堯月唰的一下睜開了眸子。

鳴玉正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幽深魅惑的紫色重瞳裏布滿了腥紅的網狀血絲,迫人的風華消減了許多。

“你終於肯醒過來了。”

嗓音十分暗啞,幹澀,不似平常的溫潤,動人,不再是如同珠玉相擊般清朗。

堯月冷冷地收回目光,動了動,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正在被鳴玉緊扣住了。

掙紮了幾下,沒有成功,反倒引得鳴玉更大的力道,她便再不做什麽了。

她放棄了掙紮,安安靜靜地任他握著,也不去看他,反正就當那雙手再不是自己的了,反正自己這身體都被他占用了,又何必再裝著這副三貞五烈的模樣,反正自己都已經落敗至此。

鳴玉伸出手,想要將堯月側麵臉頰上緊貼著的發絲撥開,可是剛一伸出來,堯月唰地一下就側轉了頭,動作迅速。

她緊閉上的眸子,是對他的不屑與漠視。

鳴玉的手仍是堅定地撫了過去。

她要躲,他偏不讓。

她若退,他就進。

堯月感覺到微涼的指甲劃過了自己的臉頰,微癢的感覺讓她不可抑製地顫抖了一下,脖子禁不住地縮了縮。

鳴玉的手一僵,堯月緊閉的眸子上睫毛快速的顫動,像是受驚的蝴蝶,快速地扇動著脆弱的翅膀,她像是厭惡自己,卻實際上更是害怕自己。

他鎮定自若地收回了手,站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堯月便感覺到緊扣著自己手的力道消失了。

她的呼吸瞬間順暢了許多。

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鬼車是怎樣被天雷一寸寸燒成了焦炭,他的血如何流逝,他最後是如何死的!

這一切,全部都跟眼前這個人有關。

這個人迷惑了自己,卻是為了將魔族的餘孽一網打盡,真是能屈能伸的青丘帝君,九尾狐君,竟是不惜出賣美色,出賣自己的身體,取悅她這樣的女子。

堯月心緒亂成了團,絲絲縷縷都糾纏在了一處,她心內有被騙的不甘,有對鬼車死去的痛苦,有對言歡的愧疚,有對自己的痛恨,更是有對他的仇恨!

鳴玉忽然間開口了,“剛才想來你已經看到了鬼車的最後一抹神識。本來他自己碎了神識,可是場中卻獨獨留下了這一抹,我便將他給你看了。死者已矣,該過去的,都過去了,阿月,你要往好處去想。你的身子不好,便留在榻上養傷吧。”

堯月本是閉著眼聽著,不想搭理他的,聽到最後卻是忍不住開了口,“好一句死者已矣,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說下來,敢情這死的人是同你青丘帝君沒有半點關係的,所以你能用這樣無所謂的語氣說出來。死的人,是從小伴我長大的人,他就算是你們口中所謂的魔族餘孽又如何?這世上,除了父王,便再也找不著比他待我更好的男人,他死了,我如何能夠當做隻是做了一場夢,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說都過去了,便將他忘記的幹幹淨淨了?”

堯月忽然冷笑一聲,“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九尾狐族一樣,這樣心胸開闊,記住你們想記住的,記住對你們有利的,我堯月魯鈍,聽不得,更加做不到忘恩負義!”

這話裏句句在諷刺,諷刺鳴玉是個忘恩負義,沒心沒肺的。

鳴玉淡淡的反問,像是沒有聽懂一樣,“那你待要如何?像這樣日日躺在**半死不活地吊唁著那個已經死去之人,還是說同以前一樣,遇到這些個事情,就像是天倒塌下來了一樣,動不動就要尋死覓活?你莫忘記了,鬼車臨死之前,將你彈開的舉動的意義,他那樣是希望你死嗎?若是你總是像現在這般不是尋死覓活,就是半死不活,那他又何必救你?他明顯就是不想同你一起死,他心裏念得人,根本就不是你堯月。”

剛才那些景象,難道說眼前這個人也見著了?

是了,鬼車最後一抹神識便是他收起來的,讓她瞧見的。

堯月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雙總是璀璨如同寒星的眸子裏隻有冰冷冷的寒意,失去了平日裏的靈動。

誰動不動尋死覓活?

她為什麽要去死?

這些個害她的人,害鬼車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她為什麽要去死!

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報仇,我要替鬼車報仇!我要替言歡報仇!”

鳴玉卻是笑,重新走到了堯月的麵前,將堯月倔強的臉強行抬起,直視著堯月的眸子,“你要報仇?怎麽報仇?同這整個三界成仇?堯月,天道倫常,這一切都是命,都是注定的,你這樣糾纏不休,同天作對,同三界作對,你把你的族人置於何地?你當真就什麽都不再想了嗎?你當真要為了死了的鬼車,舍棄這一切嗎?你難道不知道,以鬼車的本事,為什麽最後會選擇死,他到了天雷的最後一刻,居然都還能夠掙脫鐵鎖,自行毀滅元神,那他為什麽要忍受先前兩千多道的天雷刑罰,你知道不知道?”

堯月沉默了。

這些話,道出了堯月因為心神憂傷而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貝齒狠狠地咬住了嘴唇,死死地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可越想, 眸子中的溫熱就匯聚成了菏澤,酸脹不已。

鬼車,他會選擇這麽做,是不是因為怕他的身份拖累了東海,拖累了她,所以選擇了伏罪,抱著甘願死去的心誌?

