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淙舟作了場沒有結尾的夢,無邊無際的黑暗遍尋不著出路,隻聽著偶爾傳來道士姑娘這熟悉的叫喚聲,她茫然的朝著聲音那頭走去,卻一個不小心卻跌入了燥熱的**中,鼻間喉間接是甚為難受的嗆水感,讓她不住咳嗽,手也不斷拍打著妄想浮起。卻無能為力。

「道士姑娘、道士姑娘?」

淙舟猛地睜開雙眼,無神的直視前方。

身體掛在木桶上的小狐狸見連日來一直沒有反應的道士姑娘,方才因自己失口念錯法術因而澆了熱水於她頭上後出現了一連串動作,驚喜的小狐狸不斷喊著對方,然後,就見對方突然睜開眼看著自己。

隻是…小狐狸的小小腦袋左右擺動,試圖引起注意。跟著就被道士姑娘迅雷不及掩耳的拍了下頭。牠可憐兮兮的抱著腦袋。

「你晃的我都頭暈了,笨狐狸。」脫口而出的是令淙舟自己都一愣的幹啞嗓音。沉默半晌,又問:「我睡了多久。」

小狐狸一聽,趕緊扯著前爪算了算,才說:「一旬。」

淙舟點點頭。揚起一抹無力的微笑。「看來我還真是命大啊,那樣的情景都能活的下來。」想了想,突然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著真華:「你這笨狐狸,本來走了就走了,之後為何又跑回來?你嫌命不夠長嘛?我都已經忙不來了你還來添亂。下次再這樣,用不著你送死,我就先把你吊在樹上直到曬成狐狸幹,再幫你一根一根的將毛拔起,然後在浸泡水中直到浮腫,臉都變形之後,再將你曝屍荒野。怕不怕?」

向來膽小的小狐狸聽的爪軟,還是努力撐著木桶邊緣,含淚努力的點頭給淙舟看,表達自己深切的害怕。

淙舟才解氣的冷哼一聲。

「沒想到官人您興致如此之好,還未沐浴完,就迫不及待的調戲真華,是想與咱姊妹來場鴛鴦戲水嗎?」伴隨著這聲的是笑意盈盈的瀲灩出現在淙舟視線中。

淙舟才剛蘇醒,昏迷的日子以來即便有進食,也是吃的不多,所以如今更是無力如往常一般的回嘴。隻能冷著臉看著對方。但想起方才對方的話語…淙舟神色突地變的驚慌的低下頭,就見清水下自己未著一褸的身子…她揚起頭,顫抖的抬起手指著瀲灩。「你、你…你這該死的臭狐狸,竟然趁人之危!」

瀲灩微微側過頭嘴裏事不關己的撇清:「我也是為了你好。你身上有許多傷痕,如果不清理,惡化怎辦?再說,咱們都是女的,你有的我也有,甚至…」說到這,瀲灩低頭有意無意的擺了擺胸膛,輕咳一聲:「總之,我也不想看。」雖說如此,但她嘴角的那抹笑早已透露了一切玄機。

淙舟沒有漏看那笑容,更讓對方那刻意擺動胸脯的行為給噎的一口氣不上不下哽在喉頭、卡在心頭、上了眉頭。「你這臭狐狸!」明明是怒罵,卻因為無力而顯的似是女兒家嬌嗔般的愛嬌,淙舟更是生氣。而瀲灩越發的笑逐顏開。

「官人,你此刻也隻能從了奴家了。」明明是無奈的口吻到了瀲灩口中卻變的意味不明,聽得淙舟一陣麵紅耳赤—完全是氣出來的。

淙舟咬著唇,想著自己身子都讓這兩隻可惡的狐狸看透了突然感到一陣委屈的進而紅了眼眶。擔驚後怕的心情伴隨著眼淚於此時浮現。她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女,然而離開了原本無憂無慮的山居隱者生活後,短短數月間接觸了與過日子截然不同的環境,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如今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令她難以承受。又是殺人、又是被殺不然就被追殺,就算是堅強如她也不是真的全然無所感…她才發現自己也怕死,更不想死的這麽莫名其妙,而當時,心裏期望的人卻一直遲遲未出現,讓她最後隻能帶著絕望的閉上眼…

當時的害怕還在心中打轉,眼淚一顆一顆掉落在木桶內的水麵上,起了點點漣漪後與還溫熱的洗澡水融合在一起,燙疼了自己的心。

小狐狸原本躲在一旁看自家姊姊明明比誰都關心卻要偽裝言語欺負道士姑娘時,還在感歎世間情字的麻煩令狐也傷透腦筋,可下一秒,卻見一直都很值得依靠的道士姑娘突然就這麽豪無征兆的哭了,令小狐狸頓時驚惶失措的,跳下木桶趕緊到屏風旁拉著正巧轉身背對道士姑娘,正在溫婉細致的替淙舟理衣服的瀲灩。

