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綠水茵茵,百花爭豔,草木叢生。偶有不識名而羽色繽紛的鳥類飛越枝頭,鳴聲婉轉嬌脆。草木鳥獸於此相安無事、各存其生早已不知多少年頭,此間日複一日、年過一年的的景色如今隻因一名端坐在湖岸邊短褐粗衣、素色孺裙的少女添了幾許未有過的聲響。她□□著雙腳踩進淺水處戲弄著裏頭的遊魚也攪亂了一池的湖水。

待那些魚群中於明白那雙赤足並非食餌,才恍然大悟的紛紛離去。見著無魚可戲弄,少女也停下了動作。再次歸於平靜之時,映照出一張布滿傷痕的麵容。

少女目不轉睛的盯著湖麵的那張屬於自己的模樣,良久後才輕笑著,擦幹雙腳換上鞋離去。

少女回到居處之時,隻見屋上炊煙杳杳,日已西下,才驚覺自己的晚歸。吐了吐舌,躲在門板後,正想看看有沒有人在時,頭頂上卻讓人不輕不重的敲了一記。

「在做甚麽,這般鬼鬼祟祟。」老人家在少女身後沒好氣的說著。

「人家玩得忘記了時間嘛,師父,下不為例,別懲罰人家背道經好不好?」少女轉過頭,討好的笑著。

老人家瞧著她純真的模樣,輕輕的歎了口氣,複又說道:「淙舟,不是師父不讓你出去,是你病體初愈,元氣還恢複不到兩成。此時風邪最易侵擾,若不好生照顧,隻怕往後落下病根啊。你瞧瞧,連最疼你的無得住持都這般說了。」

「我知道了嘛,隻是躺了這麽久,實在忍不住才跑出去的。師父~」淙舟拉著她詩富的手臂晃啊晃的。晃的老人家頭都暈了。

「好了,你也別再怪她了。多走走也好。」老人家口中的無得住持出現在他們身後,手中還各端著一盤素菜,好氣又好笑的看著那師徒倆的舉動。

見無得住持一出現,淙舟立刻放開老漢的手,轉而朝向無得住持黏著她,他氣的吹胡子瞪眼,隻怕無法在從舟身上穿出兩個洞。

晚上,淙舟用過藥湯後,躺在**昏昏欲睡。腦中隻浮現著下午湖麵上自己的樣貌,俱是疑惑。

在過去那些沉睡的時刻裏,夢中總是出現一張臉,她本以為那是自己的樣貌,可今日一看…即便自己臉上無傷卻也不是那般豔容花姿之貌。更恍論她和那人的氣息截然不同。

但如果不是自己,那究竟會是誰呢?淙舟實在百般想不透,又業已臨近睡時。眼皮沉重的無法再睜開,隻聽見窗外傳來低低淺淺的人聲,可再也聽不清。

山中無年歲,在師父及無得住持的悉心照料下,淙舟的傷勢一天一天的複原,而她越發天真爛漫的性子每每氣的澤央忍不住拿著木劍追著她跑。

他故作氣喘籲籲的站在原地見著徒弟跛著一隻腳吃力的往前跑,但又笑意盈盈的轉過頭對他扮著鬼臉時,縱然臉上還佯裝著怒氣衝衝,內心依然不免為那笑容傷感。

他的徒弟就是如此,不以己悲、不以物喜。這也是為何她與他有緣份,進而收養了她。淙舟是個有天分的孩子。

「大道如此,莫過心傷。」無得不知何時來到,站在他身邊一同望著淙舟跑去的方向雲淡風輕的勸解。

「說是如此,而我亦明白命不可求更不可強求。但是淙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即使先前她總是擺出一副不尊大不敬老的脾性,我卻是比誰都懂她的孝心。爾今她受這般苦難…縱使我已是力挽狂瀾,救她於命懸一夕,但也比誰都不忍她…沒了從前的模樣。」澤央無力的放下木劍。「再說,你不也隨我而來了。」

無得淺笑。「我亦出家人,但非離世心。你能疼的孩子,我還疼不得了?更何況,她孝順我也不比你差啊。隻是這般聰慧解人意的孩子卻得接二連三遭遇這些苦難,我們若不替她擔著些,如今又還能見著她?這一世,活的也夠了,若會因我們蓄意擾亂天道而遭逢報應,那也甘之如飴。」