鬼車啊,鬼車,你讓我如何償還你對我的情義?

鬼車此舉,是希望堯月能夠好好的活著,可是被他用生命保住的她,卻一心在想死,處處尋著往死路上去撞。

堯月終於承受不住,眼眸垂下,兩串晶瑩的淚珠從眸中滾滾落下。

那她要如何做?

她不知道了!

不知道何時,鳴玉控製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鬆開了,忽然改為了掌住自己的臉,帶著薄繭的大拇指撫過她臉頰。

她一驚,轉眼眸中的脆弱淚意變成了恨意同警覺防備,“滾開!別碰我!”

鳴玉眉頭一皺,嘶啞的聲音喚出了那個令堯月神魂顛倒的稱呼,“阿月。”

“住口!你沒有資格叫這個名字!帝君好本事,好耐性,竟然是願意為了瞞住我,引出鬼車,委身於我!”

苦意蔓延到了堯月的唇中,迅速流竄到本就酸軟的四肢五體當中。

難怪那日歡好之時,他對初嚐雲雨的而百般焦躁不安的自己千般溫柔,萬種蜜意,原來竟是為了這樣的緣故。

堯月心中苦笑,慘白的臉上卻扯出了一個笑容來,咬牙切齒道,“青丘帝君同神鳥一族的青卿公主當真是絕配!”

一樣的百忍成鋼,一樣的狡詐奸猾,一樣的令人作嘔……

鳴玉的眉頭一皺,“阿月,你為何會這樣說? 難道我在你心中竟是這般不堪?我的心意,在你的眼裏,全然都是作假的嗎?”

堯月幾乎是克製不住的仰頭大笑起來,眼淚迅速地滑過眼角,“真真假假,我早已經分辨不清!你青丘帝君的心意,我不敢要,也要不起!”

這樣狂笑不止的堯月,同平日相差太多,直覺讓人覺得心中十分的不安。

鳴玉見她這樣的行徑,眼前又回想起來那日她差點入魔的危機情景來,心口一抽,他快步上前,將仍舊在大笑不止的堯月緊緊的抱住了。

“阿月,阿月,別這樣,別這樣……?她這樣讓人真的覺得十分害怕。

鳴玉的唇緊緊的貼在堯月的耳邊,聲線變得細密而又緊繃,隱約地又帶上了幾分的歡喜,他的手輕撫在堯月的背上,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讓堯月安靜了下來。

堯月的手抬起,在鳴玉的肩膀上用力,將他推開了些,便盯著鳴玉,冷漠的聲音響起,“你既然說你是無辜的,那你告訴我,我的寒冰劍為什麽無法召喚出來,明明我前兩日裏還能好好的祭出寒冰劍來。”

鳴玉的眉頭一皺,卻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承認了,“是,確實是我封了。”

他還想要再說下去,卻被堯月立刻打斷了,“好,剩下的不必再說了。”

她不想再聽了,不管接下來會是什麽樣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值得她再去聽。因為事實已經造成,他的私心,令她在今日的天刑場上無法祭出寒冰劍,被他的夫人青卿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

鳴玉看著堯月十分冷靜的臉龐,看著她,眸子底部波濤暗湧的寒意,他知道,她一定在想著什麽,。他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卻知道,她的心,在離著他越來越遠。

她肯定是因為那件事,怪著自己,沒有了寒冰劍,她便不能救出鬼車。雖然有了寒冰劍,堯月隻怕會死的更快,更不用說將鬼車救出來了。

他將堯月一把抱住,越收越緊,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懷裏,這樣才不會有那種無力感。

一夜的雲雨,一夜的甜蜜,難得的情意,他才剛剛嚐到,他怎麽可以放手?

他絕對不能放手。

“阿月,我知道你同鬼車的情意不同一般,我知道你幾乎是將他當做了你的家人來看待,可是魔族是三界的眼中釘,他不能不除去。他死之前,我已經答應了他,要好好照顧你。當然,我本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愛護著,愛惜著你。阿月,阿月,原來我們之間的情意早已經深重了。你不知道,我一直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一直都是在你身後看著你,遠遠地瞧著你。可是經過了昨夜,我竟是感覺到了許多許多,我以前一直渴望著得到,卻一直沒有機會得到的東西。阿月,你心中是有我的。”

堯月在心中冷哼了一聲,覺得他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像是流水一般溫和輕緩,像是心情十分之好,就像是處在一個不斷飄升的世界之中。

她隻覺得刺耳,現在被他這樣抱著,全身都在不舒服,她冷笑著,將這個像是沉浸在美夢之中的男人刺醒。

“那是因為,我昨天晚上昏頭了,把你當做了別人。所以,青丘帝君,你以為你在同我上床,被翻紅浪,翻雲覆雨,殊不知,我心中所想的,全部都是他人,根本就不是得到了我身體的你。”

堯月的這一番話,咬字清晰,極其緩慢,仿佛怕他聽不懂一樣。

她這一番話,無疑就是在用最大的程度戳傷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

他以為他得到了自己?

他以為她的身體被他占用,心中就會有他?

她要毫不留情地告訴他,他錯了,錯的離譜。

做什麽美夢!

可是在鳴玉的臉上卻沒有瞧見任何意料中的怒氣,他鄭重地點點頭,吻在了堯月的唇側,滑到了堯月的耳邊。

“阿月,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你才是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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