見瀲灩低頭瞧自己,小狐狸悄悄的用前爪比了比淙舟,還用前爪置於眼前轉了轉做出哭泣的樣子。

接著,就見一陣風掠過眼前,等小狐狸回神時,瀲灩早已不在原位,悄悄轉頭,隻見自家姊姊正溫柔的抱著道士姑娘哄著她。而道士姑娘雙手扯著姊姊的外衫,頭靠在姊姊懷中放聲哭泣。

小狐狸瞧這情景瞧得一陣鼻酸,不想再打擾大難不死的道士姑娘還有一直未曾睡好的姊姊她們之間得來不易的相處,自己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淙舟出神的盯著水麵上一點一滴自己掉落的淚珠。想抹掉的動作還沒做,卻先讓人抱進懷中。

「對不起。」

瀲灩那聲黯然的道歉,聽在淙舟耳裏,越發令她止不住鼻酸的哭泣,最後,她伸手拉住了對方的衣襟,埋首其懷顫抖。「我一直在等你出現…」淙舟鼻音濃厚,抽咽的說著。「我真的,好怕…好怕就這樣死了。沒來的及見糟老頭一麵,沒來的及見你一麵,就這樣死了…」

瀲灩抿唇垂眸不語,手上倒是不停的輕拍安撫。

「那時候,全身很痛,可是更痛的是,真華還在那,因為我的緣故而受人要挾。我隻能動彈不得的躺著、聽著,卻毫無辦法。」語音不停的抖動。淙舟回首過去的那刻,就如同剛發生的事一般,還曆曆在目,一一接可細數。而身上的傷口縱然已結痂,可造成的疼痛卻好不了的仍在疼。

「已經夠了。」瀲灩低低的說著。可淙舟卻恍若未聞的續言道:「我隻恨我從前沒好好與師父學些有用的法術…」

「夠了,淙舟。真的夠了。」瀲灩放開她,改握著她的雙肩,眼神直視著淙舟那雙通紅又有些狂亂的眼睛。

「我們姊妹與你非親非故,甚至不是同族。你能為我們姊妹做到這樣的地步,真的夠了。就算死,那也是我們姊妹的命,與你無幹。」語氣冷硬尖銳。

淙舟一愣,霎時停止哭泣,嘴唇微動不知該說什麽。

見她如此,瀲灩語氣又軟下,溫情脈脈的對她說:「可知道這世間還有如你這樣的人在,我與真華都是感激的。反而是咱們一直連累著你,此番甚至差點害你命喪黃泉…我與真華都相當過意不去。」

「這都是我心甘情願。」淙舟快語回道。

「為什麽?」瀲灩淡然問著。淙舟又是一愣。半晌,才低聲回道:「這還需要問為什麽嗎?我瞧不過眼的事,自然會幫。更何況,你且要我如何自私的扔下你們,隻為保全自己性命。」

「你是不是將自己想的太過俠義了,小道士。」瀲灩語氣再次冷然,此刻,連眼裏都是一片寒意。「咱們姊妹的因果,又為何非要你來攪和?你看不過眼又如何?這是咱們的因、咱們的果,若無你,說不定尚能完好了結。可你曾想過若你擅自妄為,這因又如何、果又如何。」

淙舟對著這樣的瀲灩,隻覺心顫,無話可回。

「所以往後遇見這樣的事,你還是老實的將我和真華供出吧。」

「那不如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形同陌路!」淙舟聽見瀲灩最尾那句話後,憤怒的說道。「就算那是你與真華的因果,但如今咱們早已為同路人,你又要我如何如此下作的供出你們。還是你根本從未曾將我視為朋友?若是如此,那好,便同你所說的,從此刻起,咱們就分道揚鑣。」語畢,淙舟驀地起身就要走出木桶,卻又讓雙手按住肩膀又坐下了。

「你真將咱們視為朋友?」瀲灩語氣難明的問著。

淙舟卻未細分,僅以為對方如字麵上那般詢問,因而恨恨的瞪著瀲灩:「不然你以為我沒事嫌自己命長?我沒這麽傻,也沒這麽博愛。因為是你們,我才會瞧不過眼、才會出手、才會連命都不顧的衝上去。可你如今竟這般質疑我。真讓我後悔為什麽我瀕死前的那刻想起的竟是你!」說完,淙舟突地閉嘴,懊惱的眼神隨後出現。

瀲灩哦的一聲,嘴角勾起了過往令淙舟氣得跳腳的笑容,彎下身子,臉靠上淙舟:「小淙舟,其實,你想同我雙修吧?」

淙舟臉皮**,手拿起水瓢,舀了水趁其不備得從瀲灩頭上淋下。「臭狐狸,你可以再不知羞恥一點。」

瀲灩甩甩頭,毫不在意的依舊挑眉笑著:「若並非如此,你為何時時刻刻想著我。」

淙舟控製不住的連眼角都開始**。「你、你,你這臭狐狸。我何曾說過時時刻刻想著你了。你胡言亂語的本事就沒有一刻消停嗎?臭狐狸!」隨即雙手拉住瀲灩的衣襟,驀地加大力氣得一把將她拉入木桶中浸在熱水裏。自己則趁機起身出了木桶,隨意的批上外袍望外跑走。

而讓人如此作弄的瀲灩,卻絲毫不以為意,臉上還盡是止不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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