對方大義凜然的氣度沒使澤央敬之反令他沒好氣的呸了聲。「誰敢讓你遭逢報應啊,地母大人。」

無得麵不改色的回道:「又有誰敢擾你的道了?」

兩人默默無語,最後看著淙舟一跛一跛,滿麵笑容的回來,隨後默契的轉身朝著木屋走去。

「今日還是素菜?」澤央問道。

「哪日不是素菜?」無得答道。

「師父、無得住持,我剛撿了好些山菜野果,今天可以加菜了。」淙舟在他們身後說著。

午後,她懶洋洋的坐在門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背誦著天經地典。因著她已非健全之身,澤央特地教她一套長生拳,隻為修身養息、延年益壽,不再要她習劍。她每天早午晚三刻各打一次,餘下的閑時,她便閱覽先前從屋裏頭翻出的經書典籍。隻是奇怪的是,從前不懂的章目節次,如今卻都一視即識,好似一夜之間開智長慧。偶有不解之處,向無得住持討教時,更是有著從前不會有的思緒。

她有自知之明的不會將此歸功於自己一夜頓悟,那麽,又是從何而來?

「有無相生,常道也。」無得住持慈善的嗓音在淙舟頭頂上響起,她立刻端正坐姿。在這位她心目中德高望重的住持麵前,淙舟皆是相當得體。

「難易相成,常倫也。」坐好後才回應到。

無得笑著在淙舟身旁坐下。「道無常道,實為道。有無相生,何謂之?」

淙舟歪著頭尋思。臉上那些在在顯示著曾遭受過什麽傷痛的痕跡還留著,但她的淡然處之,好似那些傷痕本就與生俱來,無須困擾。「因無而有、若有需無。可無從何而來?又為何有。」

「人之所識,宥於所見。臨山者,不學海貝湖魚;濱水居,無知林鳥山精。一日,山野村夫來於海,方知其之所限,為其眼界。海人亦同。無因而有,有為此來。」

「高下相形、難易相成,也是如此。」淙舟點點頭,若有所悟。

「這也是你師父為什麽要你下山曆練,增長見識。若是你一直埋首於山林,便不識得人心。不知這世間萬物,縱使同種同貌亦有不同心。」

「但若如此,善惡又何來?」

「眾人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若無善惡好壞,則無此分。」

淙舟靜默半晌,輕皺著眉。「…無得住持。我總覺得自己似乎曾經經曆過必須辨明善惡之事。」

無得持著一串佛珠的右手輕輕的拍拍她的頭頂。「隨心,道也。」

敏銳的察覺到自身的不鬱之氣在無得輕拍後驀地散去,她不解的低垂著眼,盯著手上那本天經。

「淙舟,你本性善良,所以你師父在你下山前曾告誡你,莫沾染紅塵之事,便是怕你受陷太深,承載太多不睦之氣。但你且須知,大道也,非純善。因陰則陽,存善則惡,有生有死。若是一味委屈求人得善,那是逆道而行。所謂殺生為護生。」

無得住持這番話語,令淙舟有些難以接受。她向來不與人為惡,又何來殺生為護生之言。懵懂的站起來,告別了住持後,一個人往湖邊去。

「嘖嘖,咱們吃齋念佛的無得住持竟會教人殺生?」淙舟方離去,澤央即現。

「吃齋念佛隻為一絲心淨。而若放任惡者,善者為何所存?」無得麵上絲毫沒有猶豫的答道。

「我向來並非存善,但淙舟這孩子…唉,此番遭遇也算是破而後立。雖武功盡散,道心修為卻見漲。隻是…她心太軟,而我也不舍。」澤央歎了口氣。

無得轉了轉手中的念珠,緩緩道:「無欲則剛,柔弱則強。這孩子能撐下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作者姑娘最近上班太忙,有點心煩意亂,一時失手虐太重(其實沒感覺),各位別暴躁,不然怎麽承受得了接下來的劇情(疑?。不過還是希望我能早日完結啊…還是各位就幹脆把那章當完結章就好了?XD

還有…我寫成這樣大家還有耐心看下去我太佩服了…請原諒我的假道學跟羅裏羅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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